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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則西之死:誰來保障我們的就醫安全?!
近日,“魏則西事件”持續在網上發酵升溫,該事件把百度和莆田系的醫院推到了風口浪尖,同時也再次引發大眾對醫療安全問題的關注。魏則西的死究竟該由誰負責?我們還該不該相信民營醫院?得了重癥病,我們能信誰,又該怎么辦?
西安電子科技大學計算機系21歲的學生魏則西,生前患有罕見的滑膜肉瘤晚期,他從百度上了解到,武警北京總隊第二醫院有一種號稱與美國斯坦福大學合作的腫瘤生物免疫療法,在對生的極度渴望下,借錢完成了治療后,發現不僅沒有效,反而發生了肺部轉移。最終,魏則西去世了。
在這次事件持續發酵的過程中,百度與武警二院均成為輿論“宣泄”的對象。但孰不知,莆田系才是罪惡之源。這個占了中國民營醫院八成、掌控著高達數千億健康產業資產的行業巨鱷,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祖師爺和他的藥方
福建莆田西南部的東莊鎮,一個曾經窮得揭不開鍋的彈丸之地,自然資源匱乏,“山上只能種石頭”。如今,這里卻出產了中國90%的民營醫院,以及數十位身家上億的富豪。
這一切,源自一位名叫陳德良的人。
曾有民營醫院老板寫過這樣一首詩:“刀槍棍棒出名聲,琴棋書畫弄寸光。十萬弟子闖天下,一代宗師數德良。”
詩中所描述之人,正是陳德良。這位已過花甲之歲喜愛穿白褂的老人,在莆田人心目中有著無可比擬的地位。據傳,這個地位的由來緣于“一劑藥方”。
陳德良出生于1950年12月,祖輩行醫,年少時他便學了不少中醫知識,不到20歲便干起赤腳醫生,為鄉鄰解決了不少麻煩。后來,陳德良決定外出闖蕩。
陳德良來到廣東拜師學藝,師父將一個治療皮膚病的祖傳秘方教給了他,秘方神奇的療效讓陳德良迅速名聲大振。
憑此秘方逐漸富起來的陳德良讓東莊人很是羨慕,他們發現陳德良一天賺的錢比他們一個月賺的還多。于是,很多人想方設法向陳德良拜師學藝。
而賺了大錢的陳德良并沒有忘記他的窮鄉親們,他收了包括后來莆田醫療“四大家族”之首的詹國團在內的8個徒弟,并把藥方無私傳授出來,學成后的徒弟們又收了徒弟……隊伍一下子拉了起來,再后來,整個東莊村幾乎“人人皆醫”。而這些徒子徒孫們,靠著陳德良帶回來的那一劑藥方,紛紛外出闖蕩江湖。
轉戰性病市場
陳德良的疥瘡秘方,讓東莊人有了外出闖蕩的“底氣”,但真正讓他們發家的,卻是多年前令人忌諱的“性病”。
1990年,東莊人劉小路(化名)得知朋友的同事染上性病,正四處尋找野方。性病,不好意思去正規醫院,野方……敏銳的劉小路覺察到了商機。
“最開始我在大街小巷的電線桿上貼小廣告。用最大的字將‘絕對保密’印在紙條最上方,吸引患者前來就醫。”劉小路坦率地表示:“開性病門診很簡單,在臨街處租個門面,買上幾張桌子,罩上件白大褂就搞掂了。但利潤卻出奇地高,每個顧客都能帶來上千元的利潤。”
轉戰性病市場后,劉小路很快就嘗到了甜頭。短短一兩年時間就完成了原始積累。
開性病小門診畢竟不是長遠之計。有一天,一個同鄉向劉小路支招:去醫院包個科室,打造“院中院”。
得到同行指點的劉小路開始“全國選點”。經過多次談判,最終,他用每年繳納固定租金加部分提成的方式,將昆明某公立醫院視為雞肋的男科租到了手。
緊接著,劉小路開始對科室進行整改:把聘用來的醫生包裝成“教授”、“專家”等業內權威,繼而在報紙上大打廣告,鼓吹自己擁有“國際頂尖技術”。為了和醫院領導結成利益共同體,劉甚至還送出一定比例的股份給醫院領導或主管部門,使其成為股東之一。
四大家族:詹、陳、林、黃
當然,劉小路只是莆田醫療幫的一個“小典型”,因為他的身后有“四大家族”的存在。他們究竟是誰?又何以稱得上“四大家族”?
一組數據足以說明問題:據莆田本地的《湄洲日報》稱,東莊鎮有2.1萬外出人口在全國從事醫療行業,經營醫院200多家,固定資產300多億元,行業年創利潤13億元。這些數據,絕大部分是由以詹國團為首的“詹家”,陳金秀旗下的“陳家”,林志忠所率領的“林家”和黃德鋒領軍的“黃家”這4家所創。
“四大家族”中,詹氏家族主要以詹國團、詹國營、詹國連三兄弟以及詹玉鵬為代表,在國內、新加坡注冊了多家醫院管理公司或者醫療投資公司,在國內投資或托管著30多家醫院,存在40多個法人實體。
黃氏家族則以黃德鋒的五洲投資集團實力最大,“五洲系”在京津唐地區擁有約30多家女子醫院、婦科醫院等。目前,黃德鋒在興辦女子醫院的同時,也將觸角延伸至男科醫院、醫療美容行業,并嘗試著開展健康管理。
林氏家族則盤根錯節。林志忠的深圳博愛投資管理有限公司號稱是世界百強醫療集團之一,林志誠的天枝集團則在廣州擁有十余家醫院,林玉明的博生集團旗下“現代女子醫院”覆蓋了國內近20個大中城市,林金宗的北京英才醫院投資管理集團旗下“曙光系”也在國內20多個城市擁有“曙光醫院”。
最為神秘的家族則是陳金秀為代表的陳氏家族。據悉,陳氏的上海西紅柿投資有限公司是以醫療產業投資為主的多元化投資公司,旗下投資的醫院有十余家。
據傳,“四大家族”如今在各自的區域發展得風生水起,他們間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除了一些全國性連鎖醫院外,盡量少去“非主場”發展。即便要在對方的城市開設新醫院,都會事先通知該區域的“主事人”。
那么,勢力范圍是如何形成的?業內有這樣一個傳聞:莆田幫在“疥瘡治療”時代,有部分人去了上海,有部分人去了廣州……這些區域一旦有人去了,后來者通常不會再去,以免“內訌”。換言之,今天的勢力劃分很可能是當年無意中“弄出來”的。
經營之道:花大錢賺大錢
莆田人推崇“花大錢賺大錢”。曾擔任重慶華美整形美容醫院電子商務部總監的王志宇(化名)透露,他剛到醫院上班就被莆田人的豪情驚住了。總經理向他作過這樣的“指示”:每個月要是沒花上數十萬元的廣告推廣費用,就算是工作失職。而這筆推廣費用,僅僅是電子商務一塊。
據了解,除了在當地網站買頭條進行鋪天蓋地的宣傳外,該醫院還和所有地方報媒簽訂了全年合作合同,每周都會有幾天在娛樂版等重要位置投放半版甚至整版廣告,而這一投入每年至少是數百萬元的支出。
除了報紙、網絡廣告,重慶華美還在不少高檔小區投放電梯廣告,甚至還曾一擲千金,在重慶江北機場候機大廳買下2個廣告位,24小時展示醫院文化。
砸出去的錢沒有白花,醫院連續幾年內每年的利潤額都高達近億元人民幣,光是電子商務每年都為其掙回了近3000萬元的利潤回報。
當然,瘋狂砸錢的莆田人同時也很精明。2009年,重慶華美邀請陳坤擔任代言人,并以他的名義成立了“誠慈善基金”。
陳坤的影響力不言而喻,但重慶華美并未讓其直接代言醫院或者某一品牌,而是通過慈善大使的名義讓媒體報道。比如在一次策劃“救助無鼻女孩”的傳播時,陳坤以及重慶華美就獲得網友贊聲一片。
在嘗到明星效應的甜頭后,華美系其他醫院開始陸續邀請鄧萃雯、郭可盈等前來代言。同時醫院還經常性“資源共享”,一旦一家醫院邀請到某位藝人參加活動,其他華美系的醫院也會很快就在自己官網上貼出此次活動的報道來。
“魏則西事件”,不僅讓莆田系這個醫療行業巨鱷曝光在公眾的視野中,也讓生活在大城市、張嘴就是互“聯網+”的人們忽然意識到,自己的生活離坑不遠。現實中,究竟有多少莆田系橫行在我們身邊?這些騙子醫院為何能屢屢成功?我們又該如何識別這些醫院的騙術,不再上當?
多少莆田系橫行電視臺
生活在二三線城市、小城鎮和農村的中國人,無時無刻不在接受虛假醫療廣告的轟炸。而給這些廣告背書的,是各級電視臺。在長達十幾年的歷史中,這些廣告轟炸構成了中國城鄉居民精神生活的亮麗風景線。
1996- 2000年,電視廣告和購物行業興起,各種不靠譜醫療保健就在電視上蓬勃發展起來。比如著名的505神功元氣袋。據說這種由人參、冬蟲夏草、鹿茸、黃芪、茵陳、佛手、艾葉等59味中藥組成的保健品效果神奇,貼肚臍,治百病。
當然,那時候的廣告還停留在叫賣保健品的水平,跟后來的腦白金、富硒康差不多,左右吃不死人,花的錢也不會太多。
之后,莆田系的崛起,帶來了電視醫療廣告的春天。從2002年開始,隨著莆田系開始創辦各種專科醫院,各種皮膚科、婦產科、性病、整形美容的醫院廣告紛紛出現,并開始了它們占領電視屏幕十余年的歷史。我們熟悉的“治療不孕不育,到XX醫院”“腦癱患兒的福音”“山東菏澤,白癜風消失的地方”等等廣告詞,就是從這之后流行起來。
而與此同時,中國的電視臺也完成了江湖分化。從1983年“第十一屆全國廣播電視工作會議”決定的“四級辦電視”體制,使中國電視界形成了央視一家獨大,幾大衛視緊跟其后,然后省級地方電視臺,墊底的是上千家半死不活的地市、縣級電視臺,要錢沒錢,要節目沒節目,要收視率沒收視率。
這些電視臺窮得揭不開鍋,但是按照體制規定又沒法關掉拉倒,讓大家自謀生路。為了維持生存,他們就向各種莆田系醫院敞開了懷抱。而廣告的對象,就是白天守在電視前的家庭主婦、老人和兒童。
有學者曾經調查過各級電視臺的醫療廣告情況:省級衛視的播出頻率較低,時長普遍在5分鐘以內,以專家、明星現身說法為主,廣告多為藥品和保健品;市級和縣級電視臺則無所顧忌,充斥著專科醫療機構廣告,時長從10分鐘到半小時不等,甚至有一小時的專題廣告,常以病人康復的故事作為賣點,渲染病人痛苦,隨即將療效吹噓得神乎其神。
不過,這些地方電視臺實際賺到的錢也少得可憐。業內人士曾披露,一家莆田系專科醫院在一個地級市電視臺投放一個月的廣告,價格也就是20萬左右,還嫌貴。但是為了維持地方電視臺的生存,這個電視臺和觀眾雙輸、只有莆田系數錢的游戲,還得繼續玩下去。
“成功”背后的心理學陷阱
其實在十多年前,就有媒體系統地披露有些莆田系醫院涉嫌欺騙病人,騙取病人高昂的醫療費用。但十多年過去了,這些醫院看起來并未受到干擾,反而生意越做越大。有些莆田系醫院并沒有過硬的醫療資質和資源,但卻能在全國各地取得普遍的“成功”,從心理學角度,他們正好利用了人們的兩種心理。
一是難言之隱的心理,所有莆田系的醫院以及承包科室的業務定位首先就聚焦在“下半身”問題,性病、不孕不育、人工流產,等等。由于中國公立醫院普遍人滿為患,服務相對較差,人們對于“下半身”問題去公立醫院有著心理上的障礙。試想,在一個典型的公立醫院門診室內,其他病人就在身旁等著,而醫生又沒有耐心聽你詳細講述病情,一個病人得有多強大的心理才能在公立醫院安然、坦然地訴說難言之隱?而這些莆田系醫院不僅提供導醫的周到服務,而且對病人隱私也體貼入微地考慮到了。
二是病急亂投醫的心理。越是現代醫學束手無策的疑難疾病,或者無法治愈的絕癥,有些莆田系醫院就越是會信誓旦旦地做出承諾。而這些醫院通過信息不對稱、虛假承諾來誘使病人及家屬散盡家財,其性質也完全可以用“臨終掠奪”來概括。
當然,有些莆田系醫院不僅利用病人及家屬“難言之隱”和“病急亂投醫”的心理來誘騙病人就醫,而且在無微不至的導醫關懷下,利用“登門檻效應”來使病人步步為營地被套牢。例如,以低價甚至免費體檢為誘餌,給那些本來甚至是健康的“病人”出具嚴重隱患的體檢報告,并積極地提供“解決方案”。只要病人被“免費檢查”的幌子誘騙過來,那些巧言令色的醫生就能無中生有地虛構出種種迫在眉睫的健康威脅,以使病人不知不覺中掉入陷阱而被洗劫一空。像多年來屢屢被曝出,病人因為普通的炎癥而被誤導為梅毒、婦科病,花費數萬元進行毫無意義的治療。
事實上,最容易被某些莆田系醫院洗劫一空的往往是社會醫療資源享受相對弱勢的群體。他們在醫院散盡家財,卻又缺乏能力、途徑和資源討回公道。從某種意義上說,某些莆田系醫院的“成功”反映的是我們社會遠比霧霾、毒地更為嚴重的醫療倫理問題。
騙子醫院為何多是民營的
值得注意的是,這些騙子醫院大多是莆田系這樣的民營醫院,這是為何呢?分析認為,這本質上是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是由公立醫院和民營醫院不同的收入和支出結構決定的。就大面積來說,中國的民營醫院:一不享受免費土地和政府基建投入的成本優勢;二沒有品牌,沒有大量的病源;三沒有教學醫院帶來的廉價人力資源、科研經費投入。這些決定了它們只能掙扎在生死線上,以先求生存、后謀發展為口號,逐漸異化為“騙子醫院”,淪入到無法擺脫的惡性循環中。
因為成本結構上的天然劣勢,民營醫院要突破困境,只有通過技術建立品牌、靠口碑擴大病源、靠優質服務提升體驗。而由于醫療的特殊性,這個建設的周期特別長、必須經過長期努力,才有可能做成優質醫療品牌、進而突破“廣告醫院”的怪圈。這樣的例子,全國來看,也并不多,并非民營醫療的主流。
相對來說,莆系醫院的方法投入少、見效快。莆系醫院之所以能占據民營醫院市場的80%,說明他們的辦法很實用,或者說是行之有效的“求生存、謀發展”的辦法。
另一個值得反思的現象是,中國出現這么多騙子醫院是世界上少有的現象,這又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分析認為無外乎以下幾點:
一、醫療服務費畸形低下。這種扭曲的定價體系下,因為服務收費太低,就只有賺檢查費、藥費,這樣大檢查、大處方就是必然的了。一些民營醫院無中生有、小病大治;到了公立醫院就是多開檢查、多開藥,其實根源都在于醫療價格體系的扭曲。
二、醫療市場的準入審批和壟斷。中國由于醫院和診所審批制,導致了非常嚴重的市場壟斷。這種體制下,能夠開診所醫院的往往不是普通的醫生,而是有關系和路子的人———莆田人的醫院占了中國民營醫院的80%,最核心的能力是他們能夠搞定審批。他們是怎么搞定審批的,經濟學上有個詞叫“權力尋租”。
三、政府監管的不作為。騙子醫院隔三差五被曝光,但有關主管部門,除了應景對付下媒體的報道,并不做嚴肅處理。這次“魏則西事件”,有人說軍隊醫院不歸地方管理,所以導致亂象叢生,但是大多數的民營醫院都是在地方政府管理之下,為什么不去嚴肅處理呢?
身邊的騙子醫院都長啥樣
面對層出不窮的騙子醫院,我們今后該如何鑒別呢?可以通過以下幾個原則和特點來進行判斷:
1.網站私立坑人型醫院普遍界面華麗,顯眼地方主打不孕不育、男科、婦科、性病、整形、肝炎、鼻咽炎、狐臭、風濕等疾病;同時,各種科普類知識很多,有各種在線人工服務。而優秀公立醫院的主頁一般都以院內新聞、科室及專家簡介、醫院簡介為主,基本無彈窗及其他邊上的浮動窗。突出的重點是醫院、科室,而不是疾病。
2.服務態度一般來說服務態度和醫療水平成反比。公立醫院尤其是三甲醫院,人滿為患,醫生一天看無數病人精疲力盡,普遍態度較差。私立醫院顧客就是上帝,當然體驗上帝的服務也需要天堂般的花費。請注意,高端私立醫療如和睦家等除外,這種是服務態度優良醫療技術也好的醫院,當然了,醫療費用也很高。
3.名稱一般公立醫院的命名方式都是固定的如:XX人民醫院、XX市第N醫院、XX醫學院附屬醫院(醫學院附屬醫院在所有醫院中地位最高技術最好),比如廣州的中山系列醫院。許多地方取地名如安貞、積水潭,也有用大區域命名如華西、南方、盛京。軍隊系統醫院,除了各地的XX軍區總醫院,一般以數字命名,按序列來,比如海軍系統醫院為4開頭三位數。上海這個地方要除外,大醫院們普遍有著特殊的取名技巧,比如長海、長征、仁濟、瑞金、中山、華山等,但是他們一般會有多個名稱,仔細看你會注意到均有XX醫學院附屬、教學醫院等名頭。
私立醫院一般都是如大學校訓般的名字,帶有美好寓意,如:博愛、博雅等等;或者直接開門見山,如XX男科醫院、XX婦科醫院、XX整形醫院。也有很多山寨著名醫院的,比如XX縣協和醫院、XX縣北大醫院、安貞不孕不育醫院等等。
4.百度公立醫院百度上一般都是宣傳醫院地址、科室、官網首頁(認證標志)。私立醫院百度集中在宣傳自己能治療哪些疾病,有多少年歷史(最資深的也是20年以內),在各類排行榜中多么厲害,有多少國內專家,多少推廣活動等。
那些騙子醫院之所以敢冒風險、明目張膽地行騙,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其中的利潤十分豐厚。據稱,找家關系好的醫院,花幾十萬建個實驗室,說服幾十個癌癥病人,一年就能掙到千萬以上。僅僅七八年,像“魏則西事件”中的生物免疫治療,利潤就高到常人無法想象。但是這種療法尚未完善,卻一路綠燈進入醫保。而除此之外,國內還有很多醫療領域的“高端療法”,均是國外已廢棄,未經認證甚至聞所未聞的技術。
暴利食物鏈:投資幾十萬,年收上千萬
“最低投資50- 60萬,找家有腫瘤科的醫院,建個細胞培養實驗室,每個病人4- 6個療程,至少得花15萬到20多萬,不到10個病人就可以收回投資,剩下的全是利潤。”當記者以投資者身份咨詢時,一位從事多年免疫療法的業內人士力勸記者:“你考慮考慮,咱們一起干吧。”
該業內人士是某生物公司的銷售人員,其提到的正是“魏則西事件”中使用的DC- CIK生物免疫療法,看著記者難以置信的表情,他進一步解釋:“假設一年有50個病人,總收入1000萬左右,刨去給醫院的提成和成本,可以剩下四五百萬的收入。”
記者心中計算,如果與三甲醫院合作,一年50個病人應該不難達到,該銷售人員目前所在的醫院即是一家北京知名三甲醫院,患者如潮。
然而,在免疫療法的食物鏈上,雖然出錢建設實驗室,但生物公司并非利益的最大獲得者。
“給醫院多少提成?”記者問道。
“根據協議內容的不同,醫院提15%- 50%,”他強調,“是收入的15%- 50%,不是利潤的。”
這家醫院與該生物公司顯然達成了多年合作,面前的銷售人員身著白大褂,與醫生無異。更為令人驚訝的是,他在這家三甲醫院中還有自己的辦公室和休息室。據他稱,這只是公司在北京的一家合作醫院,他同時還負責其他幾家。
事實上,如果一時拿不出幾十萬到一百萬的實驗室建設投資也沒關系,據該銷售人員介紹,可以雇傭第三方實驗室培養細胞,再送至醫院中為患者回輸,這一方法節省了初期投資,但也需支付第三方實驗室費用。記者了解到,以北京為例,類似的第三方實驗主要分布于醫藥產業園區。
高昂的利潤吸引了眾多市場參與者,記者梳理細胞免疫治療相關公司發現,這些公司大多成立于5年時間內,2010年左右達到第一個小高峰。由于成立時間較晚,大多數免疫療法相關公司沒有“名氣”,并且公司規模較小,但數量極眾。
招商證券援引美國花旗銀行的分析,未來十年,免疫療法的市場規模可達到350億美元。資本市場對免疫療法的前景同樣看好,近年來,涉及免疫治療的并購案例也不斷出現。
如2014年10月19日,北陸藥業戰略投資深圳中美康士生物科技有限公司2.04億元;2009年,雙鷺藥業投資1000多萬元,與遼寧邁迪成立合資公司;2014年初,香雪制藥與解放軍第458醫院合作建立特異性T細胞治療新技術臨床研究中心,臨床技術研究階段總投資不低于1300萬元,合作期限為8年等。
尚不成熟卻一路綠燈進入醫保
通俗地說,免疫療法就是醫生抽取患者自身血液,培養出具有抗癌功能的細胞,再注回患者體內,調動患者自身的免疫系統對抗癌細胞。
事實上,由于療效難以獲得醫學界廣泛認可,魏則西使用的免疫療法在西方國家已基本棄之不用。
中國臺北林口長庚醫院腫瘤科副教授張文震稱:“中國目前的免疫療法根本不是目前國際上認可的免疫治療,也沒有被任何一個國家批準臨床治療。”而且,這一療法尚不成熟,且未經食藥監局審批,在某些商家的廣告詞中卻成了治癌利器。
形式各樣的免疫療法之所以在中國盛行,監管制度的滯后難辭其咎,這一療法甚至在諸多省市被納入了醫保報銷。
據業內人士透露,全國已有十多個省份先后通過物價定價、醫保報銷等方式在臨床上允許使用上述免疫療法。這意味著,地方的監管部門已經認可這是一種成熟的、可臨床應用的、療效確定的技術。
“魏則西事件”后,國家衛生計生委5月5日發布通知,免疫治療要“按照臨床研究的相關規定來執行”。一些專家表示,這個要求可能會剎住技術濫用的勢頭,但是卻不能解決更層次的問題。類似的情況不乏先例,此前被濫用的LAK細胞治療、干細胞治療都曾被叫停,但是并沒能阻止后來DC- CIK療法混亂的情況出現。
在現行的分類管理制度下,醫療機構更希望免疫治療被視為技術,這樣在收費問題上更加靈活。如果衛生部門同意,他們只需征得物價部門同意即可投入使用,如果能進入醫保目錄就更好。如果免疫治療被視為藥品,由藥監部門管理,將受到更嚴格的監管。
此外,在解決“以藥養醫”問題的壓力之下,政府對醫院考核僵化,嚴格要求醫院控制“藥占比”。這容易誘導部分醫生濫用被視為非藥品的DC- CIK療法,部分醫院甚至鼓勵醫生多給患者使用這種療法,達不到標準還會被罰款。有業內人士指出,“如果藥占比太高的話,醫院領導是有責任的”,但是如果免疫治療不是藥品,“醫院就可以通過擴大非藥品收入去沖抵藥占比,藥占比就會降下來了。”
那些醫療領域的“高端療法”
其實,不光是“魏則西事件”中的免疫療法引發爭議,類似的療法在中國還有很多,這些“高端療法”均是國外已廢棄,未經認證甚至聞所未聞的技術。
1.干細胞療法這種在我國起步晚,研究不成熟,臨床應用上卻趕超發達國家。
美國干細胞療法需獲得官方批準方可在患者身上使用,要獲得其需要的臨床證據,常需要花費多年時間的臨床試驗與千萬美元資金。而中國醫療市場充斥的大量干細胞治療并未經過充足臨床試驗,甚至很大一部分沒有任何干細胞的參與,被稱為“十萬元一支”的騙局。中國在干細胞療法上的“巨大突破”甚至吸引了美國學者專程來考察,最終被認定為“沒有任何明顯的療效”。
2.不經過麻醉與肌肉松弛的電痙孿療法在大部分國家這種療法都被視為違法。
電痙孿療法在臨床上主要用于嚴重抑郁癥,特別是伴有幻覺癥狀或自殺傾向的抑郁癥患者,除此之外,還偶爾用于減輕雙向情感障礙的躁狂癥狀與精神分裂患者的木僵狀態。未經肌肉麻醉和松弛的電擊在大部分國家被視為違法。
然而中國精神病醫生楊永信在將電擊手段發揮到極致,還開拓了全新的治療領域:網癮。這也導致他本人于2009年登上美國《科學》雜志,并被形容為“最為臭名昭著”。在此過程中,有未成年人皮膚被烤焦,有人四次心臟病發作者,有人小便失禁。雖然此療法遭到眾多法律與道德上的質疑,但因其“療效顯著”,受到眾多家長擁護。
3.自閉癥治療手段“BNP”生物治療這種療法曾經風靡一時,而在騙局被曝光后,大量相關廣告依然明目張膽地存在于互聯網。
自閉癥,從世界衛生組織到美國國家科學院都明確指出
仍屬于世界醫學難題,病因不明,無藥可醫。可在中國卻有可以徹底治愈的“特殊療法”。BNP數字生物神經修復技術,一度盛行中國,號稱是美國國立衛生院再第十二屆自閉癥研究國際會議上提出的全新技術,并已成為國際自閉癥治療標準技術,臨床有效率高達90%。作為自閉癥治愈的神話,此療法多次見諸報端,宣稱其用新技術打破社會質疑,已在兩個療程內治好超過400名自閉癥患者。
在實際應用中,患者家屬只知道每次15- 20分鐘,只讓孩子進去,家長在外面等,由于自閉癥小孩的表達能力缺陷,沒有人知道治療究竟是什么樣子。每次開藥加這種療法費用約7000元,而其所謂的王牌醫師與專家則在國家衛計委網站“查無此人”。
4.自體血活化療法這種療法號稱能夠“百分百殺死癌細胞”,但是沒有一條相關的論文研究與權威數據,具體治療過程也語焉不詳。
自體血活化療法的提出者是被方舟子封為“良心醫生”的紀小龍。在業界,紀小龍宣稱已發表學術論文200余篇,現任國內11家雜志副主編與編委,出版了《癌癥知多少》,并且參加了眾多媒體科普節目。在推廣中,此療法聲稱在2001年的乳腺癌治療之后,殺死了患者體內99%的癌細胞。有網友在網上發博質疑其療法實則是個醫學騙局后,其本人與親戚朋友均被療法的支持者人肉搜索并攻擊,直到其公布了衛生部的公開信息,此騙局才正式落幕。
5.基因療法這種療法對乙肝的治療處于失敗率很高的臨床研究階段,專家已多次強調所有的基因治療乙肝均是騙局,但是相關廣告依然大行其道。
由于名稱的“高大上”,基因療法在中國廣告界被用于廣泛的治療范圍,包括白癜風、糖尿病等,其中最為出名的是乙肝。乙肝難以痊愈,治療費用較高,使用進口抗生素治療,每年需2- 3萬元,即使較為便宜的拉米夫定一年花費也在6000元以上。因此多樣的虛假療法自然出現。
理論上,基因方式治療乙肝是有很大前景的,但是目前的基因療法,對于外源性基因的設計、導入方法以及導入后的安全性都尚無定論,處于失敗率很高的實驗階段。與癌癥領域虛假療法的無害性比較,乙肝的各種“包轉陰”療法會使得本身只是攜帶病毒的肝臟因為虛假藥物而不堪重負,惡化病情。
莆田系醫院之所以能夠風生水起,也是因為沾了公立醫院不少的光。這也讓公立醫院“科室外包”的現象進入大眾視野。同時,互聯網醫療也被卷入了輿論的漩渦。一位業內專家指出,“百度競價排名+某些部隊/武警醫院+某些莆田系=醫療毒瘤。”
據了解,早在2004年,原衛生部就發出過緊急通知,要求各地醫療機構嚴禁出租承包科室,并根據有關行政、衛生法律法規和《衛生部關于加強衛生行業作風建設的意見》等規定,對違反規定的醫療機構嚴肅查處。之后,衛生行政部門發布的相關文件中,“科室外包”一直屬于政策禁區。
去年,國務院出臺政策,在公共服務領域推廣政府和社會資本合作模式。目前,各地對于醫療領域“公私合作”已有多種形式,包含“院旁院”、委托管理、特許經營等等。不過,相關專家指出,公立醫院和社會資本進行“公私合作”的政策主要界線,是不得在公立醫院內設立“非獨立法人”形式存在的營利性實體。
國家衛生計生委直屬衛生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李衛平此前曾撰文稱,我國公立醫院公私合作至少有11類。目前,政策禁止的公私合作形式主要是“院中院”。是指在公立非營利性醫療機構中設立的營利性醫療實體,或指以營利為目的的個人或組織承包醫院科室并自負盈虧的經營模式像以營利為目的的個人或組織承包醫院科室并自負盈虧的經營模式。
據了解,這一政策源頭可追溯至2000年,在多部門聯合發布的《關于城鎮醫療機構分類管理的實施意見》中,明確指出,政府舉辦的非營利性醫療機構不得投資與其他組織合資合作設立非獨立法人資格的營利性的“科室”、“病區”、“項目”。
根據意見,已投資與其他組織合資合作舉辦營利性的“科室”、“病區”、“項目”的,要求停辦,也可經衛生行政和財政等部門批準轉為獨立法人單位。
2015年6月11日,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促進社會辦醫加快發展的若干政策措施》,出租承包科室等行為依然被明令列入政策禁區。
著名醫院管理學家王健康指出,“科室外包”的概念由土地外包延伸而來,但土地的承包是相對粗放,醫院的管理卻十分精細化,將科室出租外包,意味著醫療產品和醫療質量得不到有效的監管與控制,因此隱藏著巨大的危害性。
對于公立醫院私自承包科室的行為,衛生行政主管部門已多次下禁令,但仍擋不住這股“濁流”,這究竟是為何?
據悉,近幾年,國家衛計委多次發“批復”禁止科室外包,也經過幾輪監督打擊,基本上,大的公立醫院外包科室都被清理了,但部隊醫院大量科室被外包的現象卻難以遏制。早在2006年,原總后衛生部就下達了禁令,不允許部隊醫院將科室“外包”。然而,10年過去了,在規模擴張的逐利沖動下,仍有少數單位置禁令于罔顧。
中國婦產科網創始人龔曉明醫生曾在自己的微信公號上撰文稱:“除了幾家大的部隊醫院,大部分的軍隊醫院的婦產科、皮膚科、耳鼻喉科,都是被私人承包出去了,承包人就是借了解放軍醫院的牌子,唯利是圖,做過度醫療的事情,因為軍隊醫院不受地方衛生行政部門的監管。”
這些禁令“只能針對地方的醫院,部隊醫院不受衛生部管理,所以他們繼續把科室承包出去。”一位業內專家表示。
監管的交叉和查處力量的不足,是導致部隊醫院科室外包禁而不止的主因,而且還有可能伴隨著腐敗。從2013年9月開始,自稱莆田系上海康新醫院投資管理有限公司分區經理的陳元發,就持續曝光該公司向多家部隊醫院領導送禮的名單,禮金數額由幾千元至數十萬元不等。不過這些名單的真實性,未得到當事者確認。
另外,在西南科技大學法學院教授廖天虎看來,各種政策層面留給醫院外包的唯一途徑就是“特許經營”,但對相關細則并無規定。
“由于對公立醫院設立特許經營科室的基本標準和審批程序沒有明確,給外包科室留下了空間。”至于“特許經營”與科室外包有何區別,不少醫療專家表示,兩者界限很難厘清,總有人想辦法鉆空子。
對于公立醫院科室外包,政府歡迎各界舉報投訴,這是一個不錯的姿態和不錯的措施,但是,在歡迎外部監督的同時,也應該主動開展強有力的內部監督,把自上而下的內部監督和四面八方的外部監督結合起來,把主動發現問題和不告不發結合起來,其具體的措施,應該是在全國的醫療系統,進行一次取締科室外包的專項整治,而歡迎舉報投訴只是專項整治的一個方面的措施。

公立醫院“科室外包”早已不是秘密
公立醫院外包是整個醫療肌體上的一顆大毒瘤,必須堅決割掉。所謂科室外包或出租科室是指,具有合法經營資格的醫療機構,通過簽訂合同或協議的形式,將其內部的某一個或某一些科室交由一定的租賃或承包主體,以醫療機構的名義進行經營的行為,醫院會收取一定的承包金,或者再與承包人按照一定的比例進行收益分成。這樣一來,醫院和承租者的關系變成了完全的利益關系,而放棄了對業務的監管責任,結果可能給不法經營者以可乘之機,實際上是拿廣大患者的生命健康和醫院的聲譽換錢;而對于承租者,他們除了追求利益最大化,盡快收回投資和賺取利潤,往往不會考慮患者的利益,一些欺詐行為也必然產生,甚至貽誤了患者的治療,成為謀財害命的劊子手。所以,“科室外包”的最大惡果是,讓公立醫院喪失公益性,成為商人欺騙患者、攫取暴利的工具。
鑒于目前公立醫院的“科室外包”泛濫成災,正常的監管已經不足以擋住這股“濁流”,只有待大刀闊斧地砍掉公立醫院“科室外包”的野蠻枝葉之后,才能通過建立正常制度進入常規監管,有必要在全國范圍內,對醫療領域的“科室外包”進行一次集中的專項整治,還醫療系統一個規范、安全的環境。
當然這種專項整治顯然不是衛生部門一家可以完成的,起碼還需要工商、紀檢、司法部門和其他相關職能部門的參與,所以應該由各級政府出面牽頭組織實施。
一位醫療界媒體人稱,公立醫院和軍隊醫院的部分科室被承包早就不是秘密,而是業內常識。“百度競價排名+某些部隊/武警醫院+某些莆田系=醫療毒瘤。”一位業內專家在接受媒體采訪時稱:“通過百度這種競價排名的搜索,表面是把病人引到部隊醫院,但實際上背后操作的是莆田系,而莆田系又沒有親自出面,那么老百姓因為相信部隊,相信百度,也就大量的被騙來這邊看病。”
因此,在整個“魏則西事件”中,除了“科室外包”外,百度也成為輿論漩渦,進而引發了人們對互聯網醫療的關注。
莆田系醫院成功的一大秘訣是,重金砸向各種媒介,進行“廣告轟炸”,以吸引患者就醫。在進入“互聯網+”時代后,莆田系醫院更是借助互聯網手段,使得醫療廣告“無孔不入”,這些醫療廣告往往夸大治療效果,誘導患者前來就醫。據媒體報道,百度2013年的廣告總量是260億元,其中,莆田系醫院在百度上就做了120億元的廣告,而且這些廣告費用的60%投向了搜索引擎。
其實,在“互聯網+”時代,民營醫院利用互聯網傳播手段本無可厚非。畢竟,民營醫院與眾多實力雄厚的公立醫院相比,缺乏自身的品牌效應,把廣告宣傳當成其營銷的利器,也是必然的選擇。但令人遺憾的是,民營醫院往往利用監管不力的漏洞,采取與公立醫院“合作”的方式,穿上公立醫院的“馬甲”,并砸錢互聯網競價排名,推廣自身不存在的醫療優勢,誤導求醫、求生的患者。
可以說,互聯網帶著與生俱來的優越,但同時也帶著與生俱來的缺陷。很多構建于互聯網之上的公司并沒有按這個世界基本的游戲規則行事,用戶的知情權、財產權、生命權……這些在傳統的業態中被嚴格保護的權力,在互聯網的世界卻被無情地漠視了。一些公司仿佛依靠互聯網獲得了一塊化外之地,獲得了一種額外的作惡權,并且通過互聯網有意無意地將這種權力盡可能地放大。
從經濟的角度而言,如果能獲得同樣的收益,沒有人希望選擇作惡的方式。但對于很多公司而言,當作惡和其基礎商業邏輯密不可分時,它的最終取舍也就變得順理成章了。這也使得互聯網公司陷入一個倫理死局之中:不作惡,則商業模式難以為繼;作惡,則不得不將自身放置在一個不堪的位置。
而要打破這種死局,行政主管部門就應該進行規范與引導,要盡快完善互聯網醫療廣告的監管體制,改變我國多頭監管的局面,形成審查和處罰相統一的管理機制,避免多頭管理所造成的漏洞。此外,行政主管部門還應該健全相關法律、法規,加大執法力度,調整對醫療廣告的處罰額度,讓違法者付出更高的違法成本,從而對醫療機構、互聯網醫療廣告的服務商形成震懾,以此來防范“魏則西事件”的再現。
魏則西的去世把推醫療行業巨鱷莆田系推向了公眾前臺,把搜索引擎巨頭百度推到了輿論風口,把商業的惡、法律的不到位、人性的卑微暴露無遺。面對生命,一切刻意公關都是無效的。在悲痛和傷感之時,我們不得不思考,究竟該如何捍衛我們的生命與尊嚴?
百度莆田系背后有多少隱藏的惡
或許不會有人想到,一個年輕人的死亡,會演變成如此規模的公共事件。人們開始發泄對于百度經年已久的積怨,開始整理莆田系醫院的骯臟歷史。
在這件事中,百度是做錯了,錯得很嚴重,莆田系也錯了,但我們應該向更深層追究的是,百度、莆田系是直接作惡的人,但又是什么滋生著這種惡呢?有多少隱藏在該事件背后的惡被我們忽略了?
這其中,監管缺失以及互聯網搜索信息壟斷似乎被遺忘了。“魏則西事件”,涉及醫療衛生的監管,廣告篩查機制,對信息入口的壟斷,等等多重因素,這些領域長期以來對自身權責的漠視甚或默許,才是真正的作惡者。百度,只是行惡的最直接、最末端的工具而已。
破解騙局最好的辦法,信息來源足夠豐富,評價足夠自由,篩選機制篩查后的結果就越具備準度,而當信息被壟斷,結局就一定是為騙子所蠱惑。我們現在處于一種信息不暢通的情況下,想有效篩抵達真實信息,確實過于困難了。
魏則西的父母和他本人,對百度篩查出的結果進行過淺表層面的印證,比如再去搜索具體一家醫院、某個醫師、某項技術的信息之類。但他們發現,這一切都一次次地被背書,而背書這些的部門包括武警醫院系統、央視、以及被刪減挪用的所謂斯坦福的名頭;這一切都是被長期塑造出的不容置疑的、也本該可以信任的權威系統,但是,他們都被一個個攻破、買通以及篡改了。武警醫院的科室被游醫承包,央視可以不加核實地做出對騙子醫院的報道和軟文,而隨意剪裁國外對某項醫療技術信息的人更有恃無恐的知道,大多數人無法識破自己的騙局。
有人說,我們不應該去相信百度,武警醫院以及那些看一眼就知道是吹噓的“先進技術”,但問題是,對于絕大多數普通人來說,這幾個系統相互印證,如果都不值得信任,他們該信任什么?
觸動公眾心弦,拷問人性良知
除了百度、莆田系和監管之惡,“魏則西事件”也讓我們看到了人性之惡,這一事件也在拷問人性的良知,因此也更能觸動公眾心弦。
醫療的功利性,加劇了社會對醫療過程的猜疑,從價格到技術再到療效,無處不在。比如,魏則西質疑醫院虛假宣傳,夸大治療有效率;詬病百度的競價排名,放任醫療機構誤導社會。在“魏則西事件”中,無論是涉事互聯網企業還是相關醫療機構,其盈利模式中責任的荒廢,都始于精神家園人性的荒蕪,而這類模式應盡早改變、轉型。
而正是因為商業時代這種人性的荒蕪,使得患者往往在承受疾病帶來肉體與心靈痛苦的同時,還感到被欺騙、被宰割,尊嚴受到嚴重傷害。
“魏則西事件”只是個案,它之所以觸動公眾心弦,就是因為背后是生命與尊嚴的宏大話題。在可能面臨的重大疾病面前,不是所有人的選擇都比他更理性,也不是所有人的遭遇比他更好,都會顯得被動而無奈。這需要從更多維度來反思,如生命教育、醫療倫理、醫療體制機制等等,讓患者不片面迷信與依賴醫療,醫者保有謹慎科學的態度和人性關懷的成色,醫療少一些功利多一些公益,才能讓患者真正有尊嚴感。
然而,在金錢的誘惑性,人性顯得太卑微,魏則西之死源自于這個社會和國家缺少生命敬畏,一個年輕的生命毀于莆田系,但同類的事情幾乎天天在發生在人們生活的眾多場景里。

王永慶把民營醫院辦到被全世界敬仰
又一次道德橫掃法律的悲劇
當然,在拷問人性良知的同時,我們也不能被道德所綁架,還應理性看清這背后的法律責任,客觀看待整個事件。
百度的競價排名可能真是藏污納垢,坐擁壟斷卻自律不夠,有違商業倫理。但更重要的是,從法律上講,百度是否應對魏則西的損失及至死亡負責?百度堅持自己是“信息檢索技術服務”,但也有學者認為百度的競價排名是廣告發布。如果是后者,廣告發布者對虛假廣告造成損害的,應和廣告主承擔連帶責任。
這就需要權威機構對百度的角色做出裁定。如果法律裁定百度違法了,諸位就能體會到法律的大錘比道德的口水有力得多。而如果法律裁定百度不違法,法律就會保護企業合法的經營行為,那些道德的口水真的就水了。
再說莆田系和投資者。“魏則西事件”一出,武警第二醫院科室外包,以及中國民營醫院大佬莆田系成了逆天,百口莫辯。那么,醫院科室外包違法違規嗎?如是,為何那么長時間、那么多機構能夠違法違規?監管者該承擔何種責任?如果不違法違規,這不過是醫改的一種嘗試,有點灰色狀態,就像改革初期個體戶承包國營商店柜臺一樣,那時真大吵了一陣姓社姓資。
進一步,民營資本進入醫療領域違法違規嗎?如果不違法違規,醫療投資者的權利是否應該得到保障?
此次“魏則西事件”,武警第二醫院,特別是莆田系,以及背后的諸如鼎暉投資和紅杉資本等多家投資機構被一鍋燴,莆田系成了“黑心”的代名詞。
這是又一次情緒壓垮理性,道德橫掃法律的故事,難道就此否定醫療產業市場化的改革方向?回到公立醫院大一統的過去?這無異于把洗澡水和孩子一起倒掉。
民營醫院并非就不能走正道
其實,我們也不能因為“魏則西事件”就把民營醫院一棍子打死。民營醫院并非就不能走正道。
實際上,不管是從歷史還是現實的維度來看,民營醫院本身并無罪,身負原罪的是那些不改游醫稟性,通過虛假宣傳、競價排名、借殼行醫等惡的手段獲取不義之財的人。
醫院的公立或民營屬性,不是問題的關鍵。關鍵是,一方面要提高門檻,讓那些真正有公益心、有仁心仁術信仰的資本進來,另一方面,政府要做好監管,當好裁判員,杜絕老鼠屎才能不壞一鍋羹,清除害群之馬才能避免民營醫院都成為“替罪羊”。
事實上,民營醫院中也不乏走正道、好口碑的佼佼者。臺灣“經營之神”王永慶的長庚醫院的經營理念和模式運行或許能為民營醫院做個典范。
王永慶將長庚醫院定位于非營利醫院,目標是,以最低成本辦出最好的平民醫院,讓大眾得到最好治療。為此,王永慶將臺塑集團企業管理模式應用到醫院的治理中。
在長庚醫院中,醫師的薪資和藥費、檢查費脫鉤,變為年資、教學研究和診療收入,按三等分計算,避免“以藥養醫”的浪費,并禁止暗收“紅包”的流弊。
作為臺灣最具經營績效、規模最大的醫院,截止至2006年,長庚醫院每年營業收入約90億元人民幣,稅后純收益約45億元人民幣,資產回報率為15.55%。
未來對于民營醫院,應加強監管,提高辦醫環境的公平性,讓民營醫院既能合法盈利,又能不背仁心,才能實現各方共贏,最終增加百姓福祉。
公眾對“魏則西事件”高度關注,除了對百度、莆田系等的口誅筆伐,除了對道德、法律、人性的拷問與反思,更關注的是“如果我是魏則西,究竟該怎么辦?”因為,與魏則西一樣的患者在病友圈里并不罕見——身患癌癥,走投無路。生物免疫療法是他們最后的希望,卻如泡沫般易碎。而據世界衛生組織介紹,中國每年新增307萬例癌癥患者。龐大的重癥病患者人群,他們究竟該如何面對就醫困境?如何迎來轉機與生存的希望?
全球癌癥患者中22%為中國人
4月12日,22歲的魏則西死了。兩年前,他被查出得了滑膜肉瘤,這是一種惡性軟組織腫瘤,生存率極低。生病前,他的夢想是大四之后去美國學計算機;生病之后,他唯一的夢想就是能夠活下去。
據香港《南華早報》網站報道,魏則西在求醫過程中參考了網絡上的搜索結果,花費了大筆醫療費后過世,社會由此爆發廣泛討論。
據醫學文獻的解釋,滑膜肉瘤是組織起源不確定的軟組織惡性肉瘤,多發于15- 40歲的中青年患者。
目前滑膜肉瘤5年生存率在20%- 50%左右,也就是說,以目前的醫療水平,還不能予以根治。
魏則西的遭遇是不幸的,他背后更是折射出龐大的中國重癥病患者人群的生存狀態。以癌癥為例,據西班牙《世界報》報道,全球癌癥患者中22%為中國人,中國每年有220萬人因癌癥而死亡。
據世界衛生組織介紹,中國每年新增307萬例癌癥患者。國際癌癥研究機構預計,至2030年中國每年癌癥患者將達到500萬人。
美國外交學會中國衛生問題專家黃嚴忠表示,最近20年,癌癥患者在中國的增長“尤其快”,增長速度比大部分國家都快很多。
德國之聲電臺網站報道稱,世衛組織負責中國控煙事務專員普拉特表示,空氣污染、吸煙、不健康的飲食習慣和肥胖都是致癌因素。
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專家高燕琿(音)坦承,最近的一項報告確認,至少有60萬人每天飲用被污染的水,有可能導致皮膚癌和肝癌。
報道稱,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能夠確定中國環境污染與癌癥高發之間的直接聯系,但是癌癥患者日益增多卻是不爭的事實。
很多專家也肯定了這種結論,如果環境污染有所控制或者實行更好的預防措施的話,中國60%的癌癥其實是可以避免的。
面對絕癥,如何選擇求生之路
“魏則西事件”一出,澆滅了很多癌癥患者最后的希望,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們真的沒救了呢?如果有,他們又該如何選擇求生之路呢?
其實,很多癌癥患者靠一些低價藥是可以維持或者挽救生命的,但是,他們大多卻選擇一些昂貴的藥品或者療法,這是因為一些低價救命藥全國性缺貨。
據日本《富士產經商報》報道,越來越多富裕起來的中國人為了獲得生存的希望不惜支付高額醫療費用,這種情況促生了新的商機。中國藥品相關產業中,癌癥成為增長最快的領域之一。根據花旗銀行的分析,其市場規模達到約650億元人民幣,并以每年17%的速度增長。
但是,與之不匹配的是,大量低價救命藥卻常常出現大范圍缺貨,嚴重影響患者治療。例如“魚精蛋白”,這是心臟病人做體外循環手術時必須用的藥品。據《華西都市報》報道,成都軍區總醫院心血管外科主任張近寶說,近段時間來這種藥品缺貨,導致醫院20多個病人的手術不得不取消。
事實上,今年以來,“魚精蛋白”缺貨已成了一個全國性的問題。據媒體公開報道的資料顯示,浙江、河南、山東和安徽等地均缺貨。
為何“魚精蛋白”會缺貨?成都一家三甲醫院藥劑科負責人介紹,“魚精蛋白”在國內只有兩家企業生產:上海上藥第一生化藥業有限公司歷史上曾有9.1元的供貨價;2014年,北京悅康凱悅制藥有限公司在浙江的供貨價格是13元多。業內人士告訴記者,這樣的定價水平已經維持幾十年了。在物價飛漲的今天,企業方面生產藥品的經濟驅動力大大降低。
記者在采訪中發現,幾家醫院藥劑科的負責人紛紛“抱怨”,廉價藥短缺,已經不是個別現象了。“多粘菌素,國產已經沒有,現在用的是進口藥;兒童急救藥促腎上腺皮素,一盒不到8塊錢,也經常缺貨。”
今年3月底,浙大一院藥劑科對臨床供應緊缺的藥物進行了摸底,最后成文的緊缺藥物清單中包含有93種藥物,其中36種是價錢相對低廉的藥物,其中包括“魚精蛋白”在內的10種廉價藥,被臨床醫生視為“緊缺又相對必不可少的”。
有醫生分析,低價救命藥頻繁缺貨,與藥品價格低、企業利潤薄、無生產積極性有關。甚至有醫生猜測,可能是藥品生產企業漲價的前兆。
除了低價藥這根救命稻草,很多患者也會選擇海外就醫,來尋找生的希望。然而海外就醫也存在一定的風險,并非萬全之策。
據央廣《經濟之聲》報道,隨著收入的提高,國內中高端人群已開始在世界范圍內尋找更好的醫療資源。在美國、英國、新加坡、韓國等醫療體系成熟的國家,出現了越來越多中國人的面孔。以美國的哈佛醫學院附屬麻省總醫院為例,2012年麻省醫院接收的中國病人約為40例,而到了2013年就猛增到約100例。
出國看病,很多人看重的是國外的醫療和服務水平,但與之相應的費用,恐怕是出國就醫要考慮的首要條件。以出國就醫最多的癌癥為例,據北京盛諾一家醫院管理咨詢有限公司總裁介紹,專家會診、接受檢查,大概在30萬元左右,總共花費會在130萬元左右,且這只是平均的花費水平,花費最高的一個患者已經花費了500多萬人民幣。
另外,中國患者無法享受當地的醫療社會保險,看病基本全靠自費。而且國外沒有家屬“陪床”這一說法,家屬大多只能選擇在醫院附近租房子,美國波士頓一室一廳的公寓,月租金在4000到5000美元,約合2.4到3萬元人民幣。而在歐洲,這一筆支出不會低于美國的標準。
除了龐大的開銷,海外就醫還有很多的困難和麻煩。首先,十多個小時的長途飛行對重病患者會是不小的挑戰。其次,現在還有一些中介會打著“出國看病,保證治愈”的廣告行騙。患者繳納了幾萬甚至幾十萬的咨詢費,假中介往往在淘寶上花100多塊錢就把病歷翻譯成英文,這些翻譯極其粗糙,國外的醫院根本不會接收。
復旦大學公共衛生學院教授胡善聯呼吁,在海外就醫的風潮下,風險與希望并存。中國患者不能盲目跟風,一定要結合自身情況。
低價藥常態性缺貨,海外就醫又存在各種風險,并需要高額花銷,于是像魏則西這樣的重病癥患者最后尋求網絡的希望。當然,魏則西最終是不幸的。作為一名晚期滑膜肉瘤患者,他在最后不相信腫瘤醫生無法治療的判斷,而選擇在搜索引擎上看見的信息。悲劇的背后,似乎也折射出國人目前看病的一些“非常之態”。
有人曾在網上發帖提到中美患者看病的不同。在美國,如果有人患上了不治之癥,那么作為首診的社區醫生就會直接告訴家屬,這個疾病屬于不治之癥,大概經歷什么樣的階段,期間需要哪些照顧。如果需要,社區醫生會預約一名專科醫生復診,由于有嚴格的診療規范,專科醫生的解答一般大致相同,此時,家屬一般選擇接受現實,按照醫生的解答,好好照顧患者直到死亡。但中國不同,當有家庭成員患了不治之癥,家屬一般會選擇走遍所有他們知道的相關醫院尋求治療,并且往往對于醫生“沒有辦法”的忠告置若罔聞,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在這個過程中,患者及其家屬往往愿意相信奇跡,愿意選擇那些他們愿意相信的信息,將之當做“救命稻草”,作為現實發生之前,最后的一點心靈寄托。并且在這個過程中,在聽到還有救治可能的答復之前,他們往往不愿意放棄對于類似答復的尋找。所以,就算沒有百度,也會有人通過其他的平臺去尋找,他們希望得到的信息。
另外,在中國,病人和家屬的心理預期往往是花錢就得治好病。但患者在醫療知識方面又普遍比較缺乏,致使很多人對醫療手段缺乏客觀的判斷標準,對醫學奇跡常懷僥幸。
央視主持人白巖松曾提出,中國的醫療界太不注重科普,醫生們在現有的考核體系下,忙于科研或者寫論文,很少有人愿意為科普分心。一些符合患者心理、但未必可靠的信息,就有了生存的土壤。
在此事件中,對于網民最大的信息獲取渠道,百度就做的不夠多,在如何對待競價排名審核機制上,百度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但從谷歌的經歷來看,這還需要全社會的配合,僅僅靠巨頭一己之力努力,面對復雜的中國式醫療問題是難以徹底根治。
在谷歌初期,曾就因醫療有關推廣被美政府和媒體抨擊,自2010年谷歌規定,所有在谷歌投放藥品搜索廣告的網絡藥店都必須獲得美國政府頒發的互聯網藥店執業認證(VIPPS)。谷歌還宣布成立一個2.5億美元的專項資金,打擊“非法網絡藥店”,同時提高處方藥濫用相關內容的展示度,與合法藥店合作共同打擊非法藥店的營銷。反觀目前我們所面臨的醫療問題,學習類似VIPPS認證,對全國所有公立、民營醫院進行體系認證,給予一個合理的標準制衡類似北京武警二院“生物診療中心”外包亂象,讓網絡上所有的信息都放逐在陽光之下,才是避免更多“魏則西事件”悲劇發生及解決中國醫療之道。
(《博客日報》2016.05.04、《銳參考》總第139期、《新華每日電訊》2016.05.05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