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川未明
那時正是夏天。一位托缽僧幾乎每隔一天,中午都要來村里一次,一邊晃動著錫杖,一邊站在人家家門口念經。托缽僧已經上了年紀,眉毛雪白,身穿一身茶色的僧衣。
這時,家里人都剛剛忙完家務,正躺在床上午睡。在外面田里干活的人,也都躺在樹蔭下休息。村子周圍非常安靜,連永遠不知疲倦竊竊私語的紡車,都悄悄地閉上了嘴巴。
“噢……”戴著斗笠、穿著草鞋的托缽僧站在了太郎家門口。
正在南瓜地里抓蜻蜓的太郎聞聲看向托缽僧。大家都在睡午覺,只有奶奶一人起來走到了門口。
“給您。”奶奶剛說完,太郎便聽到了銅錢掉到缽里發出的清脆聲音。托缽僧揮舞著錫杖,錫杖沙沙作響,隨后托缽僧念起了經文。
不久,托缽僧離開了太郎家,沿著開滿韭菜花、鳳仙花的墻根,走向隔壁家。
太郎忘記了抓蜻蜓,目送著托缽僧離開。太郎看到一直在花間嬉戲的蝴蝶離開了花叢,跟在托缽僧身后飛舞。
“啊,蝴蝶在跟和尚玩啊?”太郎想道。
沿著街道可以看到破舊的寺院,可以看出托缽僧是穿過熱鬧的城市到這里的。而且,托缽僧的目的地似乎就是太郎家。
“村子里的人都沒有向佛之心,沒人給和尚錢。他太可憐了,只能特意繞道來咱家。我不在家時,你也別忘了給他些錢啊。”奶奶叮囑著太郎。
托缽僧來的時候大家都在午睡,只有孩子們不睡覺,依然在外面玩耍。其他的孩子都不在意托缽僧是否來到村里,只有太郎因為奶奶的叮囑,在玩耍時一聽到“噢”的聲音,便立即向傳來聲音的方向看去。
舞動著錫杖的托缽僧在每戶人家門前都停留一會兒,終于走到了太郎家門前。他大聲地“噢”了一聲。白發蒼蒼的奶奶走了出來。
“給您。”奶奶的話音剛落,便響起了銅錢掉到缽里的聲音。托缽僧非常感謝,念起了很長的經文,祈禱著佛祖保佑奶奶。
奶奶非常理解托缽僧的心情。可是,奶奶覺得,托缽僧在正午陽光的暴曬下為自己念經實在是太可憐了,于是說:“請您念短些吧。”托缽僧卻仿佛沒有聽到,依然念完了很長的經文。
不知道為什么,太郎對于托缽僧隔天便要來自己家一次的事產生了一種反感的情緒,因此想捉弄一下那位不茍言笑的托缽僧。
一天,太郎正在外面玩,突然聽到了托缽僧發出的“噢”的聲音。“太好了,就今天了。”太郎大聲說。
太郎站在家門口,等著托缽僧拄著錫杖走過來。“可以了,你可以走了。”太郎看著托缽僧說。
托缽僧既沒有笑也沒有說話,只是皺了皺雪白的眉毛,盯著太郎看了一會兒。 然后他便默默地離開了。這時,不知從哪里飛來了一黃一白兩只蝴蝶,圍繞著托缽僧飛個不停。
“那個和尚再也不會來了吧。”太郎想。
果然,托缽僧再也不來這個村子了。
“為什么最近一直沒見到托缽僧啊?”奶奶問。太郎把自己做的事告訴了奶奶。
結果,奶奶說:“托缽僧不是為了要錢才特意來咱們家的,是因為覺得自己不來才是壞事啊。”
時光飛逝,太郎已經長大了。兒時的往事中,最讓太郎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捉弄托缽僧了。直到現在,太郎都想不通為什么蝴蝶會圍著托缽僧飛舞。
其實,那是因為托缽僧走進村子時,必須通過一條細長的田間小路,那里盛開著雪白的野薔薇花,托缽僧經過的時候,僧衣上便沾滿了花粉。
直到現在,一到夏天,那條小路邊上便會盛開雪白的野薔薇花。
摘自新蕾出版社《紅蠟燭和美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