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娟
摘 要:1988年黃哲倫的《蝴蝶君》首演大獲成功,為黃哲倫贏得了諸多獎項及好評。全劇描寫了“東方女性”宋麗伶和“西方男人”伽里瑪因歌劇《蝴蝶夫人》相識、相戀并結婚生子。伽里瑪在“東方主義”這面“哈哈鏡”的照射下,始終看不到“東方”與女扮男裝的“東方女性”宋麗伶的真實面貌,終將以悲劇收場。
關鍵詞:《蝴蝶君》;東方主義;伽里瑪;哈哈鏡
自1988年《蝴蝶君》問世至今,已有不少學者對其進行研究、評論。其中多數學者從后殖民主義視角進行解讀,亦有從新歷史主義、女性主義、心理學等角度進行解析。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通過“哈哈鏡”現象對此劇進行東方主義分析,探究導致伽里瑪悲劇的原因。
愛德華.W.薩義德賦予東方主義三層含義:一、 它作為學術研究的一個學科的含義,這一稱謂仍然用于許多學術機構中;二、東方主義是一種思維方式,在大部分時間里,東方(“the Orient”)是與西方(“the Occident”)相對而言的,東方主義的思維方式即以二者之間這一本體論和認識論意義上的區分為基礎;三、與前面兩個含義相比,這一含義更多地是從歷史的和物質的角度進行界定的。簡言之,將東方主義視為西方用以控制、重建和君臨東方的一種方式。他同時指出,東方不僅與歐洲相毗鄰;它也是歐洲最強大、最富裕、最古老的殖民地,是歐洲文明和語言之源,是歐洲文化的競爭者,是歐洲最深奧、最常出現的他者(the Other)形象之一。此外,東方也有助于歐洲(或西方)將自己界定為與東方相對照的形象、觀念、人性和經驗。然而,這些東方形象并非都出自想象。東方是歐洲物質文明與文化的一個內在組成部分(薩義德,1999:2-4)。
哈哈鏡,即表面凹凸不平的鏡面,反映人像及物件的扭曲面貌,令人發笑,故名叫哈哈鏡。東方主義就像一面哈哈鏡,扭曲了真實的東方,呈現出被丑化了的、引人發笑的、虛假的東方。
在《蝴蝶君》第一幕第一場中,穿著傳統中國服裝的宋麗伶先是在中國音樂的敲擊聲中,表演著京劇中的一個傳統段落。接下來在西方特色的音樂伴奏下,宋麗伶繼續舞蹈著。“盡管她的動作是相同的,但現在,不同的音樂使它們具有了芭蕾的特質”(黃哲倫:3)。由于東方和西方不同的音樂伴奏,使得同一個人表演的相同的舞蹈具有了不同的特質,而且很顯然,在西方特色音樂伴奏下的舞蹈是優雅的、柔美的具有芭蕾特質的。在東方主義話語中,東方被標以消極特征:無聲、陰弱、落后、專制、淫逸、非理性。相反,西方則總是被賦予積極的特征:強悍、進步、陽剛、民主、道德、理性(汪民安:51)。在東方主義這面哈哈鏡的照射下,東方音樂伴奏下的舞蹈已然遜色不已。
一、伽里瑪對蝴蝶夫人的認識
普契尼的《蝴蝶夫人》是伽里瑪最喜愛的歌劇,他甚至認為,現在整個西方世界都鐘愛這部歌劇。
伽里瑪:這部歌劇的女主人公巧巧桑,也被稱為蝴蝶,是一個理想的女性,她美麗而勇敢。為了這部歌劇的男主人公——本杰明.富蘭克林.平克頓,為了他,蝴蝶放棄了所有的一切。平克頓花了一百塊日元買了對蝴蝶的所有權——按照現代的行情,大約相當于......六毛六分錢。
我們,既不英俊,也不勇敢,又沒什么權利,然而就像平克頓,不知道為什么,我們相信自己應該得到一只蝴蝶。她帶著自己放在袖子褶皺里的所有的財產,來到我們身邊,把它們全部展示出來,任憑她的男人處置。甚至她的生命本身——當她輕聲說自己根本不值得平克頓為了她所付出的那一百日元的時候,她低下了自己的頭。(黃哲倫:8-16)
日本藝妓巧巧桑在和平克頓結婚的時候年僅十五歲,她本身所追求的就是不現實的、被欺瞞的愛。她看不出“西方男人”平克頓是個自私、玩弄女人感情、不負責任的男人,被平克頓的甜言蜜語所迷惑而不自知。為了嫁給他,竟然不惜背叛了自己的宗教信仰而信西方的“上帝”,身為日本人并居住在日本的她竟然用美國的“婚姻法”來守護自己的婚姻。當真相最終呈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巧巧桑寧可將親子交給負心之人,自己選擇切腹自殺以守住自己心中的愛。這一切無不說明了巧巧桑是一個絕情(與親戚斷絕關系)、狠絕,頗有日本武士道精神之人。巧巧桑也許代表了日本的一些女性,但并不能代表所有的東方女性。
作為一個西方男性,東方主義的思想先入為主、根植于心。伽里瑪對巧巧桑的認識必然是哈哈鏡中的已然不再真實的蝴蝶,而是變了形的有著某些西方人所喜歡的特質——柔弱、美麗、為愛愿意犧牲一切——的女性。
二、伽里瑪對宋麗伶的認識
伽里瑪初次見到宋麗伶時,宋正在表演《蝴蝶夫人》中《殉情自盡》的那一幕。
伽里瑪:他們說,在歌劇中,嗓音就是一切。這或許是為什么我以前從來沒有享受過歌劇的原因。這個.....這個蝴蝶簡直沒有嗓音——但她卻優雅,柔弱......我相信這個女孩。相信她的痛苦。我要把她擁抱到我的懷里——她是多么柔弱,甚至,我都可以保護她,把她帶回家,縱容她,嬌慣她,直到她路出笑容。(黃哲倫:25-26)
伽里瑪將宋麗伶看成蝴蝶的化身,認為她具有東方女性的美麗和柔弱,是他心目中完美的東方女人的形象。他根本沒有真正的了解宋麗伶 ,而是想當然的把宋麗伶帶入東方主義模式,不假思索地接受哈哈鏡中的人物。
伽里瑪有著和同為西方男人的平克頓一樣的虛偽和自以為是:伽里瑪曾說《蝴蝶夫人》是他最喜歡的歌劇,但在和宋麗伶的初次對話中他卻說“我平時并不喜歡《蝴蝶夫人》”(黃哲倫:27)。在第一幕第三場中,伽里瑪在牢房里的自白:“我了解一個完美的女人......并被她所愛”(黃哲倫:8)。第二幕第十一場中,伽里瑪說:“在中國,我曾經愛過一個完美的女人,而且,也被她愛過,非常簡單”(黃哲倫:120)。作為君臨東方的西方人,伽里瑪甚至不了解自己,他的所作所為無不顯示著西方人的傲慢、自大、強悍。可以說,這也和哈哈鏡中的影像相符合。
伽里瑪和女留學生瑞尼私通,“我放肆地維持著我們的戀愛,有好幾個月。”他這么做是為了驗證宋麗伶是否就是他心中的那只東方“蝴蝶”。“她知道這個我試圖隱藏的秘密。但是,不像西方女人,她并不對抗我,恐嚇,甚至對我生氣。”當得到了想要的結果時——“每次我去看瑞尼,她的眼淚和她的沉默都會讓我興奮”——伽里瑪就越來越肯定他所看到的哈哈鏡中的景象都是真實的。因此,他也就越來越脫離真實景象。
三、伽里瑪對東方國家(中國、越南)的認識
薩義德認為東方主義“可以被視為一種規范化的學做方式、想象方式和研究方式,受適用于東方的各種要求、視角和意識形態偏見的支配(汪民安:52)。”
伽里瑪在對東方國家的認識上依然秉持著東方主義的教義,以絕對的權威的語氣“分析著”有關東方的一切。“中國人是個難以自信的傲慢自大的民族。”“不管是誰,只要展現了強大的力量和權力,東方人就愿意和他在一起。”“在內心深處,他們還念那些古老的日子。”“東方人也是人。他們想要我們能給他們的好東西。如果美國人展現了勝利的意志,越南人將會很樂意建立一個互惠的聯盟。”“東方人總是向一個更強大的力量屈服(黃哲倫:71-73)。”所有的這些言論都展示著西方人的絕對話語權,在毫不了解東方的情況下夸夸其談。正是東方主義這面哈哈鏡,讓他們看到扭曲的不真實的東方,并以此來嘲笑、蔑視東方。
(對瑞尼)所以,我告訴美國人,吳庭艷必須下臺。美國人想要越南人尊重自己,可是他們支持這個沒有任何影響的神學校學生當她的總統。這個男人的名聲,就是他的弟婦駭人而狂熱的“道德秩序”的行動計劃嗎?東方女人——當她們好的時候,她們非常好,但是當她們壞的時候,她們是基督徒。(黃哲倫:82)
在對越南了解甚微的情況下,憑借一點點信息就大放厥詞,以為掌握了事情的全部。這種西方人對東方的傲慢與狂妄完全受東方主義的支配,正是這種偏離了真實的信息,使得西方必然無法達成所愿。
《蝴蝶君》中,伽里瑪對“東方女性”宋麗伶和蝴蝶夫人以及東方國家(中國、越南等)的認識是建立在一定的事實基礎之上的。然而這些片面的事實在東方主義的映射下,就像是哈哈鏡中的鏡像一樣,呈現出的是扭曲的、偏離真實的情景。在二者的沖突之下,勢必會導致西方人——伽里瑪的悲劇結局。
參考文獻:
[1]愛德華.W.薩義德 《東方主義》[M].王宇根譯.北京:北京三聯出版社,1999.
[2]汪民安.文化研究關鍵詞[M].江蘇:江蘇人民出版社,2007.
[3]黃哲倫.蝴蝶君[M].張生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