隨風而逝（組詩）

李曙白

一壇好酒

一壇好酒的要素是——

醇 甘 香氣馥郁

入口如茶 有少女羞澀般的微苦

回味無窮 有歷經滄桑后的厚味

色澤淡棕 二分紅

透澈要老而彌堅

深淺要春水一泓

當然 它要裝在一只陶罐里

用泥土密封 沒有打開之前

嗅不到一點兒酒味

讓人覺得那就是一只來自鄉間的

笨拙的有些膽怯的舊瓦罐

讓 路

羊群漫過公路

灰黑色的公路 把大草原

分割成兩片的公路

我們停下車 緊急制動 剎住

一路奔跑的焦燥

我們是在別人的領地上

在這兒 先有草原然后才有公路

先有羊群然后才有汽車

先有它們緩慢的移動然后才有我們

自遠方奔馳而來

羊群漫過公路 像天空中飄過的云一樣淡定

像風吹草原草葉生長花兒開放一樣從容

我們等著 心悅誠服

為一種古老的生存讓路

敲

走夜路的人

從路邊撿起兩塊石頭

他用一塊石頭

敲另外一塊

他敲著 空中就有了兩顆星

他敲著 地上就有了兩盞燈

他敲著 我們就知道一個人回來了

他的寂寞與孤獨像夜一樣寬

側身而過

回到鄉間 在一座老屋中

在斜照下來的淺淺的陽光中坐下

谷子金黃 秋天在窗戶外面

波動 這時候還有人出門

漸行漸遠 身影像一頁單薄的帆

從波浪間側身而過

十一月是謙卑的一月

有一些東西是你的 也有一些東西

其實你從來都不曾擁有

一陣風過去 又一陣風

從遠方而來 村莊青色的瓦頂

像一只空水碗一樣安靜

絕 色

一張白紙的白

一片雪地的白

蜇伏深山里的禪院

一只木魚

孤獨敲響的白

白 衣

星辰更暗的時候

武功高強人

在屋頂上行走如飛

他像一片寂靜的雪

飄過夜的寬闊

影 子

一個人坐在自己的影子上

一個人坐在影子上

喝酒 很慢地喝

很慢地 像電影中的慢鏡頭

漫長而耀眼的白晝

一點一點

在他的酒杯中淺下去

他喝醉了 但是

影子清醒 扶著他

散 步

深深淺淺的心事

隨腳步疾緩

湖水和風

都試圖竊聽

系在柳樹上的一根舊纜繩

被誰打了個死結

在老屋拆遷工地上

掩埋在瓦礫之中 巷口的

一口老井 從井口扔進一粒石子

已聽不到水聲

一只怕冷的貓 身體盡可能蜷縮著

對于食物和取暖的余火

它已經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