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建華 尚慶飛
摘要:毛澤東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與瞿秋白的“一次革命論”,在不同維度上都有著本質上的差異性,但這并不能夠排除兩者有相同的要素。根據兩位無產階級革命家的文本以及當時的革命斗爭環境將兩種理論作對比分析,能夠較全面地揭示它們的相同點和不同點。通過嚴肅謹慎的對比分析,不但能夠使毛澤東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對“一次革命論”的繼承與超越得以充分展現,更全面地認識毛澤東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也更能體現出毛澤東思想的優越性,凸顯出這一思想體系對現實問題的解釋力和推動力。
關鍵詞:毛澤東;瞿秋白;新民主主義革命;“一次革命論”
中圖分類號:A84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1398(2016)01-0041-07
20世紀初,在探討中國革命道路的前途和走向問題過程中,生發出了“二次革命論”。而在中共“八七”會議之后,則又萌生了另外一種與之相反的思想傾向,即“一次革命論”。兩種涇渭分明的思想傾向爭鋒相對,又同時在一定時段存在于中國革命道路之中。毛澤東為打破我黨被錯誤傾向籠罩的局面,對當時中國革命發展形勢作了充分的調查和深刻的分析,并在此基礎上對中國革命將走向何處的難題進行了深刻的發問,逐步形成了全新的革命理論認識,即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
一“一次革命論”的產生及其思想內容考察
“一次革命論”,是作為“二次革命論”的對立面出現的。在中國共產黨誕生之際,陳獨秀、蔡和森等人對中國革命的走向問題進行了思考之后,確認了中國革命的最終走向是社會主義。但是,在回答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與社會主義社會之間的階段屬何種性質時候,陳獨秀陷入了一種理論困境。于是,他指出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走到歷史盡頭之后,必定會出現一個資產階級社會階段。中國共產黨必須在此基礎上進行第二次革命,方能夠走入社會主義社會。換而言之,陳獨秀認為中國共產黨要先幫助資產階級建立統治合法性,然后再設法從資產階級手中奪取統治權。與此相反,以瞿秋白為代表的中共領導人認為,中國革命的前途是社會主義,而且當時的中國人民通過艱辛的革命已經越來越接近這個目標,這條道路已初現輪廓且越來越清晰。他們認定,中國共產黨要消滅的帝國主義和資產階級會同時間在人間消失。與此同時,中國共產黨還要消滅封建殘余勢力。這就是所謂的“一次革命論”。瞿秋白認為,“二次革命論”是極為錯誤和危險的思想路線,是中國式的托洛茨基主義。在瞿秋白看來,“二次革命論”者對資產階級的態度極其溫和,很大程度上犯了輕視無產階級的錯誤。于是,他極力強調無產階級的地位和作用,以至于走向另一種極端。
在姚守中、耿易、馬光仁等人編寫的《瞿秋白年譜長編》的前言中指出,“八七”會議后,瞿秋白開始擔任黨的主要領導,主持中央工作,但由于沒能正確認清當時革命復雜形勢,錯誤地提出了“一次革命論”的觀點。作者的這個判斷無疑是正確的,是有著充分的文獻依據的。瞿秋白在《中共三中全會關于政治狀況和黨的總任務議決案》一文中指出:“城市階級斗爭雖然還沒有發展到充分的力量,足以襲擊帝國主義國民黨的整個統治,可是正在更加劇烈和日益高漲。”[1]39可見,他在分析中國革命的形勢與任務時候,是將帝國主義和國民黨反動派相提并論的。他認為,兩者都是中國共產黨的敵人,中國共產黨理應同時消滅他們。同樣在這篇文章中,他還明確地指出:“中國革命的向前發展,對于帝國主義的世界統治,都有極大的危險,對于中國國民黨的統治,那簡直是死亡的日期一天天的接近。”[1]42他甚至認為,國民黨反動派會在帝國主義滅亡之前就會被共產黨消滅。足見,他對兩大敵人之強大及其異同并未獲得正確認識。在看到不斷高漲的革命發展勢頭之后,他對中國革命形勢的估計顯然過于樂觀,并未意識到相對于強大的敵人,當時的中共革命軍隊仍然只是一只力量較小的隊伍,需要長時間積蓄力量、壯大隊伍,方能迎接革命勝利之曙光。
而在《中國革命中之爭論問題》一文中瞿秋白明確地指出,中國革命應當從國民革命生長成為社會革命,“就是‘一次革命直達社會主義,‘從民權主義到社會主義!”[2]484由此,明確地提出了“一次革命論”。在瞿秋白看來,在資產階級民主革命與社會主義革命之間不應該有過渡階段。由于受到當時在黨內蔓延的“二次革命論”的影響,他認為這個過渡階段一旦出現,就必定是資本主義階段,而資本主義恰恰是中國革命黨人所反對的。這個問題馬克思恩格斯當然沒有做出過具體的解答,而列寧能夠給當時的中國提供的也不是可以直接照搬的公式,畢竟中俄兩國革命黨所面對的敵人和斗爭環境都有著天壤之別。在馬克思主義經典理論中無法找到答案的情況下,瞿秋白只能從質變維度去解釋當時中國革命的形勢和道路。他認定封建社會之后是社會主義社會,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告別人類歷史之時,也就是中國社會主義新中國誕生之日。
但值得注意的一點是,瞿秋白認為,中國革命應根據中國的實際,理應按照中國革命的發展形勢走區別于別國革命的道路。也只有如此,方能從真正意義上執行共產國際作出的指示。他的“一次革命論”,毫無疑問也是建立在這個認識基礎之上的。這與王明的理論出發點有著顯著差別,王明指出:“在所有問題上,都要從一切服從真理,一切服從黨和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利益這一原則出發;這就是共產黨員,尤其是黨的領導者應當持有的立場。”[3]78依王明之見,中國資產階級民主革命轉變為社會主義革命的兩個主要條件是無產階級的領導權和蘇聯的援助。他的理論表述首先考慮的并不是解決中國革命實踐當中的實際問題,而是迎合共產國際的思路和指示。而瞿秋白并沒有表現出依附于蘇聯的傾向,而是立足于中國革命的發展態勢,是為解決中國革命實踐中出現的具體問題所作的思考。他之所以犯錯,主要原因是對當時革命形勢的判斷失誤。而且他的“一次革命論”也并不是純粹的謬論,不可否認它在中國革命發展過程中也起到了一定的正面推動作用。尤其是在突出強調無產階級的力量極其重要地位方面,瞿秋白無疑是有貢獻的。他說:“中國革命除非不勝利,要勝利便是工人階級領導農民武裝暴動獲得政權開辟社會主義道路的革命。”[4]78-79在此,工人階級、農民階級的位置得以凸顯,同時他也極力強調了中國革命的前途問題,即社會主義道路問題。這當然有其正確的一面,也是有其現實針對性的。
因此,瞿秋白的“一次革命論”,雖然導致了中國革命的一些挫折,總體上是一種錯誤的認識和傾向。但是,將其定義為純粹的空談或謬論并拋到九霄云外,顯然是不恰當的。理應將它的合理要素加以總結和提煉,承認其在中國革命道路上所作出的貢獻。
二毛澤東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的要點和基本思路解讀
毛澤東對近代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作了準確的判斷,對當時中國的社會性質作出清晰、明確的界定,并在此基礎上闡述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可以說,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是對中國社會主要矛盾和社會性質分析之后所得出的必然邏輯結論。
在《中國革命和中國共產黨》一文中,毛澤東強調說:“自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變日本帝國主義武裝侵略中國以后,中國又變成了一個殖民地、半殖民地和半封建的社會。”[5]626在此,毛澤東明確界定了中國社會的性質,而一定階段的社會形態及其性質是由當時特定的社會主要矛盾所決定的。因此,他不得不分析當時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于是,同樣在這篇文章當中,他明確地指出:“帝國主義和中華民族的矛盾,封建主義和人民大眾的矛盾,這就是近代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5]631正是這兩組主要矛盾決定了中國社會的性質,也決定了中國革命的對象就是帝國主義和封建勢力。換言之,中國革命的主要對象就是:日本帝國主義和國內封建勢力。因此,毫無疑問,中國革命的兩大任務,就是推翻帝國主義和封建地主階級。
明確了革命的任務之后,就必須尋找革命的動力源泉。經過對地主階級、資產階級、小資產階級、農民階級、無產階級等的系統分析,毛澤東得出的基本結論是:“中國革命如果沒有無產階級的領導,就必然不能勝利。”[5]645地主階級是帝國主義統治中國的社會基礎和工具,是落后的、腐朽的、即將被趕出歷史舞臺的階級。因此,它是革命的對象,而不是革命的動力。資產階級是帝國主義豢養的階級,且與封建勢力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是一個墻頭草式的、軟弱的階級。因而在很大程度上也是革命的對象,而非革命的動力。當然,對于民族資產階級,毛澤東認為必須采取慎重政策。正所謂,事變知人心。應當將民族資產階級放在不斷變化的革命形勢當中加以考察,而不是武斷地將其界定為革命的力量或反革命的力量。而小資產階級,由于受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和大資產階級的壓迫,有著較強烈的革命的動機,是中國革命的動力來源之一。但是,在毛澤東看來,他們存在著明顯的弱點,尤其是知識分子往往帶有主觀主義和個人主義的傾向,需要依靠群眾運動消除這一缺陷。農民階級,人口眾多,大多是半無產者,有革命的動機,是無產階級天然的同盟者。但是,農民階級也有其明顯的弱點,由于常年受土地和生產方式的束縛,大多有喜安恐亂的心理,并不是最具革命性的階級。只有無產階級,才是最有覺悟的階級,最具革命性的階級,也是最有組織性和紀律性的階級。因此,無產階級必定是中國革命的領導階級。當然,毛澤東深知一虎難敵眾犬之道理。他強調,面對異常龐大的敵人,無產階級不能夠單打獨斗,而是要充分挖掘一切隱藏著革命要素的階級和階層,同心協力完成革命任務。正如古人所言,人心齊,泰山移。面對前所未有的強大敵人,無產階級主要的工作正是要將猶如一盤散沙的人心凝聚起來。只有如此,無產階級領導的革命軍隊才能所向披靡。
在闡明中國革命的任務和動力基礎上,毛澤東對中國革命的性質作了明確界定。他指出,雖然資產階級中頑固分子、反動分子必定會成為中國革命的對象,他們是必須鏟除的社會發展障礙。但由于現階段中國革命的敵人主要是帝國主義和封建勢力,而且在為執行革命任務而沖鋒陷陣之時,還有資產階級參與革命運動。因此,現階段革命的鋒芒不應該向著資本主義。所以,毛澤東指出:“現階段中國革命的性質,不是無產階級社會主義的,而是資產階級民主主義的。”[5]647但是,毛澤東的思考與總結并未就此止步不前了。他強調,這種資產階級民主革命有它突出的特殊性,它與一切舊的資產階級民主革命有著顯著的區別。為了使全黨充分認識到這種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的特殊性,毛澤東稱它為新民主主義革命。由此,中國革命的性質得以準確概括,“新民主主義革命”的概念被第一次正式提出。
接著,毛澤東對中國革命的前途作了展望。因為人的行為需要有一個明確的理想和目標,只有在理想和目標的吸引與督促作用下,人的潛能才能夠被充分激發出來,人的行動才有效率。革命行動也不例外,它也需要有一個明確的革命前途與目標加以指引,否則所謂的凝聚人心、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都將是一句空話。因而,毛澤東明確地指出:“中國革命的終極的前途,不是資本主義的,而是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5]650而在解決了這一系列的問題之后,仍然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未得到徹底解決,就是如何應對當時在黨內蔓延已久的“一次革命論”,即如何在回答中國革命的具體推進過程問題上異質于瞿秋白的論斷并揭示其謬誤之處,且又使自己不至于掉回“二次革命論”的漩渦。毛澤東經過深入考察和分析,對此問題提出了自己的不同于中共其他領導人的看法。他說:“中國革命的歷史進程,必須分為兩步,而其第一步是民主主義的革命,其第二步是社會主義的革命,這是性質不同的兩個革命過程。”[5]665但是,兩個階段和步驟不是發然斷裂和轉變的,而是相互滲透和逐步轉變的。
行文至此,已不難看出,毛澤東關于中國革命的一系列分析是環環相扣的。而且,每一個理論環節都有明確的現實針對性。毛澤東以特殊的國情和革命斗爭的獨特環境作為出發點,創造性地提出并系統闡述了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產生了具有民族特色的革命理論表達方式,建構了全新的中國式革命話語體系。從此,中國革命問題的解釋權就掌握在了中國人自己手里。因此,毛澤東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是創造性發展馬克思主義革命理論的典范。
三毛澤東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與瞿秋白“一次革命論”的相同點
毛澤東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與瞿秋白“一次革命論”,生發于共同的革命環境,兩者都是在尋求正確革命道路的探索中形成的,因此不可避免地有著共同的要素。
第一,對中國革命領導權的認識。在艱難的革命實踐中探討與摸索,瞿秋白已經準確地認識到了,“中國革命即使是資產階級性的民權革命,也非由無產階級取得領袖權不能勝利”[2]490。事實證明,他是最早提出無產階級革命的領導權問題的中共革命黨人之一。同時他還認識到,中國資產階級“根本是懦弱妥協的,他一遇著民眾的革命高潮,立刻便轉入反革命的營壘”[4]76。資產階級不會進行推翻中國舊社會關系的革命行動,他們也無法徹底反抗帝國主義,因為他們本身對帝國主義有依賴性,甚至他們正是依附于帝國主義才有力量。所以,他們根本無法完成民族解放的偉大歷史任務。在這點上,瞿秋白的判斷無疑是正確的。而且,這一正確的判斷對當時的革命也產生了很大的正面影響,甚至還影響了毛澤東對此問題的判斷。毛澤東也明確強調,中國革命必須由最具革命性的無產階級領導。其他各階級在無產階級領導下,統一思想形成合力,方可取得革命的偉大勝利。毛澤東的分析深深地扎根于革命實踐,并且中國革命的領導權應置于無產階級之手的觀點,是在對當時存在于中國的各個階級進行調查和分析之后才得出的重要結論,而不是單純的理論推演所導出的結果。
第二,對中國革命對象的認識。瞿秋白和當時的不少中共領導已經認識到中國革命的對象就是帝國主義、封建勢力和資產階級。近百年以來,中華民族之所以承受著深重的災難,正是由于這三大惡敵在中國長期存在并相互勾結。要奪取革命的勝利,使人民過上全新的生活,務必要將這壓迫和剝削人民的三大勢力趕出中國歷史的舞臺。可以說,這在當時并不是什么深刻的道理,而是顯而易見的。毛澤東雖然強調主要革命對象是帝國主義和封建勢力,但也認為資產階級是中國革命的對象。至于是否將資產階級作為革命的主要對象,毛澤東認為還必須根據革命的發展形勢而定,應當歷史地看待資產階級這一成分較為復雜且在不斷變化的力量,而不是簡單地將其界定為中國革命的敵人進而試圖消滅它。所以,在對中國革命對象的認識上,毛澤東與瞿秋白雖也有不盡相同之處,但總體思路與觀點是一致的。
第三,對中國革命前途的認識。瞿秋白堅決批判“二次革命論”,否定了中國革命的前途是資本主義的認識和看法,明確了在社會主義到來之前先發展資本主義的論斷是錯誤的,堅定地認為中國革命的前途是社會主義。從而使前期艱苦的革命僅僅是為發展資本主義所作的準備這一觀點不攻自破,消除了黨內一個重大的、阻礙革命運動發展的疑慮。使得整個革命運動重獲人心,恢復其勃勃的發展生機。從這個角度上看,瞿秋白當然是有重要貢獻的。毛澤東吸收了瞿秋白這一正確認識,并進一步明確肯定了中國革命的前途不是資本主義,而是社會主義。只有在這個正確認識的指引下,方能將有生力量中的革命因子擰成一條繩子,同仇敵愾,消滅共同的敵人,鏟除阻礙社會發展的幕后黑手。無產階級及其領導下的革命軍隊,必須在社會主義理想與希望的光輝照耀下方能認清革命的方向和道路,革命才能夠最終獲得勝利。
因此,筆者認為,瞿秋白對中國革命的前途的認識,影響了當時眾多革命黨人,影響了具體的革命運動,同時也影響了毛澤東對這一問題的判斷和認識。瞿秋白等中國革命領導人的革命理論與實踐,為毛澤東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的產生和發展奠定了理論和實踐雙重維度上的重要基礎。
四毛澤東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與瞿秋白“一次革命論”的不同點
毛澤東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與瞿秋白“一次革命論”,有其共同的要素。但是,兩者的差異卻也是十分明顯的。
第一,對中國革命發展形勢的判斷。“八七”會議之后,瞿秋白等人就認為,中國革命的高潮正在不可阻擋地席卷祖國大地,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工農革命軍隊的發展與殺敵氣焰勢如破竹,應當乘著大好的革命發展勢頭不失時機地將幾大敵人一舉殲滅。瞿秋白看到革命發展形勢良好的一面,看到了革命的希望之光。這種樂觀精神,可以說是在極端惡劣的革命斗爭環境中必備的素養。但是,這種樂觀精神一旦再往前走一步,就會有陷入盲動主義泥潭的危險。歷史雄辯地證明了瞿秋白當時的判斷是過于樂觀了,他并沒有準確地認識到敵人的強大和中國革命力量的相對弱小。經過認真調查和系統分析之后,毛澤東得出的結論是:“中國革命的敵人是異常強大的。”[5]634一方面,帝國主義憑借發達的工業和科技擁有先進的武器裝備,其軍隊的戰斗力不是中國革命黨能夠輕易達及的;資產階級也借助國內資本發展了自己的軍隊,同樣擁有著戰斗力極強的軍隊;封建勢力則是憑借自己從人民群眾那里搜刮來的民脂民膏獲得資產階級和帝國主義的保護,往往走投降路線。另一方面,這三大強敵很多時候并不是單一地與中國革命軍隊對抗的,而是聯合鎮壓和消滅中國共產黨人和人民群眾的。而當時的中國革命隊伍雖有良好發展勢頭,但規模仍然很有限,又因武器裝備的匱乏,戰斗力始終都嚴重受限。毛澤東敏銳地把握住了這一客觀現實,阻止了盲目的革命行動,保存了革命隊伍的有生力量。
第二,對中國革命性質的認識。瞿秋白說:“中國現時的革命,既是資產階級的,又不是資產階級的。既不是社會主義的,又的確是社會主義的。”[2]484足見,瞿秋白對當時中國革命的性質的認識是極為模糊不清的,他并沒有明確回答這一重大的課題。的確,當時中國所處的革命環境,是馬克思恩格斯所未遇到的,也是有別于蘇聯整體情況的。因此,對當時中國革命性質的界定,不能夠從經典理論家那里直接獲取。而是必須通過對具體的革命實踐和所處的環境加以考察和分析,進而在理論層面作出創造性的發揮,方能得出正確的階段性結論。但是,馬克思主義本身是一門具有科學性和批判性的學問,追求科學真理和不斷超越自我的沖動決定了它是可發展性的。應當說,毛澤東認識到了這一點。他在《中國革命和中國共產黨》一文中提出:“現階段中國革命的性質,不是無產階級社會主義的,而是資產階級民主主義的。”[5]674而決定這個革命性質的力量,正是當時的社會主要矛盾,也就是主要的敵人和主要的革命者兩方面之間的矛盾。在主要的革命者和主要的敵人之間所展開的對抗,就內在地規定了革命的性質和意義。但是,這里毛澤東所言之資產階級民主革命是新型的革命形式,與舊的資產階級民主革命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因此,這種革命形式被毛澤東稱之為新民主主義革命。由此,毛澤東給全黨、全軍明確回答了當時中國之革命究竟屬何種性質這一重大課題。
第三,對中國革命動力的認識。瞿秋白除了注重強調無產階級的優越性及其領導者地位,也認識到了農民階級是無產階級的盟友。指出中國革命要獲得最終勝利,不是靠工人階級孤軍作戰,而是要聯合廣大的農民群眾。毋庸置疑,這種認識是正確的,對當時革命的發展起了很大的促進作用。但是,他就此認定中國革命的依靠力量主要就是二者,這就將資產階級當中具有革命性的團體排除了。資產階級本身成分較為復雜,自身之軟弱性決定了他們對革命的態度有很大的不確定性。其中有部分可能成為工人階級的盟友,轉變成革命者。尤其是民族資產階級的先進分子,是極有必要加以說服和引導使之成為革命者的。將資產階級完全排除在外,也就等于減少了壯大革命隊伍的力量來源。而且,將資產階級完全排除在革命動力范圍之外,原先有可能成為無產階級盟友的團隊就會棄無產階級而去,反而成為無產階級的敵人。這樣,無形當中壯大了敵人的隊伍,顯然是極不明智的。而毛澤東對此問題的看法則與瞿秋白有很大的不同,他清醒地意識到了馬克思、恩格斯和列寧關于資產階級的認識和論斷并不完全適用于中國。他認為,民族資產階級由于受到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的壓迫與束縛,他們與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有較深的矛盾。因此,他們是革命的動力來源之一。另外,毛澤東還認識到小資產階級中的知識分子在革命運動中能夠起到指示標的作用。毛澤東雖強調工農聯合之重要性不可忽視,但也絕非眼里只看到工人和農民,而是注重兩大革命力量來源的同時不忽略其他革命基因的存在。
第四,對中國革命路徑的認識。瞿秋白明確指出:“中國革命要推翻豪紳地主階級,便不能不同時推翻資產階級。”[4]78瞿秋白觀察到地主階級與資產階級相互勾結、一同剝削人民群眾的一面,卻忽略了資產階級具有革命性的一面。資產階級在推翻地主階級和帝國主義的革命運動中,仍能夠發揮重要作用。可是,這一點被當時很多中共領導人所忽略了。歷史證明了這一認識是錯誤的,若沒有及時糾正它,階段性的國共合作當然是不可能實現的。而缺少了這一階段,中國革命的發展狀況是很難預料的。為了揭露這一錯誤的認識并及時糾正它,毛澤東指出,中國革命必須分兩個階段進行,理應將三大強敵各個擊破、分階段消滅。中國共產黨當然應該充分利用資產階級革命性的一面以消滅強大的敵人,尤其是在革命的第一階段,中共力量弱小,敵人卻異乎尋常的強大,單靠共產黨領導的革命軍隊很難獲得革命的勝利。必須挖掘資產階級的革命因子,促使他們拿起武器進行革命,甚至要設法將一部分資產階級經過改造加入到共產黨領導的革命隊伍當中。等無產階級革命軍隊足夠強大,再將資產階級中的頑固分子一網打盡。這里,毛澤東的軍事戰略思維得以展現。而他的戰略思維和理論顯然不是坐而論道,不是純粹的哲學沉思,而是救國救民的思想武器。而后來的歷史,不可辯駁地證明了這一點。
簡而言之,毛澤東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是在唯物史觀指引下結合中國具體革命實踐得出的創造性結論,但同時也受到了瞿秋白的“一次革命論”中合理要素的重要影響。毛澤東對“一次革命論”實施譴責,果斷地剝除其荒謬的成分,展示出自己所掌握的理論與“一次革命論”之本質差異。但是,這又絕不意味著毛澤東簡單地將“一次革命論”拋棄了,而是作了否定之否定后繼承了其正確的內容,并將其運用于生動的革命實踐。毛澤東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創造性地豐富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革命理論,并且憑借這一極具實踐性的理論指引,領導中國工農革命軍消滅了擁有重兵利器的強大敵人,建立了新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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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陳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