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誠 卓越



摘要:在對社區治理能力評估進行概念甄別和價值作證的基礎上,筆者以較為典型的社區評估框架作為分析依據,確立協同治理為理論指導,通過對X市H街道辦下屬社區的實證調研,從結構—過程視角構建社區治理能力評估框架,以期為具體的社區治理能力指標設計和數據驗證提供戰略導向。
關鍵詞:社區治理能力;社區評估框架;協同治理
中圖分類號:D03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1398(2016)01-0070-10
一問題的提出與典型框架解析
1.問題的提出
當下,我國正處于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轉型的過程中,各種社會矛盾、社會問題愈加突出。在這個背景下,社會治理作為國家治理能力的重要組成部分,更加受到廣泛關注。社區是現代社會的基本單元,處于各種社會矛盾的交匯點,為國家和民眾互動提供基本界面。因此,對社區治理能力可以看成是國家治理能力和國家治理體系現代化的邏輯起點。通過社區治理能力的評估,可以在基層開展自查和互查,保證社區一般能力在正常運行的基礎上;開拓共建共榮、守望相助的協同氛圍,挖掘潛在的、核心的治理能力。
目前,國內的相關研究比較集中于社區評估,而國外的較多關注社區能力評估,兩條線索梳理下來發現,學界對社區治理能力評估的研究在相當程度上還是空白。顯然,社區治理能力評估與前述的兩個概念還是有相當區別。第一,它用“能力”框定了指標設計的范圍和層次。社區評估是結果導向的評估,不管是短期、中期或是長期結果,都體現了對行為、現狀的關注;而能力評估除此之外,更注重潛能,包括資源、結構等方面的監測。在此基礎上,能力評估對評估內容、評估方法提出更高層次的要求:除了對不確定性的行為進行觀察、錨定之外,還應該特別留意關鍵性的、甚至上升為制度層面的行為。
第二,它用“治理”的意蘊,規定了指標設計的價值取向。指標設計,意在啟示公眾、引導公眾的關注點[1]。具體說,同樣是社區經濟的發展,如果想讓人們關注可持續發展,就應該加大污染物排放、垃圾利用等指標的數量和權重;如果想達到和諧共融、共駐共建的目標,就應該關注經濟發展的公平性,考察基尼系數、社區收入差距等內容。所以,同樣的目標,因為價值取向不同,指標的內容、表現形式也會有一定的差別。如果說“社區”二字限定了評估范圍、評估對象,那么“治理”則是從意識形態的角度,規定了評估的重點。
值得注意的是,囿于中外社區發展程度的差異,西方學者對社區治理能力評估的研究相對較少。國外社區遵循“小政府、大社會”的發展模式,社區內各式各樣的非營利組織,成為為居民提供服務的重要平臺;居民參與意識強、程度高、范圍廣,形成了良好的社區自我管理、自我發展和自我服務的文化氛圍。而我國的社區建設,“從一開始就是由政府推動的,所有的政策、措施源于政府,始于政府”[2]。所以對社區問題的探討,應該充分考慮到“強國家-弱社會”的歷史慣性,在明晰社區治理的主體、各主體相互關系的前提下,再考慮評估方法、評估指標的選擇。
在指標設計的過程中,評估框架的建立是至關重要的一環。框架是指標體系的骨架,選用框架的好壞將直接決定了其上構建的指標的質量,對二級指標、三級指標和后期的數據處理起到戰略導向的作用。比如,平衡計分卡從財務、客戶、內部運營和學習成長等四個維度全面闡釋了企業的戰略目標,這四個方面互相聯系、缺一不可。之后二級、三級指標的設計,都是建立在此框架基礎上,對四個維度的進一步細分。不管后期論證如何嚴密、數據如何完整,如果框架中缺乏了某個或某些要素,都會對指標體系的完整性造成一定的影響。
此外,指標框架是實證分析的基礎,能為結果的解釋提供思路。比如,因子分析中,對指標的取舍、因子數量的確定、類別的選取,都將以指標框架作為依據。結構方程可以不斷地增加變量之間的相互關系,來達到修正、完善模型的效果。但如果脫離了指標框架,再優的實證模型都不具有說服力。
2.典型框架的解析和評價
框架的設計需要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展開。為此,筆者擬從兩種較為典型的分析模型入手,解讀模型構建的方法,并定位評估框架的角度和切入點。
(1)Marion模型的解析。Marion Gibbon,Bronald Labonte,Glennn Laverack認為,社區能力的實質是社區發展、社區授權,研究的目的在于如何通過政府部門、非政府部門、社區工作者(實踐者),以及社區成員(項目的目標群體)之間關系的改善,達到社區能力的持續提升[3]。
從Marion的社區能力模型(圖1)中可以看到:第一,項目管理是社區能力建設的核心,兩者相輔相成。社區能力的提升有助于更多項目的發展和維持,是項目管理的“潤滑劑”;同時,通過特定項目的引進、計劃、執行和評估,社區可能培養和發展一些其他社區不具備的特定“能力域”。Marion等學者將兩者之間的關系詮釋為“平行軌道”。第二,該模型暗含這樣的前提預設:社區能力是各治理主體能力的加總。對基金資助機構來說,項目交付能力和關系型能力建設是重點;對社區實踐者,應加強項目可持續發展和關系型能力建設;對社區公民,則需要盡力提升項目維持能力和運行能力。
(2)Laverack及可視化模型。Laverack在綜述各類文獻、歸類社區運行規律之后提出社區能力的九個維度:利益相關者的參與度;地區領導力;問題分析能力;組織結構;資源的流動性;社區組織及居民聯系的緊密性;利益相關者的質詢能力;利益群體對項目管理的控制力;與社區外代理人關系的平等性[4]。
Laverack的九因素模型依然以項目為基礎,涉及資源流動性、參與、項目控制力、項目評估、質詢、領導等內容,相對于Marion模型,該模型對項目發展過程的闡述更為具體,指標的可操作性較強。Laverack因此嘗試將各維度的評估結果用雷達圖表達(見圖2),分別對Naloto, Nasikawa,Orto社區的能力評測結果進行描述、解釋,并將該模型命名為“蜘蛛網可視化模型”。
(3)評述。兩個模型特色鮮明,為社區治理能力評估框架提供了可資借鑒的素材。Marion的模型從結構的角度加以評測,揭示了各主體之間的關系和核心能力;Laverack嘗試從過程的角度組建模型,在九個維度中可管窺社區從項目引入,到項目評估和終結的全過程。筆者認為,社區治理能力評估的主題,既包含結構的思索,也應該有過程的考量。社區不僅是地域的概念,更意味著通過治理主體之間關系的調整,實現治理結構的優化。同時,社區治理能力通過項目運行得到提升。項目的發展呈現出引入-計劃-發展-評估-終結,循環往復的過程,在不同的發展階段,對社區治理主體之間的關系、治理能力治理方略的要求也將有所區別。正是在項目的邏輯運行中,社區治理形成多元主體相互作用、共建共治的氛圍,體現出依存于項目的“平行發展”過程。因此,將結果和過程視角相結合的評估,更為全面,也更符合“治理能力”的價值意蘊。
二理論基點與實踐樣本
理論基點和實踐樣本的選擇,是框架設計的先導。在內涵豐富的治理理論中,筆者選擇協同治理作為理論基點,并通過X市H街道下若干社區的走訪、調研,驗證協同治理的合理性,為進一步的框架設計奠定基礎。
1.協同治理:理論基點的選擇
“協同學”(Synergetic)來源于希臘語,意即“協服務同作用的科學”。20世紀60年代初,德國系統科學家赫爾曼·哈肯教授從激光理論的研究中發現:任何復雜系統既有獨立的運動,又有相互影響的整體運動。當獨立運動占主導地位時,系統呈現出無規則的無序運動;當各子系統相互協調,相互影響,整體運動占主導地位時,系統呈現出有規律的有序運動狀態。哈肯稱這種現象為“協同效應”。“協同學”不只是自然科學“獨享”的成果,更被廣泛運用于經濟學、社會學、管理學等領域。
協同治理,指政府出于治理的需要,通過發揮主導作用,構建制度化的溝通渠道和參與平臺,加強對社會的支持培育。與此同時,政府始終保護并尊重社會的主體地位以及社會自身的運作機制和規律,并綜合運用行政管理、居民自治管理、社會自我調節以及法律手段甚至市場機制等多種方式,形成政府主導、社會協同、共建共享的社會治理新格局,實現充滿活力、和諧有序的治理目標。
協同治理深得網絡治理、元治理和整體性治理的精髓,是最具概括性的理論體系。首先,協同學的使役原理認為序參量“序參量”是“協同學”的核心概念,是在系統演化過程中從無到有的變化,影響著系統各要素由一種相變狀態轉化為另一種相變狀態的集體行為,并能指示出新結構形成的參量。“協同效應”產生的“序參量”像一支“看不見的手”影響和支配系統內各個子系統或要素相互作用的快慢,使整個系統處于有序的“平衡態”。在系統演化過程中起關鍵作用,它能夠主導新的有序結構的形成。在社區協同治理中,政府所扮演的序參量的角色,與元治理理論不謀而合。其次,協同治理以系統思想為邏輯起點,整體主義是系統思想的基本觀點。整體治理中的整合思想、結構有序與協同治理中的協作互動相得益彰。最后,協同治理中各子系統之間合作、多元、多維的關系結構,是對網絡化治理條件下網絡組織或節點之間平等關系的貼切表達,網絡關系結構是協同治理實現的必要條件[5]。
2.X市H街道:實踐樣本的選擇
協同治理有多種分類方法,本文參照田培杰的研究,按協同程度的高低分為公共協商平臺、糾紛解決機制和問題解決機制[6]。公共協商平臺是以具體問題、具體項目為依托的協商治理活動,非公協同方雖然有充分表達意見的權利,但決策權較弱;糾紛解決機制意味著當發生矛盾、沖突之時,為避免長期爭論造成能力虛耗的結果,利益各方在求同存異、相對平等的基礎上就問題展開討論的機制;問題解決機制與糾紛解決機制最大的不同在于,協同主體之間彼此信任,并且通過協同活動,能夠達成共識,將信任關系推進到更新的階段。
為了解社區的發展現狀,筆者采取典型抽樣的方法,先后走訪了X市H街道下轄的7個社區。考慮到這些社區成分復雜,既有新興的、以商品房為主的純城市社區,又有仍處于過渡期的“城中村”,還有依托于單位(太古集團)建立的生活小區。社區類型的復雜性和代表性有助于保證框架的普適性。此外,各社區處于同一街道辦的領導之下,意味著政策環境、外部資源基本相似,易于進行受控比較。
值得注意的是,協同治理在各個社區均得到不同程度的運用。一些社區出現了臨時的、以解決問題為核心的公共協商平臺。比如,為建立居民活動中心,社區居委會發動物業、業委會捐助了一臺3匹空調、電視、音響,騰出500平米的售樓處作為居民活動場所,小區居民自己設計、手寫方案,僅用五天時間活動中心便正式投入運營,成為居民們休閑、聊天、互通有無的地方。居民活動場所成立的全過程,正是公共協商運行機制發揮作用的體現。同時,也出現了政府、社會組織和企業共同參與的溝通調解機制。比如,2012年,區法院與H街道共同設立的“勞資糾紛調處中心”,該中心除集結了法院和人民調解的力量之外,還整合了司法所、工會、行業協會、商會等社會資源的力量,多渠道、高效率地化解矛盾糾紛,保障勞資雙方的合法權益。不僅如此,最高形式的問題解決機制也有局部的應用。具體來說,聯席會議、大黨委都是組織化的表現形式。
三基于結構-過程視角的分析框架的構建
協同治理不僅具有包容的理論內核,而且具有現實的實踐內涵。至此,筆者將以協同治理理論為基礎,從結構-過程視角考察社區治理能力的指標要素構成及其相互關系。
1.結構視角下社區治理能力的操作框架
社區是由一定背景的、具有共性的人組成。如果按一定的標準歸類,就構成了社區中各個活動主體。一些學者將社區作為一個整體進行評估,從而避開對社區主體的討論。但如果社區主體的構成、相互關系尚不明晰,社區的運行機理、協作機制更無從談起。在此,不妨將社區看做是一個由治理主體組成的、不真實的概念,那么社區治理能力,應該是各主體能力的表象;培養和整合各主體能力的過程,也就是培養社區治理能力的過程[7]。
值得一提的是,社區治理能力并不是各主體能力的簡單加總。在相互作用、共同治理的過程中,各主體的治理能力有倍增、有減弱,會相輔相成、也可能相互抵銷。如何分配有限的資源、調適主體之間的關系、優化治理能力結構,是社區治理能力評估的關鍵和使命所在。
因此,明確社區治理主體的組成,是開展社區治理能力評估的第一步。秉承主體外延相互排斥的原則,筆者認為,社區治理主體包括:基層政府、社區居委會、社區組織、社區居民。
社區居委會在治理中占主導地位。調查結果顯示對X市H街道辦下轄的7個社區進行問卷調查,按門牌號隨機抽樣的方式給社區居民發放問卷210份,有效問卷183份,回收率87.1%;居委會問卷100份,有效問卷93份,回收率93%。,當居民有表達需求的愿望,近半數的人(47.4%)會“直接找社區”;95.2%的居民表示,居委會是他們接觸最多的機構。尚且不論社區的工作效率如何、對問題的處理結果是否讓人信服,在眾多治理主體中,社區居委會的主體作用、主導地位是毋庸置疑的。
居委會在社區生活中的重要性,與其承上啟下的工作性質有關。正因如此,在“行政性”與“自治性”之間,它的定位相對模糊。筆者認為,從自上而下的機構建立,和自下而上的機制運行看,居委會的行政性有所加強。一方面,按照“議行分設”的原則,街道辦事處派駐社區工作站到基層,意在履行政府職能,承擔社區的行政事務,增強居委會的自治性質。實際上,工作站和居委會是一班人馬,兩個牌子。居委會聽命于街道辦,書記、主任皆由上級任命,所有兩委職位的設置,均與街道的部門一一對應,一些社區實行村改居之后,居委會工作人員的薪資由村財變為政府財政撥款。在訪談過程中,居委會主任表示,政府的行政事務占去工作的九成,如計生、綜治、信訪、醫保、社保等,由兩委、協管員近60人處理;與居民自身相關的事務,則由8個兩委處理。由此可見,“社區工作站”這一自上而下的改革,讓居委會的行政性質得到一定程度的加強。
另一方面,網格化管理是自下而上孕育的新的治理方略。2012年,X市推行社區網格化管理,每個社區以400戶左右為一個網格單元,每個網格配備2-3名網格員,社區網格分為三個層級:第一層級由社區黨組織書記、居委會主任及“兩委”成員組成;第二層級由網格主管委員和網格員組成,實行一崗多責,具體負責網格內日常事務;第三層級由物業管理人員、樓棟小組長等組成,協助網格管理員工作。網格化管理將基層職責和權力進一步分解、細化,是行政力量向基層的延伸。
如果說居委會是行政力量在社區的代理人,那么社區組織和居民就是社會力量的代表。社會力量在社區治理中的勃興體現在兩方面:一是在政府的培育下,社會組織數量得到提升、協作方式精彩紛呈:有正式的組織,如老年協會,社工服務中心,也有非正式的組織,如社區藝術團、社區籃球隊;有一些組織形式已經推廣至大部分甚至全部社區,如藝術團、大黨委,還有一些僅限于一個社區、甚至某個小區,如居民議事小組。從協作方式看,非正式的協作關系依然存在,主要依賴于一些關鍵行為者,如居委會主任、網格長、網格員、網格民警、樓道小組長、熱心人士;也出現了更為穩定的協商、協調,及合同治理形式,主要應用于社工組織項目的申報和推進。
二是公眾的重要性得到社區工作者的廣泛認可,當我們詢問“社區內相關群體利益、需求發生沖突時,您優先考慮的是什么”,大部分工作者(88.9%)偏向于選擇“居民需求”;當面對同樣的問題,比如“居民生活中最大的難題”,雖然社區工作者和居民的答案存在一定的出入,但位居第一的均為“收入太低”,表明公眾的需求一定程度和社區工作者的理解達成一致,這與二者之間的溝通交流是密不可分的。部分社區居民較為活躍(55.3%的居民參加過政治活動,28%每年參加3~4次社區活動,12%的居民參加7次以上),甚至出現了參與治理的長效機制。比如在“社區直通車”項目中,認捐的居民(志愿者)將獲得3個小時(正常的是2個小時)的免費騎行時數獎勵;黨員志愿者實行積分制度,對積分較高的黨員給予表彰。雖然這種運行模式是局部的,但具有較強的擴散潛力和借鑒意義。
所以,社區中至少包括三類治理主體:社區居委會、社區組織和社區居民。三者之間存在互補、互賴的關系。首先,不管何種主體,都存在合法性的問題,包括形式合法性,即政府對相關主體的認可,和實質合法性,指公眾的認同。其中,社區居委會的行政化背景與生俱來,并不斷加深,但它需要社區公眾給予它更多的認同,以保障工作的順利開展;民間的社區組織社會背景深厚,卻需要政府部門的身份認同。對居民來說,也需要居委會保障其合法權益、伸張合理需求。其次,各治理主體存在資源方面的互賴性。根據麥肯錫調查結果,我國社區組織中,800家官方或半官方傳統社團享有80%的慈善資源,而民間約15萬社區組織只享有20%的慈善資源。因此,社區組織需要居委會承認其政治合法性,從而獲得更多的資金,來維持自身運轉,提供更多的公共物品。對于居委會來說,囿于時間、精力的限制,它需要依托社會組織,提供形式多樣的福利服務。比如,舞蹈隊可以提供娛樂、文體等公共物品,社工組織能開展居家養老、心理咨詢,這些都是居委會資金或者能力范圍內無法提供的。社區各主體之間協同治理的基礎如表1所示:
表1社區主體的協同治理基礎表1從資源-合法性兩個維度說明社區主體之間協同治理的基礎;其中,縱列是相對于橫行主體的有用性,比如,2行3列是指居委會為社區組織提供了形式合法性和資源。
[2]居委會社區組織居民居委會形式合法性;資源依賴性形式合法性;資源依賴性社區組織資源依賴性資源依賴性居民實質合法性;資源依賴性實質合法性;資源依賴性社區主體之間相互需要的關系,使其產生了與其他主體合作的動機和動力,整個社區的協同治理體系依靠互賴性得以存在。這種互賴性可能因為資源有限,也可能因為合法性需要;可能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礎上,也可能為了減少長期矛盾糾紛造成的能量損耗。總之,居委會、社區組織、居民因為互賴性走到一起,這是協同治理的基礎和前提。這種互賴性,與各主體的能力密切相關。
一方面,主體能力的強弱及專業化水平,可能成為協同治理的壁壘。自身的能力對于其他主體來說即為資源的有用性。比方說,如果社區內窨井蓋遺失,可能涉及社區巡邏隊、業委會、水利電力等相關部門,但絕對不會把舞蹈隊牽扯進來。因此,只有當各主體能力提高至一定水平,協同治理方有開展的可能。
另一方面,能力并非越強越好。因為協同治理是建立在民主協商的基礎上,雖然有助于決策的民主化、科學化,但其低下的運作效率、高昂的交易成本也是有目共睹的。在這之前,主體可能嘗試過單打獨斗、或者權威式命令等方式,因為種種原因均宣告失敗;所以協同治理是萬般無奈下的次優選擇。如果某個主體能力相當強大,意味著它足以找到其他方法來解決問題,協同治理就沒有啟動的必要。故此,筆者認為:
假設1:社區治理能力與主體能力有關。只有當治理主體能力達到一定的水平,協同治理的開展才具有可行性;也只有居委會、社區組織、居民認識到自身能力不足、以及彼此的重要性,協同治理才是必須的。
如果說治理主體及能力構成是解決社區治理的體制問題,那么為達成協同治理的共識,規范的設立、機制的設計至關重要。作為規則制定者和發起人的居委會,首先應該營造平等參與的氛圍,賦予各參與主體平等的參與權、話語權和決策權。在治理主體中,既包括一些弱勢群體,更包括一些“麻煩制造者”,也就是利益密切相關的“反對者”。其次,確保公開透明同樣必要,因為過程的公正性將影響到信任和共識的建立,而主體之間的相互信任,正是協同治理開展的基礎和前提。在協同治理運行之初,各主體均對其半信半疑,可以想象它們將對暗箱操作、不平等現象敏感異常。只有用規則、合同等形式賦予平等的參與權、昭示公開公平的協同程序,才能從根本上消除他們的疑慮。因此:
假設2:社區治理能力與規則體系有關。政策、法規越能保障公開、公平、公正的協同環境,社區治理能力越強。
由此,從結構視角看,社區治理主體包括居委會、社區組織、居民,其中,居委會處于最重要的領導地位。社區治理能力與這三個主體的能力有關,同時,公平、公正和透明的協同環境,也有助于社區治理能力的提升。
2.過程視角下社區治理能力框架
關于協同治理過程的構成要素,學者各執一詞。其中,Susskind和Cruikshank認為,協同過程由“協同前準備、交涉和結果執行”構成;Gray指出,協同過程有三個步驟:問題設置、方向確定、政策執行。Chris Ansell和Alison Gash描述的過程更具直觀性:面對面的對話、共識建立、對過程的信任、相互理解[8]。在整理學者們思想的基礎上,筆者從系統論的角度將社區治理過程定位為閉環的能量循環:要求的輸入—對協同壓力的反應—作為協同結果的產出。
(1) 要求的輸入。要求是意向的表達。當協同治理達成之后,各主體將通過各種途徑,表明他們的期望、意向、動機和利益,并陳述其偏愛。這些要求,可能是同質的,為協同治理奠定基礎,也可能是異質的,成為協同的障礙。要求輸入階段是協同過程的初始,也是協同治理進一步推進的基點。面對不同治理主體提出的種種要求,應從價值角度培養認同感。這種認同感,是對協同治理的認識。它意味著各主體堅信,協同治理是解決現有問題的不二選擇;不管治理能不能達到自己期待的結果,都將坦然接受。當然,理論上協同治理將通過協商的方式,達到妥協的結果,但這并不代表在治理的過程中不會發生協商過程偏離既定軌道的事件。如果治理主體在這一過程中保存對協同治理的堅持,就會防止協同系統內某些變量達到臨界范圍、無法繼續運行的情況。這種共識會伴隨著協同治理過程的推進加深或減弱。
假設3:對協同治理的認同感越高,社區治理能力越強。
價值角度的認同感,也包括主體之間的理解和信任。主體之間的分歧、爭議越大,認同感越低,合作和協同的可能性越小,甚至會導致治理過程中的策略行為和零和博弈的結局。但另一方面,爭議可能正是協同治理的機遇。在很多案例中,恰恰因為組織之間長期爭議和政治僵局的存在,才推進了協同治理的最終達成。從這個角度看,協同治理以爭議雙方的妥協為目的,雙方的爭議將不再是障礙:
假設4:社區主體之間信任/分歧程度越深,治理能力越強。
(2)對壓力的反應。如果因為各種未可知的原因,導致協同治理陷入僵局甚至面臨失敗,這會讓每個身處其中的成員都感覺到壓力。壓力的形成源于治理主體的異質性,對壓力做出反應的可能途徑是盡力促成各主體之間的同質化。此時,如果簡單粗暴地采用消除、壓制的方法會適得其反;避免壓力的主要出路在于努力融合、控制而不是消除差異,其中,共識的建立是權宜之計。包括共同的使命、目標、意識形態、愿景等。共識的培養,一方面具有團結作用,能加強主體之間的信任,形成責任意識;另一方面也是一種內在規范,無形中協助當局對治理主體施加社會壓力,使其嚴于律己,至少不會只考慮自身或少數群體的利益。
假設5:共識的培養,有助于治理能力的提升。
再者,越是在治理系統面臨壓力的時候,領導能力越發重要。當沖突發生時,各主體會異常敏感、焦躁,強有力的領導往往起到協調作用。通過制定規則、培養共識、加強信任,或者安排多次協商見面的機會,能重建主體之間的信任基礎,重振主體對協同治理的信心,確保雙方(或多方)能平心靜氣地繼續合作,防止系統崩潰。此外,領導能力還體現在公正性和平衡性上。沖突中可能存在力量對比的失衡,有效的領導應該均衡各方利益,通過對弱勢群體的扶持,防止強勢群體操縱治理的全過程。但扶持也要控制在一定范圍內,過度的扶持會使得領導者遭遇“不公正”的合法性危機,導致協同治理的失敗。
假設6:領導能力是治理能力的重要內容。
(3)作為協同結果的產出。產出并不是協同治理的終點,它是一種中間產品,充當治理系統排解壓力的手段。通過一些階段性成果的取得,可以刺激治理主體對協同治理的好感和認同,增進主體之間的信任,有助于協同治理的進一步推進。如果各主體的協同是建立在分歧和爭論的基礎上,協同過程將艱難而漫長,那么一些短期的成果,對最終協同治理目標的達成尤為重要。在此輪協同中,主體對治理本身、其他主體、協同規則等形成一些認識,這些認識將成為其決定是否參與新一輪協同的依據,也成為新一輪協同的啟動條件,讓治理無限循環下去。
假設7:治理能力評估,也需要對現有治理績效進行考察。
3. 結構-過程視角下社區治理能力框架及特征
把結構和過程的研究視角結合起來,將各治理主體的能力進行歸類,就形成了社區治理能力評估的分析框架,如圖3所示:
該評估框架包含以下要素:主體能力、公平公正、領導能力、社會資本(共識、信任、認同)、治理績效。其中,主體能力和規則環境,是協同治理能否啟動的體制和機制條件。在治理過程中,處于領導地位的居委會應該充分發揮其領導功能,建立各治理主體之間的溝通渠道,協調主體之間的矛盾沖突;社區組織和居民作為協同治理的重要參與者和社會力量,對居委會領導圖3社區治理能力評估框架
能力,協同治理、協同主體的認同和信任,有助于克服治理過程中面臨的壓力,提升治理績效。階段性的治理績效又將成為協同治理進一步推進和下一次治理啟動的條件,促動社區治理能力框架形成相互影響、循環往復的閉環。
從框架形成的過程、結構和組成要素看,該模型具有以下特征:
第一,社區治理能力評估框架中的各要素,與企業的一般能力、核心能力和動態能力理論暗合,可作為各社區治理能力評估的參考。如果各主體在資源和能力方面相互依賴,那么在平等、公開的制度環境下,協同治理就具備了基本的啟動條件,即一般能力;如果社區居委會具有較高的領導能力和智慧,能運用現有資源,增強治理主體之間的互信互賴,以及對協同治理的認同感,那么該社區依托于協同治理建立起來的社會資本,就表現為不易為其他社區學習、模仿和超越的獨特能力表象,即核心能力。從長期看,協同治理是不斷發展變化的,也是循環發展的。這一次協同治理的結果,將作為下一次協同的環境反饋,影響治理的啟動和運作過程。如果居委會能收集并運用結果的信息,增強協同治理的正能量,消除其負面效應,那么其領導能力和規則制定能力就具有了動態意義。
第二,社區治理能力框架從結構視角揭示了社區治理的主體構成,闡釋了治理啟動的條件;并打破治理過程的黑箱,揭示了各治理主體面對要求、壓力、挑戰的互動、交流。在此基礎上,演繹成一系列假設,這些假設既是社區治理能力的影響因素,又可以看成是指標要素的集合。指標設置的目的之一,就是用可以觀察的變量,來衡量無法觀測的值(即潛變量)。指標體系的建立,暗含這樣的理論預設:如果三級指標與二級、一級指標顯著相關,那么就可以用三級指標具體的數值,來衡量“社區治理能力”的高低。由此,該框架由一系列假設構成。這些假設將成為指標設計的邏輯起點,需要在后期的研究中得到進一步的發展與驗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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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龔桂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