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內部結構下“怪怪的”的結構特征及語法功能探析

王博

摘 要：現代漢語中，“怪”這一單音節詞的詞性有動詞、形容詞和副詞三種。由于詞性的多樣性和特殊性，那么由“怪”構成的短語“怪怪的”在內部結構上就存在分歧。我們既可以將“怪怪的”看做是形容詞“怪”的AA式重疊，同時也可以將其看成是程度副詞“怪”構成的“怪XX的”結構。從目前國內的研究現狀來看，大多數的學者將研究的重點放在以“怪”為核心表示醒悟意義的相關動詞和短語的基本形式和語法功能上，而對于由“怪”這一詞的詞性所構成的相關詞語的內部形態的特殊性和多樣性則沒有涉及。因此，我們將研究的重點放在以“怪”為核心構成的“怪怪的”這一詞上，主要從這一詞的內部形態和語法功能著手，研究其不同內部結構下產生的不同句法功能，并由此向外擴展到不同語法特征下，“怪怪的”這一結構呈現出的基本特征。力圖從另一角度對與“怪”相關的詞進行更深入的探析。

關鍵詞：怪；怪怪的；AA式重疊；程度副詞；語法功能

一

從CNKI中國學術期刊網絡出版總庫的搜索結果來看，關于“怪”的語言研究共有303條結果。其中核心期刊和CSSCI共有61條結果。從總體上可以將研究的角度分為程度副詞“怪”的研究以及以“怪”為核心的表示醒悟意義的相關詞語的研究這兩個大的方面。其中，最早將“怪”作為程度副詞來進行研究的是1991年馬真發表的《普通話里的程度副詞“很”、“挺”、“怪”、“老”》（《漢語學習》 1991年02期），之后出現了一系列關于程度副詞“怪”的研究，如劉宏麗的《程度副詞“怪”用法再探》（《漢語學習》 2008年02期）等等。最早對“怪不得”、“難怪”等以“怪”為核心表示醒悟意義的詞的研究是陸儉明先生的《現代漢語副詞獨用芻議》（《語言教學與研究》 1982年02期），之后又出現了關于“怪不得”、“難怪”的單獨研究以及對比研究，如謝曉明，左雙菊的《“難怪”的語法化》（《古漢語研究》 2009年02期）、陳寶珠的《“怪不得”的語法化》（《文學界（理論版）》 2010年05期）、張淑敏的《“怪不得”與“難怪”》（《嘉應學院學報》 2013年09期）等等。因此，從總體上看，關于“怪”這一詞學界已經展開了多方面的研究，但是針對于另一特殊結構“怪怪的”的直接研究暫時還沒有出現。因此，我們就從其內在結構和語法功能這兩個方面著手，來對這一結構進行分析，力求對與“怪”相關詞語的特殊性提出新的看法和理解。

二

呂叔湘先生的《現代漢語八百詞》中提到，“怪”具有三種詞性，即動詞、形容詞和副詞。這種詞性的多樣性使得“怪怪的”一詞的內在結構特征具有多種闡釋的空間。當“怪”作為形容詞時，“怪怪的”就是一個“AA式”的重疊結構；當前一個“怪”作為副詞，后一個“怪”作為形容詞時，“怪怪的”就是一個表示程度加深的“怪XX”結構。

（一）“AA式”重疊結構

在現代漢語中，重疊是構成復合詞的重要手段。從語法意義上看，重疊可以分為不產生附加的語法意義的構詞重疊和能夠產生語法意義的構形重疊。我們很容易可以看出“怪怪的”屬于形容詞“怪”的構形重疊，但是這種重疊方式表達的某種語法意義是值得我們進一步討論的。

朱景松在《形容詞重疊式的語法意義》（《語文研究 2003年03期》）一文中歸納出了形容詞重疊的三大語法意義，即形成特定狀態、表示某種量和程度、表示主體的能動作用。吳仁在《單音節形容詞重疊式“AA”的功能探微》（《南開語言學刊》 2006年01期）中提出單音節形容詞的“AA式”重疊具有描寫、表現程度、感覺和鮮明度等作用。因此，我們在對前人研究成果進行總結的基礎上歸納出了“怪”這個詞的“AA式”重疊在理論上應具有的基本功能：

1.程度的變化

朱德熙在《語法講義》中將形容詞分為“性質形容詞”和“狀態形容詞”兩大類。從語法意義上看，前者表示屬性，后者描寫狀態。并且他進一步認為單音節形容詞的“AA式”重疊最重要的一個作用就在于由原來的表性質轉變為描狀態。但是“怪”這個詞和表示事物性質的形容詞如“大”“小”“高”“矮”不一樣，它本身就表示說話人的一種主觀判斷。也就是說“怪”本來就屬于狀態形容詞，它所構成的重疊形式“怪怪的”就不具備由性質轉變為狀態的語法特性。因此我們認為這種重疊最重要的語法功能之一就在于對事物性狀的描摹程度不同。我們以單個的“怪”為參照來對以下例子進行比較。

作定語：

a.于洪撇了撇嘴，做出一個怪怪的表情（BCC語料庫）

*于洪撇了撇嘴，做出了一個怪表情

b.她說著還轉頭向達斯做了個怪怪的鬼臉（BCC語料庫）

*她說著還轉頭向達斯做了個怪鬼臉

作謂語：

a.這藥聞起來怪怪的，但是對扭傷很好。（BCC語料庫）

*這藥聞起來怪，但是對扭傷很好。

b.這幾天一直覺得鞋子怪怪的（BCC語料庫）

*這幾天一直覺得鞋子怪

作狀語：

a.怪怪的當了一回滯留旅客（BCC語料庫）

*（奇）怪的當了一回滯留旅客

b.張合還沒見沈鷹發過如此大火，心中怪怪的想道（BCC語料庫）

*張合還沒見沈鷹發過如此大火，心中（奇）怪的想道

作補語：

a.彭槐安被她盯得怪怪的（BCC語料庫）

*彭槐安被她盯得（奇）怪

b.他總是說得怪怪的（BCC語料庫）

*他總是說得（奇）怪

從我們對以上幾個例子的分析來看，“怪怪的”在充當不同句子成分時所表現出的程度高低有些微的不同。朱德熙認為，當重疊處于定語和謂語的位置則表示輕微的程度，當它處于狀語和補語位置時則有加重和強調的意味。（朱德熙《語法講義》1982 北京）我們認為這種觀點過于絕對，并且對程度高低的界定也難以確定一個明確的標準。我們更傾向于認為這種不同是由于所修飾詞的不同而造成的，當它作定語和謂語時，修飾的是一種具體的事物；而當它作狀語和補語時，修飾的是某種動作和行為。這兩種被修飾詞從本質上看是具體和抽象的關系，對抽象事物和具體事物的描述程度必然是不同的。強調程度的不同就造成了這種結果，因此我們認為這就是形成這種細微差異的原因。

2.表達主觀感受

形容詞的重疊所構成的主觀感受的表達幾乎是所有形式的重疊都具備的語法功能。和“大大的”“高高的”這樣比較典型的“AA式”重疊結構一樣，當“怪”作為形容詞構成重疊時，表達的正是說話人對于具體事物的某種感覺，這種感覺是好是壞則是由重疊前形容詞本身的語義色彩和具體的語境控制的。試比較下面幾組例子：

a.他除了不狂呼亂叫，什么怪樣子都做。（BCC語料庫）

不過沒那種感覺…有點怪怪的樣子…（BCC語料庫）

b.所以，我們從一開始便認為愛因斯坦的預言似乎怪怪的。但我們生活的世界或許真是這樣的。（BCC語料庫）

但作為消費者，我還是對一些鹵制食品感到害怕，吃起來總覺得心里怪怪的。（BCC語料庫）

在a組的語料中，我們可以看到重疊形式與非重疊形式所表達的主觀感受沒有太大的區別，這是由形容詞“怪”本身的語義決定的；而在b組中，不同語境下使用“怪怪的”的表達效果是不同的，第一個例子想要突出的是“但”后面的句子，前面的“怪怪的”在語體色彩上就相對弱化了，第二個例子的“怪怪的”形容的是本身的感受，是整個句子表意的中心，因此“怪怪的”在語體色彩上就變得強烈了。

（二）“怪XX的”結構

當我們看到“怪怪的”時，最先想到的便是重疊結構，很少有人將它看成是“怪XX的”結構。但是我們認為，這種內部形式的構成是有根據的。首先從結構上看，大部分的程度副詞后面直接加被修飾成分就可以形成一個完整的修飾結構，但“怪”必須要形成“怪XX的”結構才能具備修飾的功能，如“這間屋子里面很黑”用“怪”來修飾就要變成“這間屋子里面怪黑的”。于是，當程度副詞“怪”來修飾形容詞“怪”時，這種看似是“AA式”重疊而實際上是“怪XX的”結構就形成了。另外從語義上看，副詞“怪”在語法化的過程中受到形容詞性詞義的影響，相對于“非常”“很”等詞性較為單純的程度副詞來說就帶有很強的主觀情感色彩，因而當“怪怪的”被看作是“怪XX的”結構時，其語法功能的表現也和重疊式的“怪怪的”有很大的不同。

1.程度的變化

在前文中我們討論過“AA式”重疊在修飾不同的對象時反映出來的程度高低是不一樣的。但是在“怪XX的”結構中，不管所修飾的對象是怎么樣的，其語法特點都表現為程度的加深。在這一點上，“怪”反映出了和其他基本的程度副詞相類似的基本特點。

2.表達主觀感受

“怪XX的”結構中的“怪怪的”和“AA式”重疊中的“怪怪的”在表達主觀感受的方面有些不同。對于“怪XX的”而言，其表達出來的語義色彩是和被修飾詞的語義色彩緊密相連的。一般來講，程度副詞“怪”表示的是一種主觀上極度的感受，如果被修飾詞是主觀上的褒義，那么整個結構的語義色彩就表現為極度的褒，反之則相反；如果被修飾詞是表示客觀性質的形容詞，和主觀態度關系不大，那么整個結構在語義上就從表示狀態轉變為了表達感受。對于被修飾詞“怪”而言情況是怎么樣的，我們比較下面的例子：

a.旁邊一服裝攤販說，“這種機器怪怪的”（BCC語料庫）

b.可是送信的人把她的名字叫得怪響的（BCC語料庫）

c.小臉蛋又胖又紅，怪可愛的。（BCC語料庫）

以上三個句子中被修飾詞的語法功能各不相同，形容詞“怪”表示的是人們對于某一非正常事物的基本感受，褒貶色彩是由具體語境決定的；“響”形容的是某一物體發出聲音的基本情況，是對性質的描述，無褒貶；“可愛”是對于某一事物主觀感受的表達，是褒義形容詞。當這三種具有不同褒貶色彩和不同性質的形容詞進入到“怪XX的”結構中時，其表達主觀感受的作用都得到了強化，因此對于“怪怪的”而言，在表達情感方面就都表示程度的加深，這與形容詞“怪”的重疊顯然是有很大區別的。

三

根據以上論述，我們可以用一個簡單的表格來對“怪怪的”不同結構下的內在差異進行歸納：

從上表我們可以看出，“怪怪的”兩種結構上的差異本質上也就是“AA式”重疊和程度副詞作修飾詞之間的差異。由于“怪”本身詞性和基本語義的特殊性，“怪怪的”基本語義和表達效果在句子中都具有某種一致性，從而導致內部結構的分歧被忽略。而我們這篇研究的目的就在于，將這種特殊的內部結構提出，并用已有的相關研究成果對其進行分析，最終對與“怪”相關的詞語的研究進行一個補充。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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