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煙：嗅處微微香霧起

韓曉雯++王俊聰

很多人恐怕并不知道，鼻煙在傳入我國之時，也被當作一種珍貴的藥品呢！來自美洲的煙草，與我國傳統的中藥相結合，形成了獨具特色的鼻煙，并由此衍生出耐人尋味的鼻煙文化。

清代方薰有詩云：“碾成琵琶金屑飛，嗅處微微香霧起。海客售來價百緡，大官朝罷當一匕。”詩中泛起陣陣香霧的“金屑”，便是明清時期風靡一時的鼻煙。之所以被稱作“金屑”，是由于其作為舶來品，價格高昂。

但很多人恐怕并不知道，鼻煙在傳入我國之時，也被當作一種珍貴的藥品呢！來自美洲的煙草，與我國傳統的中藥相結合，形成了獨具特色的鼻煙，并由此衍生出耐人尋味的鼻煙文化。

鼻煙在清代風靡一時

最早吸鼻煙的是美洲的印第安人，這一習俗被哥倫布等探險者傳入歐洲，后流行于英國、法國。至18世紀，英國的布列斯托爾、倫敦等地都有鼻煙廠，生產的鼻煙出口到美國、加拿大、瑞典、澳大利亞等國，被認為是最優質的鼻煙。

鼻煙傳入我國則是在明代萬歷年間。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將其帶入，至清代風靡于宮廷和民間。由于鼻煙無須點燃，吸食方便，避免了引發山林和建筑火災的弊端，因此尤其受到北方滿清和蒙古貴族的歡迎。

據《南懷仁熙朝定案》記載，康熙皇帝南巡至南京時，西洋傳教士華嘉和汪儒望“進獻方物四種，上命留西臘”。“西臘”即英文snuff（鼻煙）的音譯，可見康熙皇帝對鼻煙已有了解，甚至可能已成嗜好。

據清代宮廷檔案記載，雍正皇帝、慈禧太后、光緒皇帝等人均有吸食鼻煙的愛好。據說清代王公大臣相見時，有互敬鼻煙的風俗。慈禧太后于每天清晨、三餐飯后和睡前都要吸鼻煙，她吸鼻煙并不用壺，而是命宮女手捧玉碟，內盛鼻煙，她于碟中吸食幾口，或蘸起少許抹于鼻孔處，而碟中剩下的鼻煙便棄之不用。侍從們私下里將這些鼻煙收集起來賣給古玩或煙草商人，也獲利頗豐。

皇帝常將鼻煙賞賜給王公大臣，將這一習俗傳于民間。當時的一些達官貴族不可一日無煙，偶爾忘記帶煙，便命人取之，由此還有一段令人啼笑皆非的趣事。一位在浙江做官的北方人，一天忘記帶鼻煙壺，便讓仆人去取“鼻壺”。仆人是南方人，由于南北口音的差異，將“鼻壺”誤聽作“便壺”，取來之后，藏于身后，許久不敢進呈。當官的怒斥其為何不將鼻壺送來，仆人面露難色，拿出便壺，在場者為之大笑。成書于康熙四十年的《香祖筆記》載：“今世公卿、士大夫，下逮與隸、婦女無不嗜煙草者。”清人筆記《杌近志》記載一段逸聞，說道光時有個姓何的人，嗜好鼻煙，常常隨身攜帶十幾個精美的鼻煙壺，個個內盛高檔的鼻煙。有一天進城，所攜鼻煙盡數被崇文門的門兵搶去。一個朋友給他出主意，讓他將疥痂研成沫裝入鼻煙壺中，再次從崇文門入城，門兵果然又將鼻煙搶了去，隨后都長了滿臉疥瘡，紛紛懺悔求饒，從此再也不敢行搶。從這段記載可知，當時平民百姓中嗜好鼻煙者也不在少數。

鼻煙的組方與功效

鼻煙在產生之初就被當做一種藥品。16世紀，前往美洲探險的西班牙探險家科特茲發現印第安人通過吸聞鼻煙，引發噴嚏，去除鼻孔內的黏液。據說法國皇后凱瑟琳有吸鼻煙的習慣，多年的頭痛病得以痊愈，因此她也成為鼻煙在歐洲宮廷的推廣者和代言人。

鼻煙在中國風靡一時，也與人們認為它有祛邪辟瘟、開竅醒神的藥用功效有關。

乾隆時期，宗室文人愛新覺羅？永忠作有《鼻煙贊》：“是煙非煙，有味無味；鼻煙清香，爽神開氣。”將鼻煙描述得甚為風雅，也點出了鼻煙的保健功效。李時珍《本草綱目》并沒有提到煙草，因為煙草在當時尚未傳入我國。但明末名醫張介賓的《景岳全書》便開始記載煙草。據明代《物理小識》記載，煙草有“祛濕、發散”的功效。

清代關于鼻煙藥用功效的記載就更多了，如《本草綱目拾遺》就將鼻煙作為一種中藥，認為其可“通關竅，治驚風，明目，定頭痛，辟疫尤驗”，又詳細解說道：“鼻煙，或冒風寒，或受穢氣，以少許引入便嚏，則邪穢疏散，積懣亦解。煙有上品，總以洋煙為最，取其滋潤不烈，所以為佳。”

鼻煙最初傳入中國時，便是以藥瓶盛放。后來出現的專門的鼻煙壺，其形制也大多與傳統的瓷質小藥瓶相似。《紅樓夢》第五十二回寫到晴雯因受寒傷風，鼻塞身重，寶玉請了太醫為她診治服藥后，癥狀緩解，但仍頭痛，寶玉于是命麝月取來洋煙，晴雯用指甲挑起些許煙末，嗅入鼻中，“忽覺鼻中一股酸辣透入囪門，接連打了五六個噴嚏”，“果覺通快些”。這是當時上流階層以鼻煙作為風寒之疾的輔助治療的生動寫照。

那么，鼻煙的組成是什么，與今天的煙草有何區別呢？

鼻煙的主要成分是研磨極細的煙草，上等的鼻煙還要加入一些芳香藥物，如麝香、白芷、細辛、檀香、藿香等，并以玫瑰、茉莉、辛夷等鮮花熏制，再裝入蠟丸中封存，陳化數年，則其氣味更加醇厚。

鼻煙有不同的顏色，品質也各不相同，陸耀《煙譜》謂“屑葉為末.雜以花露……有紅色者，玫瑰露所和也，也有綠色者，葡萄露所和也；也有白色者，梅花露所和也。” 《本草綱目拾遺》中提到：“鴨綠者最佳，玫瑰色者次之，醬色者為下。”《本草綱目拾遺》還記有鼻煙方：“香白芷二分，北細辛八分，焙干，豬牙皂角二分，焙干研，薄荷二分，冰片三厘，干煙絲為君，干絲一錢，必配福煙六七分許。上藥各為細末，酌量配合，不必拘分兩，以色如棕色為佳。”清末宮廷醫生也有用鼻煙方治鼻病，其方藥組成為“鵝不食草二錢，細辛二分，白芷二錢，全蝎二個六錢，薄荷一錢，川芎錢半，青黛一錢，共研細末，代鼻煙用。外傳川貝八兩，研末。”

中醫歷來常用芳香藥物通竅、醒神、祛邪、發散的特性治療風寒疫病，而鼻煙的組成和加工方法在傳入我國后，都融入了中醫藥元素，從而具備了藥物的屬性，這也可視為中醫藥在漫長的歷史發展中兼收并蓄、不斷創新的一個有趣的案例。

從現代醫學的角度來看，鼻煙的作用不外乎以芳香氣味刺激鼻黏膜，起到輕度麻醉作用，以此緩解疲勞，放松身心，其對身體和環境的危害較卷煙小。吸鼻煙對頭疼、鼻竇炎、感冒等病癥或有輔助治療之效，但其實更多是一項頗為風雅的消遣活動罷了。

鼻煙壺蘊含的鼻煙文化

鼻煙自明代傳入，清代乾嘉時期最為興盛，至清末風氣衰落，如今已是老人口中的舊事了。但盛裝鼻煙的容器——鼻煙壺，卻至今為人賞玩珍藏，在大大小小的博物館、古玩行中，都可以看到它嬌小的身影。

鼻煙固然是舶來品，以洋煙為上品，但鼻煙壺卻是中國人的創造，集各式傳統工藝之大成。據清人沈豫的《秋陰雜記》記載：“壺則水晶、羊脂、瑪瑙、翡翠、茄、瓢、瓷、石等質，而蓋則珊瑚、珍珠、貓眼，無不鏤奇錯采。”

鼻煙最早來到中國時，并不是放在瓶子里，而是放在盒子里，稱鼻煙盒。歐洲盛鼻煙的多為是長方形的小盒子，但由于盒子不夠密封，也不方便隨身攜帶，遂中國人改以舊藥瓶盛之，后來才制作出專門盛放鼻煙的鼻煙壺，也多采用小口藥瓶的形制。清代王士禎《香祖筆記》記載，鼻煙“以玻璃瓶貯之，瓶之形象種種不一，顏色亦具紅、紫、黃、白、黑、綠諸色。白如水晶，極可愛玩。以象齒作匙，就鼻聞之，還納于瓶，皆內府制造。民間亦或仿而為之，終不及。”可見最初的鼻煙壺是宮廷中使用的，以玻璃制成，瓶中有小勺，便于取用。

后來，各種材質和工藝的鼻煙壺風行民間，價值甚至超過了其中的鼻煙。如民國趙汝珍在《古玩指南》中說的，“惟清代煙壺已超出盛煙之意義，含有夸富斗有之性質”，有錢人的夸耀之法花樣繁多，”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每日更換一種質料者；或同一種質料，每日更換一種形式者；或按每月之日序，而照數更換鳥蟲之數目者……壺雖精，亦必常常更換為榮”，成為一種交際應酬的方法，甚至有“終年使用同一煙壺，使友朋無話可說，是亦不敬友朋之道”的說法，且“所用煙壺，亦必依其身份及其所會晤之人而變換”。清代達官顯貴們生活之奢靡，官場人情之虛偽，折射在一枚小小的鼻煙壺上，令人唏噓。

在諸多材質和工藝的鼻煙壺中，內畫鼻煙壺可謂最具特色。內畫鼻煙壺以透明或半透明的玻璃、水晶、瑪瑙、琥珀等材料制成，放入鐵砂、金剛砂和水在壺內滾動，使內部形成乳白色的磨砂玻璃狀，就像一張宣紙，再用特制弧度的竹筆蘸墨從窄小的壺口探入，在方寸空間的“宣紙”上反向作畫。由于其技藝巧奪天工，故有“鬼畫壺”之稱。

關于內畫技巧的發明，還有個有趣的故事。據說乾隆年間，北京有位窮困潦倒的文人，借住在一座破廟中。盡管生活拮據，煙癮卻不小，買不起煙時，便用小勺使勁掏刮玻璃鼻煙壺的內壁，弄出些附著在壺壁的煙末。廟里一位有心的和尚看到此舉，注意到壺壁上的劃痕竟偶然形成了好看的花紋，于是把筷子削尖，蘸上顏料，在壺壁上畫上了圖案，這便是內畫鼻煙壺的起源。

各地的鼻煙風俗

吸鼻煙在游牧民族中尤為盛行，在蒙古、西藏地區，已融入當地的社交禮儀和民族文化之中。

蒙古族男子多在腰間系著鼻煙壺，不僅供自己吸聞鼻煙之用，更是待客時的一種“會客名片”。在社交場合，主人會取出專門待客用的鼻煙壺，從最年長的客人開始，依次遞給每位客人，表示對客人的歡迎和敬意。賓客和朋友之間交換鼻煙壺，是見證雙方深厚友情的重要方式。蒙古族人的鼻煙壺多以樺樹皮、木、骨、瓷、玉髓、青金石、瑪瑙、水晶等材料制成，以民族風格的圖案裝飾，并用珊瑚、綠松石等裝飾的小袋子裝著，小心翼翼地放在隨身攜帶的褡褳中珍藏。

藏族人的鼻煙有獨特的配方，除了煙葉外，有的還加入當地礦物粉末，如日喀則地區將當地的一種白色巖石放入火中燒紅，待晾涼后研磨成細粉，與煙葉粉末混合。有的加入當地所產草藥，系將草藥曬干后燒成灰，加水制成小球狀，晾干后磨成細粉，混入煙葉粉末，也有直接將草藥灰篩過后的細粉與煙草粉末混合者。還有的將草木灰、牦牛糞或羊糞燒后的糞灰與煙葉粉末混合制成的。

與蒙古族人一樣，藏族人往往也會隨身攜帶鼻煙，路遇友人、賓客臨門時，人們都會互敬鼻煙以示友好。這一禮節還有很多規矩，如是同輩，則用右手互換鼻煙壺，輕輕聞一聞對方的鼻煙后，將煙壺歸還即可；如一方是長輩，則小輩須躬身雙手獻上鼻煙壺，請長輩吸鼻煙，之后接過對方的鼻煙壺，微微上舉一下，再雙手奉還；如是婦女，還要雙手舉壺輕碰前額，并鞠躬。

藏族人的鼻煙壺主要由角、皮、木和珠寶制成，其中以角質鼻煙壺最具特色。角質鼻煙壺取材于牛角、羊角、鹿角等，做法是截取一段角浸泡在水中，待其軟化后壓扁、晾干，用刀削成合適的造型，再用木片制成壺蓋，角的尖部則鉆孔用作壺嘴。講究的還在壺體上鑲幾道銅箍，顯得更加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