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如冬

吳百川

封筆后又一次提筆，正在接近一輪冬季。日子在高三的苦寂里漸趨沉默，隱于時代的歡愉卻兀自喧騰。以決然拒之的心態數著羽絨服版奢華校服的到來，它們以搶灘一般的態勢趕在冬天來臨前登陸，裹挾著一身暗淡老舊的氣息，逼迫學生惡向膽邊生地糾結搭配與設計。恍惚間我憶起所有冬季，似乎都在不倦地與臃腫作斗爭。

由是所有的冬天又重新呈現眼前。記憶里的時光皆被解構成色調、光影與場景，以及一度一度更改的年齡。它們不懈地編織闡述著日子的循序漸進，扎根進冬天隱忍歲月的擺渡。在漫長的時光里，冬天也發出自己獨特的聲音。

沒有了蚊蚋，沒有了燥熱，冬天的睡眠呈現出“炸寢室樓也不起床”的不可遏制的態勢，人類迫切地渴望冬眠。每日醒來，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計算還要過多久才能再睡一覺，慵懶成為人類的本性，拒絕蘇醒。縱然如此，較之夏夜悶熱的不眠不休，冬天的嗜睡自有可稱道之處。

生于南國，雪便成了自然的饋贈。每次酥雪降臨，都宛若神跡，似乎冬天的存在不再隱名埋姓。若是干冷的時年，則照見南國的幻影，以及南國的我們的性靈。草坪上的殘雪，鐫刻著童年的印記，初見的驚喜一掠便杳無蹤跡。雪，本是北國冬天必然會降臨的痕跡，在南國卻成了彌足珍貴的歲月的精靈。

流年的碎片亦散落在冬季。我能記起曾經干燥的天空，白云烙出淺淡的影子。仰躺在教室成排的座椅上，窗外的冬天連綴成詩。那是冬天特有的寧靜，沒有鳴蟬苦噪送走一個又一個喧鬧的夏日，沒有雨水淅瀝沸騰起一度又一度悱惻的春秋。我感受日子的苦寂、重復，以及隱秘的歡愉，在歲月的循環里它們全部凍結成冬天的冰原。我似乎察覺到了歲月與冬天的相似，一樣的冰一般的溫柔，一樣的雪一般的遙遠，一樣的那么肯定地循序漸進。

于是我是有必要認真地回憶一下那么多的冬季了。在我的記憶里，自然沒有白雪皚皚的冬天，沒有我孤單地佇立在寂寥的雪原。我記得火車的穿梭，從白天穿進黑夜，記得藍呢子風衣和白毛絨圍巾混合的味道，記得小小的我和大大的世界，記得我裝載夢想的地方，在那里我立刻天真得像個孩子。在那么多的冬天我走過那么多的世界，那么多的歲月也不會遺落那么多的冬天。冬天就像是歲月的孿生胞弟，它們一同穿過我的胸膛，一同譜寫別樣的華年。

我想象歲月就像一片遼闊的、無涯的荒原，我孤單地踩在那漸漸潮濕而又堅硬的土地上，看著肥沃的土地被無情冰封，漫天大雪落滿肩頭，然后我抿緊雙唇，默默體會歲月如冬。

【主持人語】

百川文字總是充滿滄海桑田的感嘆，本文亦是如此。它借由冬的意象，聯想到人生的漫長歲月，進而感慨歲月如冬。全文籠罩著淡淡的感傷，思路非常開闊，體現了一個青春少年對人生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