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斷章

文李泉林

早春斷章

文李泉林

拌嘴的時候，妻子總是義憤填膺地罵道：某某某，你就不是個人！不愛你的人，會說你是個好人。愛你的人才會罵你不是人。不僅會罵你不是人，可能還會掐你、咬你。這個時候，千萬別心生怨恨，因為在這個世上，你是她唯一可以罵、能罵的那一位。你已經住在了她的命里，與他生命俱為一體。疼愛、依靠、發泄都似生活中她放在笸籮里的針線，需要的時候隨手就得拈來。這樣的罵，是別人享受不到的待遇，往往泛濫著蒼翠欲滴綠意汪汪的暖意。

兩個老友，或許并未高年，但是穿開襠褲一起長大的玩伴，抑或是彼此欣賞的知音，總是定期到一個樸素得足以復古的茶樓喝茶。淡淡的茶香，篩了一遍，又篩一遍。漫無目的地閑聊著。茶水溫潤著他們的記憶，散淡的時光檢索著他們的情誼。寂寞像丁香花一樣，被他們淡淡地享用著。漫無目的，隨心所欲，正是聊天的妙境。不談合作，不談生意，不談錢權，無我相無他相無眾生相，在這熱鬧得讓人寒冷的滾滾紅塵，他們只是讓靈魂溫暖地舒展開來。這個時候，你千萬別覺得時光虛擲，當你體味到了其中的享受，你會覺得，這個早春，暖陽普照的一下午怎么就一忽而過了。

一位母親，總是不愿告訴兒女自己的生日。六十歲的時候，孩子們要給她過，她笑笑說忘了。七十歲的時候，孩子們又要給她過，她仍笑笑說，真忘了。八十歲的時候，孩子們不容分說硬是將八月十五作為她的的生日來過，母親生氣了:誰說我是八月十五生日？就這樣，永遠不知道母親生日的孩子們，一輩子只記住了母親的忌日。你千萬別以為母親真是的忘了自己的生日。一個渺小到來世一趟沒有生日的母親，在塵世修筑的母愛的萬里長城卻危乎高哉!

當人們逐漸老去，最迫切最巍峨的愿望即是尋找故鄉。故鄉在哪里？我們的父輩是有故鄉的。他們的故鄉炊煙裊裊，雞犬相聞，屋舍儼然。到了我們這一輩，很多人把故鄉弄丟了。丟在削尖了腦袋掙命鉆進城里打拼的疲憊里，丟在燈紅酒綠的浮躁喧鬧中。城里不是我們的故鄉，老家的故鄉也眼睜睜地荒蕪了。世事滄桑，我們把故鄉搞丟了。但是你千萬別以為我們不需要故鄉了。故鄉是我們無法忘記韭菜一樣割去一鐮再生一鐮的童年記憶。故鄉是永遠沒有太大變化，但樹梢上卻掛滿了故事，秋千旁卻擠滿了熱鬧的箱底里壓著的溫熱的夢。我們撲騰在任何繁華的城市，心底里的故鄉，總是在漫不經意間，不厭其煩地召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