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選擇脫歐仍難解脫

●本報駐英國、德國、加拿大記者 黃培昭 紀雙城 孫微 青木 陶短房 ●本報記者 曲翔宇 ●陳一

24日，英國首相卡梅倫與夫人薩曼莎攜手從唐寧街10號走出，就“脫歐”公投發表講話。公投結果表明，英國將同歐盟“分手”。

對英國和歐洲而言，2016年6月24日都是歷史性的一天：英國脫歐公投結果公布，51.9%的英國民眾投票贊成脫離歐盟，英國將成為歐盟成立以來第一個退出的成員。“英國脫歐結果出爐猶如冰山斷裂第一聲，世界進入‘亂紀元’”。英國《金融時報》稱，此前一直對英國留歐“謹慎樂觀”的各國政界、金融界以及媒體一片震驚。世界金融市場一片慌亂，歐美亞各國股市普遍重挫，歐元、英鎊大跌，后者盤中跌幅達10%，甚至超過2008年金融危機時的“雷曼時刻”。這一結果讓已被多重危機震得快散架的歐盟大廈又經歷了一場強烈地震。德國副總理加布里爾稱，這是“歐洲一個黑暗的日子”。在重重壓力下，英國首相卡梅倫當天宣布將會辭職。但即便如此，作為這次脫歐公投始作俑者的卡梅倫政府仍遭到歐洲輿論一片批評，分析人士稱這次公投是有史以來英國政府最不負責任的行為。美國前財政部長薩默斯說：“退歐可能是七國集團成立40年以來其中一個成員國作出的最糟糕的自殘政策”。而對于近年來在西方被譽為“最民主的政治治理方式”的公投，德國外貿協會主席博爾納感慨稱：“古老的民主制度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英國GDP瞬間從第五變第六

“變天了！”英國廣播公司（BBC）24日在英國選舉委員會剛一宣布公投結果后就發出了懊喪的驚呼。報道稱，英國夏令時6月24日早晨6點，脫歐結果已成定局：英國民眾以3000多萬張選票做出了抉擇，脫歐派以51.9%的選票勝出，英國選擇退出已經待了43年的歐盟（從其前身歐共體算起）。

“今天我一點也不為自己是英國人感到驕傲。”來自英國最親歐的蘇格蘭愛丁堡的庫克接受英國媒體采訪時這樣說道。倫敦一名女性對《環球時報》記者說，她對脫歐公投的結果“非常沮喪”，她投了支持留歐的票。因為英國加入歐盟，她的兒女以前曾免費在法國讀書，現在均在盧森堡工作。但今后，這一切都不可能了。對于一些脫歐派抱怨英國加入歐盟使移民搶占了工作機會，她說，在英國的移民實際上多數是東歐的，并不是近來歐洲談虎色變的中東難民。這些移民做的都是當地人不愿干的活，比如在她們小區攬活的水暖工就是羅馬尼亞來的，不僅收費低，而且一叫就到。“所謂移民危機是被夸大了，其實他們對英國的貢獻整體上要大于所得，英國一直從外來文化、外來交往中受益”。

對于英國脫歐，在正式結果尚未宣布之前，國際金融市場已經哀鴻遍野。英鎊兌美元在盤中一度下跌了11%，這是自1985年以來的最大跌幅。歐美亞股市當天經歷了幾十年以來最恐怖的一個“黑色星期五”。倫敦證交所24日一開市即下挫8%，英國富時100指數下跌500點，這是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最大跌幅，其中銀行股下挫30%。此前兩天，由于民調顯示留歐支持率占優，英鎊、歐元以及歐美股市曾連漲兩天，但當最終結果恰恰相反時，金融界的恐慌也最大。歐洲股市當天普遍下跌超過6%，意大利、西班牙和希臘等“歐豬國家”股指跌幅更是超過10%。美國股市一開盤就下跌超過3%。在亞太，日本股市重挫7.25％，韓國、澳大利亞股市跌幅也超過3％。為了穩定市場，英格蘭銀行行長卡尼24日一早發表聲明，表示已做好應急預案，并宣布拿出2500億英鎊穩定金融市場。

支持脫歐的英國《太陽報》網站24日引述獨立派領袖法拉吉的話歡呼“英國獨立”，聲稱該把脫歐公投日定為法定公共假日。但英國工黨前歐洲大臣瓦茲表示，英國人民只是用“感情”而不是用頭腦投了票。他形容這次公投“對我們國家、對歐洲其他地方和世界其他地方來說都是災難性的”。支持留歐的《泰晤士報》稱，脫歐后不到一刻鐘的時間，由于英鎊狂跌導致英國GDP從世界第五跌到第六。美國標普公司稱，英國將因脫歐而喪失AAA信用評級。

這是場賭博，卡梅倫輸了

“我不再適合擔任英國這艘大船的船長。”公投結果公布后，卡梅倫發表聲明稱，英國民眾作出了決定，他也作出自己的決定：英國需要一個新首相來引領這個國家。他表示將繼續努力在未來幾個月“穩定這艘大船”，但在新的形勢下，他不再適合擔任“船長”。卡梅倫預計將于10月正式辭職。他此前曾多次表示，無論公投是否脫歐，他都不會辭職。

“卡梅倫撒尿，沒想到弄濕了自己的腿”，奧地利報紙《今日報》24日用臟話罵道，英國脫歐的后果是完全可以預見的，是一場災難。卡梅倫低估了公投的殘酷。卡梅倫去年在大選前發誓進行脫歐公投，從一開始就是一場政治賭博。他提出的脫歐公投起先是一個純粹的黨派戰術，希望以此在大選中對抗反對派，但卻造成巨大的戰略失誤。他的賭博，不僅讓英國社會分裂，也造成了歐洲和世界的災難。卡梅倫將永載史冊，但是“作為英國和歐盟的罪人”。

英國廣播公司24日引述與卡梅倫關系密切的一位同僚的話說，卡梅倫一向是個幸運的政治家，他因此兩度勝選，但當他政治生涯中最大一場賭博到來時，好運氣卻用完了。這是對他的一次冷落，對現狀的一次冷落，也是對整個政治精英階層的冷落，英國投票脫離歐盟，撕毀這個國家擁有了數十年的協議，瞬間釋放了巨大的風險。英國《每日電訊報》稱，公投結果顯示英國南北東西和社會上下分歧與裂痕巨大，未來如何彌合公投創傷對英國來說將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巨大挑戰。

“歐洲黑色的一天”，德國《圖片報》24日評論說，英國脫歐是歐洲民粹主義的勝利。無論在西班牙，還是法國、奧地利和荷蘭，歐洲幾乎沒有哪個國家能夠感受到自己是安全的。歐盟面紗已經被英國公投撕破，歐盟的問題很多，但現在是致命的危險！

德國外長施泰因邁爾24日稱，他對于英國公投結果決定離開歐盟表示遺憾，并稱這是歐洲“傷心的一天”。法國總統奧朗德當天發表聲明稱，英國脫歐對于歐洲來說是一場“嚴峻的測試”，他表示必須進一步強化歐元區。德國總理默克爾也表示，德國對歐盟走向成功擔負著責任。

“不需隱瞞，我們期待有不同的結果，我很清楚這是個嚴重的與戲劇性的 一刻，但卻不是應該歇斯底里的時刻，歐盟已有所準備”。歐洲理事會主席圖斯克24日表示，英國決定脫歐之后，不會有任何的法律真空期，直到英國正式離開歐盟之前，歐盟法律仍會繼續適用。他稱，將利用下周高峰會期間，召集除英國外其他國家領袖舉行非正式峰會，討論歐盟未來。

在世界和歐洲大多數政治人物對英國脫歐表示憂慮的時候，美國共和黨總統參選人特朗普幾乎是唯一對英國表示“祝賀”的政治人物。24日，正在英國訪問的特朗普稱，脫歐對英國人民來說是一件“偉大的舉動”，他稱，“英國人奪回了自己的國家，這是一件偉大的舉動。美國人民也在做類似的事情，我相信也會成功。”特朗普當天還在當地遇到了一場小型示威，示威者指責他是“頑固的種族主義者”。而英國《每日郵報》的報道則與特朗普的話互相呼應，報道稱，“英國脫歐也是特朗普將當選美國總統的證明”。

“走火入魔”的公投

公投，這種西方近年來愈發“流行”的“最民主的政治治理方式”，也因這一場“豪賭”招致各種吐槽。美聯社稱，公投事實上就是在進行一場賭博。“公投的黃金法是如果你不確定會贏就不要訴諸公投。”報道引述政治專家的話稱，但實際上誰也無法百分之百確定自己能贏。對卡梅倫來說，公投本來是為了“拆除國家內部有關歐盟爭論這顆定時炸彈”，但實際上卻“從一個定時炸彈走向了另一個定時炸彈”。

《金融時報》首席經濟評論員沃爾夫在題為“英國退歐公投是自殘行為”的評論中稱，“此次公投是我有生之年見過的英國政府最不負責任的行為。”什么樣的政府才會在經濟剛剛從金融危機中恢復的情況下，冒這樣的風險？答案是，這是一個置短期黨派管理需求于為國家謀福祉責任之上的政府。英國資深議員、前財長克拉克在接受英國“政治之家”網站采訪時表示，公投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公投從未解決過任何問題，除非是在一個強大的獨裁者例如墨索里尼或拿破侖的支持下。”

“我們也要搞公投”。BBC稱，公投的震蕩波在英國多處回響。蘇格蘭首席部長斯特金24日稱，62%的蘇格蘭人在此次公投中選擇留歐。英國的公投結果“不能代表蘇格蘭民意”，蘇格蘭政府很可能考慮推動第二次獨立公投。北愛爾蘭議會第一大反對黨新芬黨要求立即啟動北愛公投，考慮重新“劃定邊界”——即考慮與愛爾蘭共和國統一，以便北愛可以繼續留在歐盟。報道還稱，盡管目前可能性不大，但是已經有一些倫敦政客開始游說，聲稱這個世界級大都市也應該公投脫離英國獨立。作為英國第一大城市，倫敦這次幾乎是整個英格蘭和威爾士僅有投票決定留歐的地區，其留歐支持率高達近80%。

“英國脫歐公投凸顯西方現代民主正在走火入魔。”上海外國語大學國際關系與公共事務學院教授程亞文24日接受《環球時報》記者采訪時表示，西方以“全民公決”為代表的民主形式，正在激發普遍的民粹化。民眾基于眼前利益的訴求更加有力占據政治議程，而政治家為博眼球和競選上位無限制滿足選民的過度意愿，在這個被稱為“毒販”與“癮君子”的同盟中，他們相互取悅，犧牲的正是雙方所在政治共同體的長遠福祉。他說，全民公投及激發出來的民粹主義，所體現出來的不是優良有效的政治治理。當這種反政治的政治大行其道時，本就動蕩不已的世界會更加動蕩，在這種情況下，反思政治的邊界、重新建構政治秩序，顯得極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