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文章依托創新經濟學相關理論,對創新創業內涵及內在關聯進行辨析。系統梳理了工業革命以來已經歷的5次技術革命,總結技術革命、關鍵要素、技術-經濟范式轉換之間的內在關聯。以此為基礎,從技術革命和技術-經濟范式轉換的視角展望新一輪技術革命,分析“互聯網+”的本質,將其看作是新一輪技術革命的產物。結合中國創新創業和“互聯網+”的相關實踐,就“互聯網+”行動背景下創新創業面臨的機遇和挑戰進行分析展望。針對現實中存在的誤區和障礙,給出了相應的政策建議。
關鍵詞:“互聯網+”;創新創業;技術革命;技術-經濟范式;關鍵要素
作者簡介:蔡躍洲,男,經濟學博士,中國社會科學院數量經濟與技術經濟研究所研究員,從事技術創新與經濟增長研究。
基金項目:中國社會科學院創新工程項目“創新驅動發展的分析與測算”,項目編號: 10620161001005;國家軟科學面上項目“產業結構轉換、技術創新與中國經濟增長潛力提升”,項目編號:2014GXS4B073;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研究中心/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創新驅動發展戰略與‘雙創’研究”,項目編號:2015YZD03
中圖分類號:F06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7504(2016)03-0043-10
2014年以來,中國經濟步入新常態,經濟發展呈現增速放緩、結構調整和動力轉換等特征。為更好適應上述特征、提高經濟增長潛力和增長質量,在2015年3月《政府工作報告》上正式提出“大眾創業、萬眾創新”(以下簡稱“雙創”)和“互聯網+”行動。“雙創”和“互聯網+”行動的提出和實施既是新常態下保持中國經濟健康發展的內在要求,更是順應全球新一輪科學技術革命和產業變革趨勢的必然選擇。本文擬從技術革命和技術-經濟范式轉換的視角,對創新、創業、“互聯網+”的內涵本質進行辨析,從理論上梳理其內在關聯;并結合微觀實踐中新模式、新業態所顯現出的各種端倪,對“互聯網+”行動下創新創業所面臨的機遇和挑戰進行分析和展望。
一、創新創業內涵與“雙創”現實意義
(一)創新和創業的內涵及關聯
根據熊彼特的相關界定,創新就是打破經濟體系運行過程中循環往復(Circular flow)的均衡狀態,將經濟體系中的一部分生產要素進行重新組合;只有這種要素的重新組合才能稱之為“經濟發展”,并能夠通過壟斷地位獲取利潤(Schumpeter,1934)[1]。管理學大師德魯克(2009)則指出:凡是能夠使現有資源的財富生產潛力發生改變的事物都足以構成創新;創新就是要改變資源的產出,通過改變產品和服務,為客戶提供價值和滿意度[2]。從熊彼特和德魯克1的界定可以看出,創新的本質就是通過要素資源的重新組合,獲取一種壟斷地位,提升核心競爭力;在微觀層面實現壟斷利潤或價值增值,在宏觀層面為經濟社會發展提供動力源泉。
創業與創新之間有著天然的聯系。熊彼特認為,創新是企業家的功能和職責;而在德魯克的創新管理經典中,創新與企業家精神同樣緊密聯系在一起(Schumpeter,1934;德魯克,2009)[1][2]。事實上,英文中的企業家(entrepreneur)和企業家精神(entrepreneurship)也被譯為創業者和創業精神,其本義是指商業活動的開辦過程,特別是那些能夠提供創新產品、過程或服務的商業活動。2
在國內外的政策實踐中,對于創業有著很多不同的理解。從廣義上講,新開辦企業(New Ventures)、(中)小企業(Small and Medium Business)均被視為與創業相關,諸如開餐館、經營雜貨鋪等都可算作是創業行為;在統計上,新開辦企業數量、小企業數量、中小企業產值、提供就業崗位數等指標也都被用于衡量創業的活躍程度和對經濟發展的貢獻。不過,從創新經濟學角度來看,狹義的創業應該被限定在更小范圍,對應的是創業公司(Startup Company)、高成長企業(High-Growth Entrepreneurship)等。只有創辦以創新活動為支撐的中小型科技企業才算是嚴格意義上的創業;具有創新特征的創業公司,特別是那些高速成長的科技型創業公司,即所謂“瞪羚企業(Gazelle business)”,才是推動經濟發展的動力源泉。3
(二)新常態下“雙創”的現實意義
根據前述對創業的內涵界定,“雙創”中的“大眾創業”顯然屬于廣義的創業;其涵蓋范圍應該包括所有類型的新開辦企業,當然也包括以科技創新為基礎的高成長瞪羚企業。期望所有新開辦公司、所有創業行為都以創新活動為基礎,顯然是不現實的。但是,在經濟新常態下,“雙創”所強調的普通民眾對創業和創新活動的廣泛參與,對于支撐和改善經濟發展仍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
首先,“雙創”在增加就業方面的作用已初步顯現。2015年,中國面臨近年來最為嚴峻的就業形勢。僅高校畢業生就業需求就接近800萬,其中內地畢業生近750萬人,“海歸”約40萬。而年初的政府工作報告則將2015年的城鎮就業目標設定為,新增就業1000萬人以上,城鎮登記失業率4.5%以內;并明確指出完成就業目標的關鍵在于推進“雙創”。國家工商總局數據顯示,得益于商事制度改革的支持“雙創”政策措施的實施,社會投資和創業熱情不斷高漲。2015年1—6月,全國新登記企業200.1萬戶,同比增長19.4%;注冊資本12萬億元,增長43.0%;平均每天新登記企業1.11萬戶,注冊資本665.5億元。而國家統計局數據進一步顯示,同期全國新增就業718萬,完成全年新增就業任務的七成以上;二季度末,全國城鎮登記失業率為4.04%,同比下降0.04個百分點;31個大城市調查失業率4月以來連續3個月回落,穩定在較低水平。
第二,夯實了全民創新創業的基礎。“雙創”推進過程中,創客空間、創業咖啡、創新工場等新型孵化模式與既有的國家自主創新示范區、高新區、科技企業孵化器等相結合,正在形成一批低成本、便利化、全要素、開放式的眾創空間,成為一塊塊孕育創新創業的沃土;大量科技型創業公司依托此類平臺如雨后春筍般不斷涌現。以科技企業孵化器為例,截至2015年5月,全國科技企業孵化器數量已超1600家,在孵企業8萬余家;僅北京市各類孵化機構便超過150家,入駐企業9000余家。科技型創業公司成長的過程通常是其自身創新能力快速提升的過程;眾多科技型創業公司的成長則會體現為國家創新能力的快速提升。而且,經過市場競爭的洗禮后,龐大的初創公司基數更容易孕育出新的BAT,造就中國的喬布斯、馬斯克。
第三,營造鼓勵創新、崇尚創新的良好社會文化氛圍。創新活動最終是靠微觀個體具體實施的,因此,微觀個體的創新意愿是提升國家創新能力、實現創新驅動發展的根本。而微觀個體的創新意愿很大程度上又受其所處社會文化氛圍的影響。推動“雙創”對于創新文化的形成將產生積極作用。政府部門初期的推動有助于引導更多民眾創新創業;越來越多的民眾了解參與“雙創”后,每個實施創新創業活動的個體將獲得更多的社會認同感;而那些脫穎而出的科技型創業公司,則會以其自身成功形成示范效應,激勵更多微觀個體投入到創新中;最終,鼓勵創新、崇尚創新的文化氛圍將悄然形成。在上海這樣白領文化依然盛行的城市,很多父母已經能夠接受子女沒有穩定職業,從事創新創業活動。
二、新一輪技術革命與“互聯網+”
工業革命以來,人類社會已大致經歷了五次技術革命。目前,以新一代信息通信技術為核心的關聯通用目的技術(General Purpose Technology,GPT)正在引發新一輪技術革命。“互聯網+”正是新一輪技術革命的產物,代表著一種新的技術-經濟范式。
(一)工業革命以來的五次技術革命
技術創新可以分為漸進式創新(incremental innovation)和激進式創新(radical innovation)。前者是在既有技術軌跡(technological trajectory)下的改良,而后者意味著對既有技術軌跡的顛覆;當相互關聯的通用目的技術領域相繼出現激進式創新和突破,并逐步形成主導技術體系,通常會技術革命(Dosi,1982;Perez,2010;Lipsey等,2005)[3][4][5]。20世紀80年代末以來,弗里曼、佩雷茲等新熊彼特主義經濟學家對工業革命以來的技術創新進行了系統的考察和梳理,并劃分出5次技術革命(Freeman & Perez,1988;Freeman,2002; Perez,2010;Mathew,2013)[6][7][4][8]。
第一次:18世紀60—70年代,以“斯密頓水車”、“珍妮紡紗機”、“阿克賴特水力織布機”等為標志,開啟了工業革命的序幕。
第二次:18世紀末到19世紀30年代,以“瓦特蒸汽機”廣泛應用和“利物浦-曼徹斯特”鐵路線開通為標志,將人類社會帶入到“蒸汽和鐵路時代”。
第三次:19世紀70年代,以鋼鐵、電力及重型機械等為代表的第三次技術革命將人類社會帶入到“鋼鐵和電氣時代”。
第四次:20世紀初,以石油化學、汽車制造為代表開啟了“石油與汽車時代”。
第五次:20世紀60—70年代,以英特爾公司微處理器發布為標志宣告了“信息時代”的到來。
(二)技術革命與技術-經濟范式轉換
技術革命爆發后,新的主導技術體系通常會伴生出1—2種成本低廉、近乎無限供給、具有廣泛用途的關鍵要素(key factor);新技術體系及其對應的關鍵要素將從根本上影響生產消費、工作生活乃至整個經濟社會的運行組織模式,形成與新技術體系相匹配的技術-經濟范式;而每一次技術-經濟范式轉換都能解決原有范式下存在的某些局限(Freeman & Perez,1988;Perez,2010)[6][4]。
以第一次技術革命為例,水車、紡織、煉鐵等形成新的技術體系;其中,煉鐵技術大大降低生鐵生產成本,使之得以廣泛應用;最終,機器生產替代了手工勞動,工廠替代了傳統的手工工場,分工協作體系逐漸形成,加上在當時英國周邊發達的運河體系及海上貿易網絡,促成了商業的興起等。這些塑造了一個完全不同于農耕文明時代以手工勞動、分散割裂、自給自足為特征的生產生活模式,初步解決了大規模、機械化和生產過程控制等問題,形成了具有現代文明特征的技術-經濟范式(見表1)。
(三)“互聯網+”背后的新技術革命
作為“互聯網+”概念和語匯的首創者,馬化騰(2015)將其定義為:以互聯網平臺為基礎,利用信息通信技術與各行業的跨界融合,推動產業轉型升級,并不斷創造出新產品、新業務與新模式,構建連接一切的新生態[10]。“互聯網+”背后的技術支撐是以移動互聯(物聯網、萬聯網)、云計算、大數據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通信技術。
信息通信技術屬于典型的通用目的技術,能夠被廣泛應用于國民經濟各行各業,滲透到生產、流通、消費各環節;而移動互聯(物聯網、萬聯網)、云計算、大數據等相對于以往的固定電話、個人電腦、單機運算等技術而言可以算是一種顛覆。與此同時,在其他關聯的通用目的技術領域,一系列激進式創新正不斷涌現。在新材料領域,石墨烯已在超級電容、環境治理等方面展現出超凡的應用前景;高強度納米纖維、納米管計算機、納米隱身材料、納米環境材料層出不窮[11](P15-17)。在能源領域,風能、太陽能、生物能等可再生能源技術已日臻成熟并實現大規模商業化應用。在交通運輸領域,先進汽車、先進飛機、軌道交通都取得重大突破[11](P34-35)。可以說,以移動互聯、云計算、大數據等新一代信息通信技術為核心,加上新材料、新能源、先進交通運輸以及基因和干細胞生物等前沿技術所形成的新技術體系,正逐步成為新的主流技術體系,并催生新一輪技術革命。1
(四)“互聯網+”代表的新技術-經濟范式
新一輪技術革命在某種意義上可以看作是繼電子計算機、芯片、個人電腦出現后的第二次信息技術革命。以芯片、PC、軟件為代表的第一次信息革命,使人類在數據信息處理方面的能力實現了跨越式的提升;而在以新一代信息通信技術為核心的技術體系下,信息的收集、存儲、處理、傳播、展示等則發生了全方位的革命性變化。移動互聯、傳感器+RFID+物聯網、云存儲、大數據分析等技術使得數據信息的生成和處理成本極大降低。以支付寶為例,2014年支付寶完成一筆支付業務的成本已降到兩分錢,并且呈繼續下降趨勢。新技術體系所帶來的零邊際成本效應,使得數據信息成為新的關鍵要素。
圍繞數據信息這一新的關鍵要素,新的技術-經濟范式正在形成。“互聯網+”現代農業、工業4.0、互聯網金融、能源互聯網等等,都是基于新一代信息通信技術而衍生出的新型產業模式,其核心支撐就在于網絡平臺和低成本的數據信息收集處理。在“互聯網+”行動實施之前,經濟社會運行實踐中新技術-經濟范式的特征已經初顯端倪,大致表現為分布式、網絡化、智能化、集成化、產業融合、跨界融合、線上線下融合、大規模低成本個性化和定制化等。而實施“互聯網+”行動,將加快新一代信息通信技術在經濟社會各領域的廣泛應用和滲透,推動技術-經濟范式的轉換。
三、“互聯網+”行動的創新創業機遇
實施“互聯網+”行動是順應新一輪技術革命和技術-經濟范式轉換要求的重大舉措,將加速新一代信息技術在經濟社會各領域的廣泛應用和滲透。歷史經驗表明,每一次新技術體系的推廣滲透和技術-經濟范式的轉換都會伴隨各種新經濟、新業態、新模式的大量涌現,產生各種新的投資消費需求,為創新創業提供巨大的成長空間。
(一)“互聯網+”與新一輪經濟長周期
根據熊彼特的周期理論,工業革命后世界經濟發展存在一個50—60年的長周期;在熊彼特之前,蘇聯經濟學家康帝拉季耶夫于1926年利用英國、法國、美國的統計資料,提出了一個跨度大約在48—60年的長周期概念。熊彼特與康帝拉季耶夫的研究只截止到20世紀20年代末,后續的長周期仍然是存在的,但是跨度似乎縮減到40年左右,為簡便起見不妨將熊彼特經濟周期(康帝拉季耶夫周期)簡稱為“經濟長周期”。新熊彼特主義經濟學家將經濟長周期與技術革命進行對照分析后發現,5次技術革命的出現及技術-經濟范式的轉換與新一輪長周期的開始在時間上存在著一種耦合。通常,新技術革命的標志性事件會在上一輪長周期的下降期出現,比新一輪長周期的形成提前10—20年;到新技術體系成型時,經濟開始進入新一輪長周期的上升期;而且,技術革命出現的時間間隔也大致在50年左右(Kondratiev,1935; Schumpeter,1939;Perez;2010;Mathew,2013)[12][13][4][8]。技術革命和經濟長周期在時間上出現耦合的內在機制可能在于:重大的技術革命對原有的技術體系帶來了顛覆性的破壞,摧毀了原有的系統,社會需要經過一段時間的接受和適應;一旦跨越臨界點就會引發大規模的投資需求,全社會要素資源向新技術領域大量集聚,生活消費方式也將發生重大變化并引發新需求,從而使經濟進入新一輪的繁榮和上升階段(Kondratiev,1935;Schumpeter,1939;Mathew,2013)[12][13][8](見表2)。
如果前述關于新一輪(第六次)技術革命的相關假設和判斷成立,那么大約在2008年前后,移動互聯、云計算、大數據分析以及可再生能源大規模商業應用等標志性事件已經出現。按照標志性事件出現10年左右進入新一輪長周期上升期計算:以2015年為起點,往前推進3—5年,到2020年左右,很有可能啟動新一輪的經濟長周期。以移動互聯(物聯網)、云計算、大數據等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通信技術的廣泛應用將成為新一輪長周期啟動的主要動力來源之一,衍生出各種新的產業、模式,形成新的技術-經濟范式。政府實施“互聯網+”行動有助于加速新一代信息通信技術的應用和滲透,在更好地把握長周期節奏、推動中國經濟進入一段上升通道的同時,為微觀主體創新創業提供更大的發展空間。
(二)“互聯網+”有效降低創新創業門檻
第一,“互聯網+”具有輕資產特征,大大減少了該領域創新創業的初期投入。“互聯網+”的一個重要方向就是借助網絡平臺及云計算、大數據等其他信息通信技術對經濟社會運行的組織方式進行優化和改造,并由此衍生出很多新業態、新模式,如出租車電招、O2O本地生活等。此類創新創業活動的核心在于充分發揮網絡平臺和數據信息優勢,對特定領域既有的存量資源進行有效整合,通過消除信息不對稱提升資源利用效率;因此,創業者初期設備購置、固定資產投入等方面支出大為減少,從而降低了創新創業的資金門檻。
第二,“互聯網+”與開放式創新有著天然聯系,能夠有效整合企業外部創新資源,降低企業創新成本。依托互聯網平臺是“互聯網+”創新創業活動開展的前提,而互聯網平臺開放、分享、即時等基本屬性則為整合多方創新資源進行協同創新創造了更為有利的條件。眾包網絡平臺公司InnoCentive,借助網絡平臺在全球范圍內廣泛征集各類“挑戰性問題”解決方案;50%得以最終解決;與傳統雇傭研發人員的模式相比,效率要高出30%以上;諸如寶潔等世界500強企業也借助InnoCentive平臺為其研究開發活動尋求解決方案。在軟件領域,開源創新越來越成為軟件開發的主流。其基本模式是,借助于開放平臺和網絡社區,匯集各種具有創新意識的開發者,實現軟件開發、升級、共享;開源創新的共享理念減少了軟件開發過程中的知識產權保護限制,以最低成本支撐創新。
第三,“互聯網+”行動實施過程中,各種信息基礎設施和數據資源的共享將進一步降低創新創業活動的成本。2015年7月發布的《國務院關于積極推進“互聯網+”行動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指導意見》”),對“互聯網+”創新創業進行了專門部署。《指導意見》鼓勵大型互聯網企業和基礎電信企業利用技術優勢和產業整合能力,向小微企業和創業團隊開放平臺入口、數據信息、計算能力等資源,提供研發工具、經營管理和市場營銷等方面的支持和服務,提高小微企業信息化應用水平,培育和孵化具有良好商業模式的創業企業。在實踐中,百度早在《指導意見》出臺前便已經開放其“百度云平臺”及定位服務等數據資源,支持中小企業創新創業;阿里巴巴集團則推出了“百川創業”、“創客家“等項目,針對移動互聯網創新者提供其“電商云”資源及云計算服務;而騰訊開放平臺應用總數已達240萬款,創業者達500萬,覆蓋全國1—3線城市。與此同時,政府公共數據資源的開放也在加速。2015年8月19日,國務院常務會議通過《關于促進大數據發展的行動綱要》,專門強調推動政府信息系統和公共數據互聯共享;北京、上海、深圳等地方政府已經開放了不少公共數據資源。
(三)“互聯網+”創新創業的趨勢方向
在“互聯網+”行動推動的技術-經濟范式轉換過程中,中國的創新創業呈現以下趨勢和方向。
第一,開放式創新和草根創業正在成為創新創業的主流模式。“互聯網+”不僅為普通民眾參與創新創業降低了門檻、提供了平臺,更在關聯技術應用實踐中傳遞了開放、平等、協同、共享等為特征的互聯網思維(郭重慶,2015)[14]。近兩年,越來越多的草根大眾能夠有激情也有機會投身于創新創業的大潮中,正是得益于創新創業網絡平臺的建構和互聯網思維的傳播。
第二,“互聯網+”對經濟社會的滲透將遵循先易后難、先消費后生產等原則。市場化程度較高、社會閑置資源較多、信息不對稱問題較突出的領域,已率先迎來創新創業潮。近兩年物流配送、O2O本地生活、電招租車、互聯網金融等領域的快速發展都是例證;互聯網醫療、遠程教育、現代農業等也正成為創新創業的新熱點。而行業準入、技術復雜度等則會成為制約“互聯網+”創新創業發展方向的重要因素;諸如能源互聯網、工業4.0、3D打印、人工智能等領域,雖然具有廣闊前景,但近期發展將受制于行業和技術門檻。
第三,滿足發展階段和人口結構變化所帶來的需求變化,將成為“互聯網+”創新創業的重要方向。2014年,中國人均GDP達到7485美元,早已進入中上收入國家行列;與此同時,人口老齡化也在加速推進。伴隨著發展階段和人口結構的變化,宏觀需求結構正朝著關注健康、追求個性、注重品質、節省人力等方向轉變。滿足上述需求特點的O2O本地生活服務、可穿戴設備、遠程醫療、智能制造、服務機器人、工業機器人等領域都是“互聯網+”創新創業的重要領域。
四、“互聯網+”創新創業面臨的挑戰
(一)創新創業實踐中的誤區與偏差
首先,很多創業者,特別是缺乏社會經驗的大學生創業者,對“互聯網+”創新創業的殘酷性往往沒有充分認識和準備。事實上,創業公司存續期短、成功率偏低歷來都是無法回避的現實;從歐美調查數據來看,50%以上的創業公司存活時間不足5年。“互聯網+”雖然降低了創新創業門檻,但比起傳統的創新創業更具殘酷性。根植于移動互聯網之上的各種新業態、新模式,其網絡特性帶來的先發優勢和用戶黏性,更容易形成行業壟斷(或寡頭壟斷)局面。在細分領域中,經常出現行業第一和第二之間的競爭進入膠著和白熱化后,行業第三應聲倒下的案例。據估算,中國70%的大學生創業都集中在互聯網外賣上,模式單一、趨同。在“餓了么”、“生活半徑”、“百度外賣”已經占據大部分市場的情況下,此類“互聯網+”創業既沒有新意,也很難有太大生存概率。如果任由類似的盲目創業現象蔓延,可能會造成大量創新創業資源的浪費。
第二,創業者過分追求“互聯網+”概念的炒作,追求形式上的創新,而忽略創新的本質,忽略了核心技術、產品質量、服務品質的提升。國內某智能手機公司(以下稱“CZ科技”),其創始人借助自身媒體從業經驗,通過炒作博得了不少眼球,但其旗艦手機發布后15個月累計出貨量不足30萬臺。類似的概念噱頭還有“XX牛腩”、“XXX燒餅”等等。相比之下,華為手機依托自身技術優勢,厚積薄發,其旗艦手機Mate7發布僅半年出貨量便高達400萬臺。
第三,傳統行業的很多企業,特別是國有大企業,對“互聯網+”大潮的到來反應遲鈍,尚未確立擁抱“互聯網+”的積極心態。這在根本上源于傳統行業企業,特別是國有大企業,是舊技術體系下的既得利益群體;在新舊技術體系交替和技術-經濟范式轉換過程中,基于(技術上的)路徑依賴通常都會表現出一定惰性。具體體現為,因襲原有的信息化老路,對云計算、大數據等基礎設施服務缺乏必要的了解和應用,也沒有適應消費者作為主導的商業格局的轉變(高紅冰,2015)[15]。
(二)基礎性支撐條件有待改善
第一,與“互聯網+”相關的基礎設施發展滯后。與美國、歐洲、日本、韓國等發達經濟體持續進步相比,中國寬帶建設、網速等方面存在很大差距。特別是城鄉、中西部的“數字鴻溝”,嚴重制約“互聯網+”創新創業的發展。根據美國最大的CDN服務商Akamai發布的“2014年第三季度全球網速排行榜”,中國平均網速不足4Mbps,全球排名第93位;而美國康奈爾大學、歐洲工商管理學院與世界知識產權組織(WIPO)共同編制發布的“全球創新指數(Global Innovation Index,GII)”顯示,中國信息通信基礎設施分項在全球143個經濟體中排名第73位。
第二,現行教育體系與創新創業現實需求存在較大脫節,人力資本積累難以滿足創新創業,特別是“互聯網+”創新創業的需要;突出表現在高等教育質量及職業技術教育方面。2014年GII指數排名中,中國在高等教育分項上的排名僅為第115位。對于“互聯網+”之類的新興事物,現行教育體系遠未建立起系統的人才培養機制。
第三,資本市場發展極不健康,難以滿足創新創業的融資需求。中國的資本市場發展也接近30年,總市值規模一度超過60萬億。在各種因素的共同作用下,資本市場滿足融資需求的核心功能并未有效發揮,反而淪為投機炒作的工具;這在2015年6月之前的“瘋牛”及此后的“股災”中表現得尤為明顯。
第四,核心技術與歐美國家仍存在較大差距。“互聯網+”雖然降低了創新創業門檻,但新業態、新模式的成長和發展最終需要依靠核心技術為根本支撐。近年來,中國在技術創新方面雖然取得長足進步,但在很多領域的核心技術上,與歐美日等發達經濟體仍然存在較大差距。以物聯網核心關鍵技術為例,RFID標簽、非接觸式智能卡、應答裝置、發射接收器等,美日韓都排名前三位,核心優勢明顯。而中國對物聯網的研發主要集中在拓展物聯網的實際應用層面,對核心關鍵技術的積累與國外巨頭存在10年左右的差距。從我們實地調研訪談了解的情況來看,即便是華為、中興等以創新能力突出著稱的領軍企業,依然存在不掌握核心技術的情況。
(三)行業標準與規制監管相對滯后
一方面,行業標準的缺失和滯后在短期內往往容易引起混亂。行業標準的出臺通常都滯后于行業發展;對于“互聯網+”衍生出的新業態、新模式來說更是如此。特別是那些以個人體驗為特征的服務業,如家政、理發、美容、汽車保養等社區生活服務,其行業標準的制定本身具有較大難度。在植入“互聯網+”元素后,短暫但大面積的行業標準缺失或滯后,往往導致實際運行過程中亂象叢生。
另一方面,政府行業主管部門規制和監管措施的滯后也會成為新業態、新模式快速發展的羈絆。例如,在2010年前后,云計算服務還處于發展初期,根據當時的《互聯網信息服務管理辦法》的有關規定,企業必須取得ISP牌照才能經營互聯網接入業務;而工信部于2009年即停辦了ISP牌照的發放,導致新創立的云計算服務企業無法申請該牌照,業務開展也受到制約。2014年以來,政府部門規制和監管滯后影響“互聯網+”創新創業的情形更為突出;在互聯網金融、電招租車等領域,都經歷了類似的規制和監管困境。
五、總結性評論與政策建議
(一)總結性評論
前述四部分依托創新經濟學理論,對創新創業內涵、“互聯網+”本質進行辨析;結合中國創新創業和“互聯網+”的相關實踐,對“互聯網+”行動下創新創業面臨的機遇和挑戰進行較為深入的梳理和分析。據此,可以得出以下幾點:
第一,創新的本質是通過要素資源的重新組合,獲得壟斷地位、實現更多市場價值;創新與創業有著天然聯系,狹義的創業僅限于從事創新活動的企業開辦行為。“雙創”中創業涵蓋了所有類型企業開辦活動,雖非創新意義上的創業,卻有助于夯實全民創新創業基礎,營造鼓勵創新、崇尚創新的社會文化氛圍。
第二,“互聯網+”是新一輪技術革命的產物,其背后的技術支撐是以移動互聯(物聯網、萬聯網)、云計算、大數據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通信技術。新技術體系下,數據信息的生成、收集、存儲、處理、展示都取得革命性突破;由此帶來的零邊際成本效應,使得數據信息成為新的關鍵要素。
第三,圍繞關鍵要素,新的技術-經濟范式正在形成。目前,經濟社會運行中新技術-經濟范式的特征已經初顯端倪,表現為分布式、網絡化、智能化、集成化、產業融合、跨界融合、線上線下融合、大規模低成本個性化和定制化等。實施“互聯網+”行動將加速技術-經濟范式的轉換。
第四,工業革命以來5次技術革命的規律表明,技術-經濟范式轉換的過程通常會與新一輪經濟長周期的上升階段相伴隨,并涌現出各種新經濟、新業態、新模式,產生各種新的投資消費需求。實施“互聯網+”行動有助于更好地把握新一輪長周期節奏,為微觀主體創新創業提供更大的發展空間。
第五,“互聯網+”有效降低了微觀主體創新創業的成本和門檻,開放式創新和草根創業將成為未來的主流。“互聯網+”創新創業在市場化程度較高、社會閑置資源較多、信息不對稱問題較突出的領域已經取得重大進展;未來適應發展階段和人口結構變化所帶來的需求變化,將成為“互聯網+”創新創業的重要方向。
第六,“互聯網+”創新創業同樣面臨諸多挑戰。一是不同類型主體對“互聯網+”的認識存在偏差,或者對“互聯網+”過于樂觀,或者對其反應遲鈍;二是ICT基礎設施、人力資本、資本市場、核心技術等基礎性支撐條件還有待改善;三是行業標準與規制監管相對滯后對新業態、新模式發展帶來很大制約。
(二)政策建議
為切實把握“互聯網+”創新創業的機遇,為新常態經濟提供有力支撐,結合前述第四部分相關內容,有以下政策建議。
第一,有針對性地實施企業“互聯網+”創新創業輔導。由人社部門、教育部門及總工會牽頭,充分利用眾創空間等社會資源,對涉足“互聯網+”擬創業人員和創科技型中小企業進行創業輔導,提升創業者的經營管理水平,協助解決創業過程遭遇的現實困境。與此同時,還應由國資委等部門牽頭,針對國有企業中高層管理人員開展“互聯網+”及信息技術革命方面的專題培訓和考察,以拓展其視野,提高國有企業參與“互聯網+”創新創業的積極性和主動性。
第二,綜合運用各種普惠性政策手段,對“互聯網+”創業公司進行系統扶持。一是完善公共研發設施,切實執行稅收優惠政策,引導“互聯網+”創業公司在所涉足領域加強技術研發;二是簡化行政審批手續,提升公共服務水平,進一步降低“互聯網+”創新創業成本;三是建立調查反饋機制,及時發現“互聯網+”創業公司運營中的各種共性問題,并出臺政策,提供系統性解決方案。
第三,完善現行教育體系,不斷提高人力資本積累水平。在現行高等教育體系中,增加創業創新方面的教育內容,提高大學生創業創新的基本技能;并結合“互聯網+”發展需求,開設相關課程。大力完善職業教育體系,借助工會、科協以及互聯網企業等各方資源和力量,針對不同層次的社會人員開展在職培訓。
第四,不斷完善“互聯網+”創新創業的基礎性支撐條件。一是加強信息通信技術(ICT)基礎設施建設,為各種“互聯網+”創業行為提供更多便利;二是規范資本市場,在加強監管、減少不正常炒作的同時,要切實利用好新三板等平臺,將更多社會資金引導到創業創新活動中;三是在鼓勵企業成為創新主體的同時,政府部門應繼續加大基礎研究方面的投入,組織實施重大基礎性核心技術的集中攻關。
第五,優化行業監管和標準制定。行業主管部門要本著鼓勵創新、支持創新的原則,著力改進監管和規制水平。積極把握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革命動態,主動適應新業態、新模式要求,及時調整各種監管準入規則,盡量減少滯后監管規則對創業創新帶來的阻礙。國家及省級標準行政主管部門則應著力完善與新經濟新業態相關的標準制訂工作;結合業態新、成長快等特點,優化標準制訂流程,加快標準制訂步伐;在標準制訂過程中,應充分吸收業內企業參與標準制訂,提高標準對產業發展的適應性和支撐性。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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