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正好，誰人唱舊夢

◎隨　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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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花正好，誰人唱舊夢

◎隨風

梨園的戲子咿咿呀呀地唱：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她眨了眨眼，許是老了吧，否則眼前怎會突然模糊呢？人們覺得滄海桑田變遷太快，回首已不見過往云煙，但她只輕輕一嘆，知道易變的不是世事，而是難尋的故人心。從曾經天真笑靨到如今步步驚心，才是讓人猝不及防的淚流滿面。

那時海棠開得正好，東風裊裊，香霧霏霏，不知看醉了多少惜花人。而比花更愛爭妍斗奇的，自然是千嬌百媚的秀女們了。只是看多了美艷無雙難免疲乏，反倒是那個嫻靜的女子隨著翩翩蝶舞落入了他的心。雖然不過是一身素雅略施粉黛，但也襯得她天生麗質難自棄，在一眾花紅柳綠中顯得卓爾不群。當她輕倚在一株海棠邊上時，嬌艷的花朵也未能掩去她半分顏色。也是要看看她才知道，原來世間真有這樣的美好。

縱使沉靜如雍正，見了她第一眼也忍不住嘆一句“嬛嬛一裊楚宮腰”，他眉眼溫和地對她說：“你是配得上這詞的?！钡弁醯囊粋€“配得上”不知要讓多少秀女搶破頭腦，卻被她一個低眉斂目輕易奪得。

深宮六院，佳麗三千，有人歡喜有人愁。似乎唯有甄嬛忘卻了宮中的枷鎖，素手輕翻，且彈且歌。深宮里冷風蕭瑟，一地黃葉隨塵飛起，她低斂眉眼，唇角微翹，昏黃的背景色竟成了天底下最深沉的點綴，一點點沒入雍正的眼中。

此時，再雍容的身份也比不上她的一個回眸。當他為她推起秋千架，聽到她不失矜持卻又不帶矯揉的笑聲，心中亦覺得暢快。待他離開后，她依舊坐在秋千上消磨時光，秋千架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暗合她的心跳聲。想到這里，她的臉驟然紅了，像是一層沒有化開的胭脂，卻比這天下最名貴的胭脂還要動人，像是秋日暖陽灑在她臉上，也像是他掌心的溫度尚未褪去。

與宮中豢養的金絲鳥不同，甄嬛是誤入宮墻的春燕，帶著一點迷路的惘然，那一雙水潤的眼睛望著你時，便忍不住令人軟下心腸，恨不得傾盡所有博佳人一笑，只為聽她嬌嗔地喊一句“四郎”。江山雖美，也不及她的如花笑靨。于是，雍正才能放任她不顧君臣之禮，首先將夫妻之情放在心上。這樣的榮寵，真真是讓天地失色。

人生若只如初見，只愿時光可以定格，只愿歲月可以回溯，那樣他們都是彼此眼中最美的模樣，忘卻了朝廷紛爭、后宮詭譎，仿佛尋常夫妻般恩愛兩不疑。只是一切恩愛難長久，更何況是在天家。曾經他眼中可人的小心機逐步演變成了冷厲的手段，連她自己午夜夢回也不禁心驚。怨只怨，曾經滄海難為水；愿只愿，他生莫作有情癡。

她已不再奢求他的愛，愛得太過深重，回首時難免心驚。銅鏡中的人影狼狽而可悲，早早遠離了那個天真無邪的少女形象。是愛過的，但是往昔的甜蜜成了飄灑風中的一抹飛灰，一眨眼便了無蹤跡。最后的最后，她的愿望也如此簡單，但求一線生機。

宮墻深深，誰知道是多少紅顏淚染就的？當她坐在他的病榻邊，等著他生命的燭光漸淡，莫名想到當年初遇時的情形，她淺笑盎然，他目光灼灼，不經意間，她的笑就飛入他的眼底，那時的春光也是真的好，杏花微雨，人比花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