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朝陽：“曙光之城”的古墓魔影

一、紅山女神：五千年后的晉

遼寧省朝陽市，坐落于群山連綿、松濤陣陣的遼西大地，北靠內蒙古，南依河北，地勢高遠遼闊，襟懷八面來風。她是一個純樸、低調、略顯寂寞的古城。人們或許難以想到，共和國成立以來的頭號驚天盜墓大案，就發生在這里。

以“關外第一高手”姚某為首的盜墓賊們，為何像鯊魚見到血一樣，一次次瘋狂地撲向朝陽城？這與朝陽獨特的歷史文化有關。

不到朝陽，你無法想象這片大地下珍藏著多少驚人的秘密和無價的瑰寶。不到朝陽，非考古專業的你無法回答諸如下面的一些有趣問題，比如：地球是如何突然間變得萬紫千紅的？恐龍留下了什么后代？地球上的第一朵花綻放在哪里？第一只鳥飛起在哪里？中華民族擁有五千多年文明史的實物證據在哪里？中華民族的人文始祖有女性嗎？等等。總之，有關地球遠古生物的起源，有關中華文明的起源，所有這些問題的正確答案，在朝陽市都可以找到。因此我猜想，上帝最初來到地球時一定“落戶”在朝陽。他在那里開了一間作坊，辛勤地制造著地球上的一切包括各種生物——那么多“地球上的第一”，都是老人家在朝陽造出來的。

第一個故事，是從暴雨后一個潮濕灼熱的下午開始的。那是一億兩千萬年前的某一天，沒有風，太陽分外火辣耀眼。廣闊的朝陽大地丘陵起伏，其中許多是低矮的火山，山下霧氣迷漫，在一望無邊的淺水湖和沼澤中，生長著高大繁茂、綠意盎然的蕨類植物。或許因為連續數天的大暴雨終于過去了，所有動物的心情都不錯，巨大的食肉性恐龍帶著孩子在山間和平原上悠然漫步，不時發出地球統治者的震天呼吼。拖著尾巴、長著纖毛或細小羽毛的大小翼龍，像蝙蝠一樣在天空飛翔。無數的魚兒和烏龜在淺湖中遨游，一些丑陋的灰褐色小“地鼠”（哺乳動物的祖先，自然也是人類的祖先）在草叢中竄來竄去，捕捉著蜻蜓和各類小昆蟲。請注意，這會兒，一只蜜蜂悄悄飛向一朵盛開的粉紅色花，體型約長一米的一只雄性鸚鵡嘴龍爬上女友的背部，開始忘情地做愛……

突然間，火山爆發了！熾熱的巖漿、濃煙、灰塵和大量有毒氣體沖空而起，成千上萬只翔舞在空中的翼龍雨點般掉落在湖泊中。世界瞬間變得一片黑暗，厚重的火山灰像從天而降的泥石流，猛然定格了一切也掩埋了一切，包括那只飛向花朵的蜜蜂和那對做愛的鸚鵡嘴龍。就像后來被維蘇威火山突然掩埋的意大利龐貝古城，一切活動都終止在某一刻。

經過漫長的一億兩千萬年以上的沉積演化，厚厚的火山灰變成一層層頁巖。到了近現代，朝陽地區的農民們開荒種地時掘開土層，把片狀的頁巖刨出來，用它砌墻墊路壘豬圈。小孩子們拿著石片，比對著上面各類動植物的“花紋”（化石），比賽誰大誰小誰吃誰。進入20世紀80年代，朝陽化石的大規模、專業化發現在國內外考古界引起轟動，大量恐龍和古生物的化石，包括一億兩千萬年前那只飛向花朵的蜜蜂，那對沉迷于做愛的鸚鵡嘴龍，都被請進新建的朝陽古生物博物館。可以說，當造物主把中國的“朝陽門”打開之后，地球生物進化史上一個驚人而偉大的“分娩時代”，赫然展開在地球人面前：

依據朝陽化石迄今為止的世界唯一性，中外古生物學家們認定：

——大約兩億年前，因為被子植物（先開花后結果，種子包裹在果實里）的大量出現，盛開的各色花朵才使一片單調綠色的地球變得萬紫千紅。因為朝陽發掘出世界上最早的被子植物化石“遼寧古果”，證明地球上的第一朵花綻開在朝陽；

——早年曾有西方學者提出假想，恐龍并未徹底滅絕，鳥類就是從恐龍時代的翼龍進化來的，但一直苦于找不到實證，即進化過程中的那些中間環節。而在朝陽首次發現的尾羽龍、始祖鳥、原始熱河鳥、孔子鳥、三塔中國鳥等25種系列性化石，近乎完美地再現了從翼龍到現代鳥類的進化過程，證明地球上的第一只鳥是在朝陽飛起的。

——還有大量已經滅絕的水陸空古動植物化石，包括森林般的樹化玉，世界唯一，朝陽僅見。

事情還沒完。80年代以后，這里的牛河梁紅山文化遺址發掘出集祭壇、女神廟、積石冢墓葬于一地的大規模文化群落，祭壇規制宏大，墓葬等級分明，標志著在距今5500年-5500年的新石器晚期，以朝陽為中心的遼西（包括內蒙古、河北部分區域）大地出現了一個近乎“國家”的社會雛形，由此將中華文明前推了一千多年。玉，歷來是王權的象征和國家的禮器，在牛河梁貴族墓葬中的玉佩玉器，數量之多，前所未見。其中的玉豬龍、玉人、雙聯玉璧、龍鳳佩等做工之精美、造型之靈秀，令人嘆為觀止，在國內同期墓葬中極為罕見。其中很多文物表明，當時的牛河梁已發育出較為先進的農業畜牧業，先民已穿上衣物和靴子，豬已被馴化。統治者的倉庫里一定堆積了充裕的糧食，因此能養活一些制作陶器和磨制玉器的手藝人。

更令人驚嘆的是，牛河梁神廟遺址還出土了一個接近真人大小的“女神”頭像。她是中國發現的第一位女神，黃泥為膚，打磨光滑，玉片為睛，閃閃發光，整個臉部的形象結構準確生動，出土時彩繪極為鮮麗，與傳說中的女媧“摶黃土做人”有驚人的契合之處。其腦后部較為平整，顯然是當年作為被祭拜的神而固定在墻上。

啊，或許她就是女媧的本真形象吧？

據專家推測，當時的雕塑家一定“遵旨”參照了一位威望崇高、恩澤四方的女性統治者形象，細心制作了這個頭像，以供后人敬祭和瞻仰，“紅山女皇”由此轉化為后人心目中的紅山女神。上述大量實物實證表明，新石器時代晚期，地處遼西的牛河梁紅山文化遺存相較于關內同期的仰韶文化，發育得更成熟更先進。仰韶出土的多為骨制品、石器和陶器——都是些“老土”的工具家什，牛河梁則有了很多供統治者及貴族在祭祀和日常生活中享用的精美玉器。原全國考古學會理事長蘇秉琦據此判斷，牛河梁遺址是“一個古國的開始”，是“中華文明的初曙”，“紅山女神是我國發現最早的模擬真人塑造的女祖像，當是中華民族的共祖。”絡繹不絕前來考察的中外專家則驚嘆，朝陽是“考古專家必須前來朝拜的圣地”。

顯然，稱遼西朝陽為“中華文明的曙光之城”是當之無愧的。2008年，經國家文物局和遼寧省人民政府正式確定，劃出以牛河梁遺址為中心的8.3平方公里為核心保護區，并啟動了國家級考古遺址公園建設。這里層巒迭嶂，風景秀麗，猶如紅山女皇的后花園……

這樣的朝陽夠神奇夠絢麗了吧？不，還沒完。

戰國時候，朝陽為燕國之都，荊軻刺秦王就是從這里出發的，其地下埋有很多三燕文化遺存和青銅器。

西漢時，名將李廣在此戰死沙場，唐代詩人王昌齡為其賦詩一首：“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其中所提龍城，就是現今朝陽市的一個區。

遼代時，朝陽為興中府，因大遼君主貴族崇尚佛教，城內塔寺林立，香火興盛。80年代朝陽市對北塔、南塔進行維修時，先后在塔上天宮、塔下墓葬發現釋迦牟尼真身舍利兩枚、錠光佛祖（即民間所稱燃燈佛祖）舍利十八粒以及《佛舍利銘記》墓志一方。兩位佛祖舍利同現一城，全球絕無僅有。

朝陽就是這樣一方考古圣地。走進地界，你說不定一腳就踢出一億多年前的一只小鳥或一條小魚（化石）；低頭一看，你說不定就會發現一塊五千多年前的紅陶片或王公玉佩。

根據以往的考古成果，專家認定中華文明發源于黃河流域，而后傳播到華夏各地。朝陽牛河梁文化的橫空出世以及一波又一波的考古成果發布出來，讓朝陽赫然驚艷四方。有人說：“在中國，一百年前看上海，兩百年前看北京，五百年前看西安，五千年前看朝陽，一億年前全球也得看朝陽。”1988年，國務院確定牛河梁文化遺址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消息傳開，群情振奮，當地老百姓哪怕大字不識的，都懂得了文物保護和文物的價值，壘豬圈砌院墻的，大都起出來換酒喝了。2012年以后，央視也聞風而上，《探索與發現》和《鑒寶》等欄目對朝陽歷史背景和文物收藏價值做了全面介紹，在當地引起廣泛轟動，古玩市場隨之風生水起，價格暴漲，一夜之間催生了數百上千個百萬富翁，也勾起了一大群盜墓分子的賊心和貪心。他們知道，早年發現的紅山文化遺址經過多年來的盜挖，地下文物已接近“枯竭”。而今，遼西朝陽還是一片深埋不露、鮮有盜掘的地下寶庫，而且埋藏很淺。“要想富，挖古墓”，只要摸清龍脈，找準龍穴，就等著發大財吧！茫茫夜色中，“鬼吹燈”的魔影越過法律底線，漸漸接近了朝陽的牛河梁文化核心保護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