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魯本斯的偽畫》

李蓉蓉

摘 要：《魯本斯的偽畫》是作者堀辰雄自稱為其處女作的作品，定稿于1930年發(fā)表在雜志《作品》上。是以作者21歲時去過的輕井澤的美麗印象為主體，分析描寫戀愛心理的一部作品。作者用細膩的筆調(diào)為我們展現(xiàn)了一個豐富多彩的心理世界，本稿主要通過探究主人公的心理世界來分析小說主旨。

關(guān)鍵詞：實像；心像；覺醒

《魯本斯的偽畫》是一部以主人公“他”的心理活動為主要內(nèi)容寫成的小說。作者堀辰雄以1925年夏在輕井澤的體驗為基礎(chǔ)，并將自己對于片山總子的感情投注于作品之中。因此，雖然全篇對于主人公都使用了第三人稱“他”，但實則卻可以看作是第一人稱敘事文體。

一

“她”是主人公“他”暗自稱為“魯本斯的偽畫”并投之以愛情的對象。小說全篇也是以“他”對“她”的感情為中心展開的。

“那時，他無意中看到對面的拐角處走過一個少女。是她嗎？這樣想著他便一口氣走到那個拐角。（中略）她還沒有走太遠。那一定是她沒錯。”

從小說中對于“她”的出場描寫可以看出，“他”很快便確定了那個少女就是“她”，而且沒有什么客觀根據(jù)，只是依據(jù)“他”的感覺。由此可見，“他”對“她”還是比較了解的。但看到“她”之后，“他”卻沒有勇氣開口說話。最后“她”主動搭話后兩人的對話也是比較尷尬。

“‘進屋去吧。‘好。但兩人其實還想在庭園再待一會兒，但為了不使剛才的對話變得奇怪，最終還是進去了。”

另外，關(guān)于兩人的關(guān)系還不得不提到另外一處描寫，那就是“他”、“她”以及夫人（“她”的母親）三人的旅行。在車上三人基本沒有說話，一直是沉默狀態(tài)。在賓館的露臺散步時，“他”無意中看到了“她”的戒指。“他”的內(nèi)心立即變得不安起來，甚至自己在想象“她”使勁抓著自己的手，以至于戒指弄痛了他的手指。但是，“他”卻什么也沒說，甚至在她提出“回去吧”的時候，松了一口氣，好像只要不是在這個露臺上，就看不到“她”的戒指，“她”就沒有戒指一樣。而“她”也沒有任何的變化波動。從后文我們可以知道，“他”也一直沒有提及有關(guān)“她”婚約的事。這也為“他”之后的覺醒埋下了伏筆。

由此看來，兩人的交往模式是有些怪異的。作者一直在通過“他”的心理活動來向我們描繪他們的愛情，卻只字未提“她”的想法。可以說兩人所謂的愛情基本是在“他”的心里完成的。心里早已波瀾萬分的“他”，在實際的交往中卻是完全相反的樣子，兩人之間的距離仿佛非常遙遠。

二

那么對于這段怪異的愛情，“他”又是如何剖析自己的內(nèi)心的呢？對于這種內(nèi)心中的親密關(guān)系與現(xiàn)實中的疏遠關(guān)系，可以通過小說中的另外三個人物來分析。“他”也是通過這三個人物而最終覺醒“魯本斯的偽畫”與“她”其實是兩個不同的存在。

首先不得不提到小說中的另外一個女性形象----小姐。小姐是一位有名的男爵家的女兒。對于這位小姐，“他”一直處于矛盾狀態(tài)。一方面“他對這位小姐當然沒有那么留心。”另一方面，“他”又對這位刁鉆的小姐感到一種異常的魅力。小姐的周圍經(jīng)常圍著一些混血兒似的青年，“他”對這些青年有些許的嫉妒，當他看到小姐與去年圍在她身邊的一個青年偶遇，卻裝作沒看到而擦肩而過時，他竟有一絲不可思議的感動。于是小姐的身影便整夜揮之不去，他試圖用“魯本斯的偽畫”來轉(zhuǎn)移注意力，但是這樣想著卻感覺“魯本斯的偽畫”就像退了色一樣變成了一個陳舊的復(fù)制品。第二天，當他看到“小姐”與另一位男士在一起的時候，只聽到她的聲音便覺得吃驚和不安，最后終于發(fā)現(xiàn)是這位小姐與“魯本斯的偽畫”的聲音極像的緣故。

小說到這里，我們可以讀出主人公“他”好似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這段所謂的愛情中的怪異之處。因為與“魯本斯的偽畫”的聲音極其相似而不安，而不是與“她”的聲音相似。再者，看到小姐與那位男士的自行車像情侶般地倒在地上，突然覺得小姐的聲音像是“令人討厭的音樂”。這位與“魯本斯的偽畫”有著極像的聲音的小姐不但使“魯本斯的偽畫”褪色，而且又使自己的聲音變成了“令人討厭的音樂”。可以說他其實已經(jīng)發(fā)覺了在他心里的“魯本斯的偽畫”與“她”其實是兩個存在。“她”與小姐可以說是沒什么關(guān)系的兩個人物，小姐不會影響到“她”，卻可以影響到“魯本斯的偽畫”，而只要與“魯本斯的偽畫”相關(guān)，便能觸動“他”的心，也就暗示了讀者，“他”所愛的，應(yīng)該是“魯本斯的偽畫”而不是現(xiàn)實中的那個“她”。這可以稱之為“他”的初步覺醒。

再者，“他”的一位畫家朋友在“他”的覺醒中也起了重要作用。

“這里的空氣真是太好了，再遠的樹木也能清楚地看清每一片葉子。這樣反而畫不成了。”

“這樣看來，自己和她的關(guān)系完全沒有進展，可能是因為這里的空氣太好，不管多小的心理活動都能彼此清楚地看見吧。”

主人公“他”已經(jīng)清楚地認識到在現(xiàn)實生活中和“她”是得不到幸福的，并且還在積極尋找原因。這里我們應(yīng)當注意到使用的人稱代詞是“她”，也就是指在現(xiàn)實生活中兩人的愛情完全沒有進展。但“他”所認為的原因其實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反而是因為彼此都完全不了解彼此。這仿佛與前面提到的“他”對“她”的了解之深有矛盾，但其實這更加印證了“她”與“魯本斯的偽畫”看似是一個人，其實是兩個存在的觀點，“他”了解的只是活在他心里的那個“她”，即“魯本斯的偽畫”，而“她”可能只是一個想象中的完美愛情對象的軀殼。這可以稱之為“他”的再次覺醒。

最后，促成“他”最終覺醒的是“她”的母親----夫人。“他”看到了“她”的兩張照片，當被問道“哪張照的好？”時，“他”很自然地指向了其中一張。然后夫人說道“但是另一張不是更像本人嗎？”夫人的這句話可謂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他”終于明確地認識到“魯本斯的偽畫”與“她”其實是兩個存在。“雖然有些漠然，但也不是沒有注意到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少女和那個心像的少女完全是兩個不同的存在。”這可以稱之為“他”最后的覺醒。

但是，即使已經(jīng)認識到，但在現(xiàn)實生活中，“他”對“她”依舊抱有可能自己都搞不清的愛情。“他”將自己對于愛情美好的想象全都寄托在“她”的身上，從而自己創(chuàng)造出了一幅“魯本斯的偽畫”。就像“他”雖然心里非常不安，卻只字未提“她”的婚約，也是因為兩者是兩個存在，即使有婚約，也完全不影響自己與“魯本斯的偽畫”的愛情。

三

就像小說的題目《魯本斯的偽畫》所暗示的，“她”是偽的，不是實的，而且“魯本斯的偽畫”本身就不是實的。作者堀辰雄用極其細膩的筆調(diào)為我們描繪了一個敏感纖細的“他”的內(nèi)心世界。就像對作者影響深遠的法國作家紀德在其作品《偽幣制造者》中所寫的那樣：

“愛著的人，只要還在愛，或者想要被愛（中略）就無法看清對方，而是看到了自己修飾過的、像神一樣推崇的、創(chuàng)作出來的偶像。”

這用來解釋“他”的心境是非常合適的。“他”真正愛的是自己心里創(chuàng)造出的有著“她”的外表的一個心像。但在現(xiàn)實中與“她”相處時卻會不自覺的將心像與實像重合，但兩者又是不同的存在，所以“他”一直困擾于“矛盾的心緒”以及“不明所以然的空虛的心情”。

就像作者堀辰雄在自己的一篇隨筆中寫到的那樣，“一只風箏。一根線將它連于地面。那時我們不會有什么感動。但是，線被剪斷了。然后那只風箏便獨自地、美麗地升上天空。那時我們就被深深感動了。”要變得美麗，必須要剪斷“那根線”，也就是說，太過現(xiàn)實的東西可能很難說是美的。就這篇小說來說，“她”只是一幅擁有完美心像的偽畫，但是正因為是偽的，所以才純粹，才美麗，才能寄托文學(xué)家對于愛情的美好想象。但我們都生活在現(xiàn)實的世界中，所以無法避免這種實像與心像的差異與重合，尤其是在愛情中更是難以捉摸。這也就是“不明所以然的空虛的心情”貫穿于整部小說的原因吧。

注釋：

日本小說家，“她”的 人物原型.

本文所引小說原文均為筆者譯，原文取自堀辰雄《日本文學(xué)全集·50堀辰雄集》集英社，1972.

筆者譯，原文取自川口篤譯《贋金つくり（上）》巖波書店，1962.

筆者譯，原文取自堀辰雄《堀辰雄全集 第三巻》筑摩書房，1978.

參考文獻：

[1]堀辰雄.日本文學(xué)全集·50堀辰雄集[M].東京：集英社，1972年.

[2]池田博昭.堀辰雄とアンドレ·ジッド ：『ルウベンスの偽畫』と『不器用な天使』を中心にして[J].千葉大學(xué)文學(xué)部日本文化學(xué)會，2006.

[3] 三島由紀夫.文章読本[M].東京：中公文庫，1973.

[4]川口篤譯.贋金つくり（上）[M].東京：巖波書店，19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