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濱上游街76號：從起點到終點

這四個殺手一路走來，干的都是殺人搶劫的營生，哪里會做什么生意？時間長了，都覺得錢不夠用了。吳宏業天天泡在郊區煤場里，認識了許多煤老板。聚餐時，他們曾秘密商議，選一個財大氣粗的煤老板，找個時機再干一個“大票”，搶他幾千萬。他們正琢磨著，公安部“清網行動”展開了。楊樹彬叮囑同伙，這個階段要特別小心在意，別惹事兒，少出門，哪怕開車讓“二把刀”撞了或遇上碰瓷兒的，都讓著點兒趕緊走，別讓警察把指紋、駕照、身份證什么的弄走。他兇狠地說：“你們誰敢給我惹事兒，我拿勺子把你眼珠挖出來當泡兒踩！”2011年8月中旬，他特意帶上戢紅杰、張玉良和吳宏業到五臺山走了一趟，焚香跪拜求菩薩保佑。但什么都不管用了，悄悄抵達包頭的哈爾濱先遣偵查小分隊很快查明：楊樹彬（化名王學禮）、戢紅杰（化名馬海燕）、張玉良（化名王學國）、吳宏業（化名王華炎），以及楊、戢兩家人都在包頭，住處相距不遠。

那天，楊樹彬和幾個朋友去飯店聚餐，店里人滿為患，鄰桌有三個男人在吃飯聊天。楊樹彬很警惕，傾耳聽他們的談話，談的都是煤炭、鋼鐵之類的生意，后來三人都喝醉了，東倒西歪不成樣子，楊樹彬放心了。其實，這三人是哈爾濱巡警支隊七大隊副大隊長楊為國和兩名特警……

戢紅杰每天接送5歲的兒子上幼兒園。那天，哈爾濱巡警支隊副支隊長張曉波和七大隊副大隊長張興旺喬裝成一般市民模樣，遠遠跟著戢紅杰，見她把孩子送進幼兒園后，風情萬種坐上一個情夫的轎車走了，第二天又換了另一個男人……

再一天，張玉良開的磁療保健用品店來了兩個男人，竟為一點瑣事與站柜臺的女人爭吵起來，而且不依不饒，吼聲如雷。正在后屋的張玉良聞聲走出來，態度特別和藹，像日本人似的連連鞠躬道歉。兩個男人的火消了，與張玉良握手告別。出了門，巡警副大隊長楊為國對戰友周嘉林說：“沒想到這個殺人犯裝得這么好脾氣。”

吳宏業與人合伙開了一個煤場，地處包頭郊區。一天，兩個男人到煤場聯系買煤，幾經周折終于見到他……

犯罪嫌疑人全部查明，住址皆在手中。2011年11月3日，隨著增援力量到來，在哈爾濱公安局副局長孫君亭親自指揮和率領下，抓捕行動全面展開。

這天，楊樹彬照例又去附近的足道館享受按摩的快感。昏暗的房間里，在按摩小姐靈動的十指下，楊樹彬昏昏欲睡，一百多公斤重的胖大身體軟成一攤泥。許建國事先提醒張曉波：“這小子身高體壯，力大無窮，咱們動作要快！”兩人查清他所在的房間，輕輕推開門，然后猛虎撲食般撲過去，手槍一左一右抵住楊樹彬的太陽穴：“警察！不許動，槍頂著火呢！”說時遲那時快，沒等楊樹彬反應過來，許建國猛地把他掀翻過去，張曉波迅速銬上鐵銬。

“你們是哪兒的？憑什么抓我？”楊樹彬趴在軟塌上大叫。為防止他拼死反抗，許建國故意說：“我們是省廳的。你的足道館和臺球室涉黃涉賭！”楊樹彬一想，這算什么屁事兒？交點兒罰款就可以混出來，于是沒做任何抵抗……

與此同時，29歲的戢紅杰穿一襲白色駝絨短大衣，正在地下商業街閑逛。副大隊長張興旺迎面將她攔住，舉著通緝令說：“我是哈爾濱的警察，上面的照片是你嗎？”戢紅杰那張抹得粉白的臉立刻灰了，她默默點點頭，手銬帶上了……

在磁療保健用品商店，楊為國等幾位警察把張玉良銬起來時，他的女人突然舉著一把菜刀從后屋沖出來，嘶聲喊叫：“你們憑什么抓人？他是好人！”特警周嘉林拿出真功夫，伸腿一撥順手一奪，那女人撲通一聲摔倒在地，菜刀也在周嘉林手里了……

在煤場的經理室，吳宏業束手就擒。

2011年11月3日，以楊樹彬為首的四個血債累累、不斷上演“死亡約會”的殺人惡魔，潛逃18年后終于全部落網。經初步查實，從1998年至2004年，這個犯罪團伙在山東省文登市、青島市，廣東省深圳市，浙江省臺州市、嘉興市，吉林省吉林市等地，以“死亡約會”誘奸、綁架、搶劫、殺害10名青年女性，獲贓款200余萬元。此前的1993年，楊樹彬在哈爾濱上游街的一處臺球室曾刺死一人，他共負有11條人命。如今被哈爾濱的警察緝拿歸案，意味著楊樹彬終于從起點走到終點。

哈爾濱市公安局成功破獲吉林市2002年“9·11”大案，抓獲楊樹彬等4名犯罪嫌疑人的事情迅速傳遍全國，媒體做了廣泛報道。2012年春的一天，哈爾濱市局就此召開新聞發布會，相關警員正在按照事先寫好的通稿介紹案情和偵辦經過，局長皺皺眉頭問：“這個案子是許建國主辦的，他怎么沒來？”工作人員回答：“他正在核查兩個受害人的事情。”

“通知他趕快來！”

不多時，許建國帶著一位臉色憔悴的四川青年女性匆匆趕到——她就是本章開頭提到的李芳。案情介紹完畢，許建國指指李芳介紹說：“這是剛剛從外地趕來的李芳同志。據我所知，凡是落入楊樹彬犯罪團伙手中的女性，最后都被碎尸滅跡，極少有逃出來的，李芳姐妹是不幸中的萬幸，活下來了。她是專程來給哈爾濱市公安局送感謝信的，她要求一定上會場講講自己的遭遇，就請她說說吧?！?/p>

又一樁殘忍的血案被揭開了：

李芳和妹妹李麗出生于四川，容貌姣好，身材高挑。1998年，姐妹結伴去廣州打工，很快成了一家公司的白領職員，接觸的都是較高層次的人士。2000年，妹妹李麗嫁給一位富商，李芳在一家四星級賓館做前臺經理，收入頗豐。朋友圈里都夸這對姐妹花命好，出來三年就成了“白富美”。2001年春，楊樹彬、戢紅杰、張玉良住進這家賓館，結識了李芳。一天，戢紅杰以打麻將為由，將兩姐妹騙到一處出租房內，動用種種酷刑折磨了她們整整13天，勒索了所有存款，又逼迫兩姐妹給親戚朋友們打電話，以“做生意”為由借錢騙款。

第13天上午10時許，戢紅杰的手機突然響了——按照楊樹彬的規定，他們每到一地，都花高價購買本地的號碼“777”或“888”之類，為的是蒙人并圖個吉祥，完事后再把手機徹底毀棄。這個電話是房東大媽打來的，她說：“你們租住房屋一個月的期限已到，一會兒我就帶新房客去看房子?！睏顦浔蛞换锫勓源篌@，來不及殺害李氏姐妹，當即收拾東西倉皇逃竄。被捆著的李氏姐妹爬到一起，背靠背撕開對方手腕上捆綁的膠帶，跑到公安局報了案。但楊樹彬等3人已逃之夭夭，姐倆不知罪犯的真實姓名，案子只好掛起來了。姐妹在關押期間飽受折磨摧殘，身體傷痕累累，李芳的乳房嚴重變形，腿部肌肉萎縮，下體被用鐵鉗重傷，喪失了生育能力。十年來，姐妹滿懷悲情仇恨，天天看報紙看電視看新聞，渴盼能找到兇犯的消息。2011年年底，李芳從媒體上看到楊樹彬、戢紅杰被捕后的照片，姐妹兩個抱頭大哭一場。李芳千方百計找到哈爾濱市公安局許建國的手機號碼，通話時她長跪不起，泣不成聲表達了自己的感恩之情：“今天恰好是我的生日，我和妹妹感謝你抓獲了那伙滅絕人性的兇犯，替我們和所有被害女孩報了仇。我會專門去哈爾濱，向你、向哈爾濱市公安局表示感謝……”

新聞發布會上，李芳講的字字血、聲聲淚，座中無不泣下。

在哈爾濱市局報送公安部的相關報告上，孟建柱部長批示：“有關立功同志要予以獎勵?！眲⒔饑辈块L批示：“真是駭人聽聞，令人震驚！……公安部要通令嘉獎！”張新楓副部長批示：“這是哈市公安局將‘清網行動與偵破重大積案相結合的成功案例，無論是追逃還是偵查、審訊等環節均搞得很出色。”

許建國榮立個人一等功，此前他曾兩次榮立二等功和一次三等功。2014年9月，在哈爾濱上游街76號，我采訪了許建國，不久前他升任哈爾濱市公安局道里區分局副局長。他說：“楊樹彬作案前期，曾有一個得力幫兇，綽號關胖子，也是哈爾濱平房區人。這家伙后來逃回老家，被警方發現圍捕，他自知罪孽深重，難逃一死，用獵槍把自己腦袋崩碎了，帶走很多秘密。實際上，被楊樹彬犯罪團伙殺害的青年女性遠不止我們已經查明的10人，他和關胖子等人通過‘死亡約會干的血案肯定還有很多起。現在楊樹彬抓到近兩年了，案子還沒結，他為了多活幾天，正在一點一點往外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