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酒店“發卡黨”

秋葉

4月6日，網友“彎彎”上傳在北京望京798和頤酒店遭遇被陌生男子拖拽而酒店工作人員漠視的視頻，成為各界關注的焦點，一則帖子在朋友圈被瘋轉。

之后警方介入調查，在4月9日，北京警方公布的信息顯示，涉案嫌犯李某交代，其與他人結成從事卡片招嫖介紹賣淫違法活動的團伙。

事情源于4月3日晚，李某到朝陽798和頤酒店發放招嫖卡片。其間，遇到女事主，誤以為其是“同行”，影響了自己團伙的違法活動。李某隨即與同伙電話聯系，并對女事主進行拖拽試圖驅趕。后因事主反抗、呼救，李某逃離現場。根據李某供述，北京警方先后將其他4名涉案人員抓獲并依法刑事拘留。

這或許只是“冰山一角”，和頤事件打開的只是窺見真相的一個“缺口”。據媒體了解，幾乎各大經濟型連鎖酒店都遇到過類似的事情，行業內涉“黃賭毒”的糾紛不在少數。

由于這些“卡片黨”背后通常會有一個團伙，防止小卡片（色情服務宣傳單）的傳播曾經讓一些酒店業者付出沉重代價，如果酒店人員制止其發卡或交易，則會被當場暴打甚至被捅傷，因此酒店工作人員大多表示難以控制。另外有的酒店業者還與色情服務業者有所串通。

“精準營銷”的小卡片

那么緣何色情服務業者會出現在和頤？工作人員為何漠然無視？

“這背后是個行業問題。我們做酒店多年，都知道，幾乎大部分連鎖酒店業者都遇到過發送小卡片的事。這些色情服務業者或以住客身份或直接到酒店發放卡片，在這個過程中總能吸引到一些消費者，于是酒店必然成為這類交易的場所。”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資深酒店業管理者介紹，有時甚至還有客人在房間內吸毒或是自殺。

大部分經常出差需要入住酒店的人都表示在酒店遭遇過色情服務電話或小卡片騷擾，這在經濟型連鎖酒店尤其頻繁。

“實在很惡心，深更半夜要睡著的時候來電話，或塞一堆卡片。我都說了我是女性，我不需要，結果對方表示還有男性從業者可以服務女性客人。”劉萍（化名）憤怒地表示。

“這還不算什么，有時你接了電話或看到卡片會發現，他們簡直是‘精準營銷，對方知道你是男或女，會根據你的性別提供不同的服務宣傳單。”她說。

據了解，小卡片就是酒店經營中的一個“痛點”，之所以會出現上述現象，主要有兩種情況：第一，酒店從業人員根本就是“同伙”，甚至私下透露客人的信息，使色情服務人員能“精準營銷”。根據以往的媒體報道中，也曾經發生過保安與色情從業者“串通”分成的事。

第二則是酒店業者反對“卡片黨”進入酒店，可惜根本難以控制。也有保安試圖阻止招嫖者在如家酒店發卡片而遭打的案例。據報道，在一起尋釁滋事案中，潘某、何莫在如家門店因發卡片與該店保安發生矛盾。2010年11月1日凌晨1點，孫某糾集錢某、潘某等10多人，有的持刀，有的持車鎖，有的持鋼棍，進入如家門店打砸。其間，酒店保安韓某頭部、大腿、手臂等多處被砍傷，前臺服務員白某雙手被砍傷。

龐大的“企業架構”

這個產業鏈究竟有多大？真的難以杜絕嗎？

“這個產業鏈很龐大，首先會有人專門找女孩，這些女孩大多出身窮苦，或年少誤入歧途，成為從業者后，她們會像分組一樣被管理。就如香港電影中的‘媽媽桑或類似這樣的‘雞頭，會各自分管各自的女孩，她們接客后獲得的錢大約50%都要交給‘雞頭。而‘雞頭則要負責女孩的安全和日常運作。”有知情者透露。

據了解，“雞頭”是分區域的，有點類似酒店業要分華北區、華南區等，色情行業也是一樣，只有分了“地盤”才可以做“江湖規矩”。“越界”在行業內是被詬病的，這或許也是此次“和頤事件”的問題所在。涉事男子以為是女孩“越界”做生意，所以才出手“管理”自己的“地盤紀律”。

“‘雞頭有時候還分很多層級，就好比一個企業架構，他們有自己的上級領導，很多時候，女孩都不一定見過真正的背后大老板。和女孩‘搭班的會有一些‘小弟，他們具體負責女孩在交易過程中的安全，沒有生意的時候也做伴聊聊天。”上述知情者透露，“區域管理者”很多時候都是認識酒店的人，因為他們等于是在同一片天空下謀生。

對此，有些酒店業者會采取不理會的態度，以免惹是生非。有些則采取抵制，但收效甚微，且一旦發生糾紛，“卡片黨”們就會實施暴力手段。另一類酒店業者則索性參與其中。

“可以看到，很多卡片都是精準地放在有客人住的房間內，空房間內是沒有卡片的。另外，色情從業者很多時候會知道客人的性別而精準地提供男性或女性服務，這些都是因為酒店方面提供了信息給‘卡片黨。根據交易的價格，酒店人員也會獲得一定的分成。” 某大型酒店企業擔任管理層多年的宋某坦言。

不僅如此，色情行業還帶動了一些原本毫不相干者的利益，比如司機。有些女孩需要接送到固定酒店，因此她們有時會有包車，這些司機對她們的行業心知肚明，卻也不多過問，畢竟女孩對司機而言是客戶。有些司機透露，女孩通常會在夜間晚飯后的時間出發，到酒店后通常3—4小時后再把女孩送回住所。

KPI和“自我管理”

“不要小看這些從業者，他們有他們的‘紀律和考核。”知情者透露，此次“和頤酒店事件”中出現的負責發卡的“發卡黨”，他們其實是整個龐大體系中最低端的。

“他們也是分區域的，比如你負責發A區域這10家酒店的卡片，他負責B區域。收入是按照發卡的數量來計件的，但是很低，只有女孩或男孩在其負責的區域發生交易后，發卡者才會獲得相對高一些比例的分成。這也是他們這個行業的業績考核KPI。不要以為把卡扔到垃圾桶就算發完了，有時候卡片是要回收的，一清點數量就會知道你的工作有沒有到位。”有知情人士如此表示。

根據一些接近人士透露，發卡者靠的是色情交易產生的利益分成，如果其偷懶而沒有達到宣傳效果，可想而知，他們各自所“管轄區域”的色情交易數量就會降低，發卡人的收益就會降低。這就和銷售人員一樣，看的是實際的業績。女孩或男孩當然也是有考核的，如果“業績”高的話，那就是今后漲價的資本。

“可以這樣想，好比以前，那些歌舞廳內的歌女，她們會有專門的人去買花籃送給她們，或者直接‘出臺，這些花籃和‘出臺費用都是她們的業績，收入需要和主管分，或者說主管可以分得一半，去掉其他的分成，女孩自己拿到的只是‘小頭。當然，如果你也業績夠好，那就可以‘升級了，有些利益方面的事情也可以談談。”該接近人士指出，這種情況下，“發卡黨”和女孩的收益直接掛鉤，他們當然要了解酒店的狀況，甚至需要酒店工作人員的幫助，以提升自己的收入。

當然，現在也有一些相對先進的手段，比如O2O（線上線下融合），“發卡黨”有時是利用在線軟件進行攬客，女孩則在線下進行服務。據了解，負責攬客的“管理者”通常會有十幾個電話號碼，隨時準備“脫身”，要抓住他們并不容易。

騰訊研究院安全研究中心發布的《中國互聯網行業新安全挑戰與治理態勢研究報告》中指出，基于LBS技術的色情O2O模式已經形成，網絡色情的商業模式也在復雜演化。但從治理角度來看，平臺企業一方難以應對網絡色情產業鏈的整體攻勢，且發展和識別色情圖像也存在技術難度。

除了業績的考核，從業者也有一套“自我管理”，這又拉動了公寓和化妝師產業。而所謂的“自我管理”其實就是這些女孩因為并不希望外界知道所從事的行業而往往會尋找“安全屋”——即自己的住所，通常是長租公寓。

長租公寓是近1-2年間新崛起的行業，獲得資本市場的青睞，魔方、青客等都獲得投資者注資，而貝客、小螺趣租、窩趣等一大批品牌崛起，如家也推出了自己的公寓品牌“逗號”。

“如果是生意尚可的話，這些女孩通常一個月的收入在2萬多元甚至更高，長租公寓的租客一般愿意拿出自己收入的三分之一左右租房，所以可以看到一些月租金在7000多元的公寓內會有不少這樣的女孩。”一位長期從事公寓管理的業者透露。

但由于她們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真正的職業，因此她們會有一套“自我管理”，比如絕對不會帶客人到公寓，因為公寓是住所，酒店才是交易場所。而且她們在公寓時的打扮通常比較正常，甚至會故意打扮得保守，來偽裝自己。

此外，色情從業人員還拉動了化妝師的生意，會有一些專門為這些女孩提供化妝和服裝的化妝師，服務包括妝容、發型、美甲等“一條龍”服務。

散發小卡片最多拘5日

和人們普遍認為的散發招嫖卡片的人員就是賣淫團伙的成員不同，其實很多散發卡片的人往往只是這個行業里最底層的人員，他們并不掌握自己散發的卡片背后的幕后成員情況。

據了解，在之前警方偵辦的此類案件中，散發廣告的人員往往是屬于賣淫團伙“外包”出去的項目。不少被民警查獲的散發此類廣告的人員，在接受警方訊問時都表示，自己只是在網上看到招聘發傳單的兼職信息，便與招聘方聯系應聘，不少在酒店散發此類廣告的人員，也都是到場后才發現自己要散發的廣告究竟是什么內容。

“一般被招聘來散發廣告的人，都是按照一個酒店50塊錢左右的勞務費招聘來的，他們本身對散發招嫖信息背后的團伙并不熟悉。”一名民警告訴，當民警查獲到這樣的違法人員后，往往他們也提供不了特別有價值的涉案線索。

針對有網友提出的為何不能嚴厲打擊這類在酒店里散發招嫖廣告人員的疑問，一名民警解釋，在酒店里散發的小廣告雖然包含了大量暗示性的招嫖信息，但從字面含義上無非都是按摩和保健等字眼。

由于缺乏法律上的證據證明這些人涉嫌組織賣淫嫖娼，加上存在難以取證的問題，所以只能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法的規定，按照擾亂公共秩序來進行懲處，最多處以5日的行政拘留。

“而且他們在被民警控制后，往往也都是一問三不知的情況，要想根據他們本人來突破一個賣淫團伙的話，基本上很困難。”這名民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