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在印度馬哈拉什特拉省,一名叫做尤迪特的男子用餐時,突然感覺到咽喉一陣干痛灼傷,在喝了一兩杯水后,癥狀仍未減輕。尤迪特起初本以為是簡單的食物過敏,沒有多加留意,但隨后腹部一陣絞痛,出現了越來越嚴重的惡心嘔吐,隨行的前女友艾迪蒂·莎瑪立刻撥打急救電話,將尤迪特送往醫院。
主治醫生一眼就看出尤迪特的癥狀是食物中毒,對他進行洗胃和催吐,不幸的是,幾分鐘后,尤迪特還是不治身亡。隨后的血液檢測報告顯示,尤迪特死于砷中毒。
案情僵持
尤迪特的蹊蹺死亡,引起了印度警方的注意。在多方調查取證后,警方將嫌疑人鎖定為尤迪特的前女友艾迪蒂·莎瑪,并以謀殺罪將其逮捕。
24歲的艾迪蒂是工商管理碩士,2006年她和尤迪特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熱戀中的兩人定下了婚約。不過在讀研究生期間,艾迪蒂又結識了另一名男子、同班同學普拉文·克漢德瓦爾,隨后移情別戀,與新歡私奔到了新德里。但放不下感情的尤迪特仍然不舍不棄,追到了新德里,希望艾迪蒂能回心轉意。
在印度警方看來,艾迪蒂為了擺脫尤迪特的糾纏,有充分的殺人動機。而且在案發當日,正好艾迪蒂約尤迪特在一家麥當勞店中見面,有作案時機。在尤迪特死亡前,也曾告訴醫生他吃過一些一些艾迪蒂送給他的糖果。不過,這些只是警方的邏輯推理,并沒有確鑿的證據論證。而且,艾迪蒂在被捕后否認自己和未婚夫的死有關。
腦部掃描技術登場
眼看案情將處于僵持不下的狀態,印度法庭決定用腦部掃描來確定她是否犯有謀殺罪。
此前,腦部掃描已經廣泛應用于世界各地的刑事案件的偵查中。這是由于腦電波可以監測大腦各個區域的活動,所以常被用來解讀嫌疑人的心理活動。比如腦電波的一種常見波β波出現時,可以表明嫌疑人處于精神緊張和情緒激動或亢奮狀態。而與語言相關的腦電波一旦被監測到,即使嫌疑人處于沉默階段,警方也可以通過電極陣列,解碼嫌疑人的思想。
不過,刑事偵查中的腦部掃描技術的核心還是尋找一個叫做“P300”的特殊的大腦電信號。20世紀60年代,神經生物學家首次發現了P300與大腦認知的關聯。一個人在看到、聽到某個熟悉的事物大約300毫秒后,大腦會出現持續增加的電活動“P300”。
30年后,“P300”被用于刑事偵查。在證據難以搜齊的情況下,警方會給出有關物體的語言或視覺暗示,然后借助是否檢測到特別強烈的“P300”信號,來判斷犯罪嫌疑人與罪行是否有關。這次印度法庭的腦部掃描,就是為了識別腦電波活動數據中的P300信號。
一錘定音
在一間安靜的沒有窗戶的屋子里,檢調人員將腦波紀錄儀連到了艾迪蒂的大腦上。頭部貼上32個電極后的艾迪蒂緊閉雙眼,一言不發地坐在一邊。隨后,在檢察官的監督下,檢調人員開始在她面前,以艾迪蒂的第一人稱口吻朗讀一篇“我如何毒殺了尤迪特”的文章。
之所以不是直接問訊的方式,比如“你是否殺了尤迪特?”,“你是不是往他食物里投毒?”是因為這個測試要求嫌疑人有配合的意愿,并且很重要的一點是,要保證所有提示都是以非指控性的形式呈現。如果直接指控,就會使得嫌疑犯在測試過程中變得激動,影響測試效果。
在長達1小時的讀腦測試中,艾迪蒂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然而腦電圖描記儀顯示,當尤迪特慘遭謀殺的細節被朗讀出來時,比如“我買了砷”、“我與被害人在快餐店相遇”等情節出現時,艾迪蒂大腦中儲存經驗記憶的區域開始異常活躍起來。之后,為了驗證檢測結果,檢調人員又重復進行了一次測試,測驗結果同樣顯示出明顯的P300信號。
這正好與該套測謊技術的發明者設定的“罪犯標準”相一致。這套測謊技術的發明者說,人回想目擊過的事件與做過的事時的腦波不一樣,這套系統可以辨別兩者間的差異。倘若嫌犯腦部記憶區活躍起來,出現明顯變化,則可推斷此人正是罪犯。
2008年6月,盡管艾迪蒂在法庭上還是辯稱自己是無辜的,但法官還是毫不遲疑地進行了宣判。這位法官在判詞中解釋稱,對艾迪蒂的大腦掃描顯示,她具有關于砷的“經驗知識”。艾迪蒂隨后被法庭判處終生監禁。
是否該信任“P300”
在各國,“P300”在刑事案件偵查中都有過實戰經驗。不過,其他國家的法官雖也采信腦部掃描結果,但一般是被告律師藉以證明被告精神有問題試圖脫罪或減刑,而不是被檢方當成說服陪審團嫌犯有罪的證據。2008年印度的艾迪蒂案還是世界上第一例通過“讀腦術”判定嫌犯有罪的案例,創下法庭以腦部掃描結果為判決憑據的全球首例,一時激發世界司法界的爭議,人們的關注點在于在偵查過程中,過分信任技術是否可行?
雖然大腦掃描測試的擁護者堅稱,P300是一個自動的大腦反應,犯罪嫌疑人是無法控制的。但是,事實是這樣嗎?
在美國伊利諾伊州的西北大學,一組心理學家進行了相關的犯罪心理研究。在研究初期,他們要求受試者在電腦屏幕上觀看一組犯罪的圖片,并想象自己進行這場犯罪。之后在大腦指紋測試中,受試者要有意忘掉這場犯罪。研究者發現,大部分受試者都能做到這點。
之后,進入了第二個模擬犯罪階段。教授們教學生如何進行一次完美犯罪。這些學生將進入校園里一間小辦公室,了解學校職員存放財物的地點,以及如何安排最佳的作案時間以避免被抓等。當天晚些時候,每一位學生都成為了一個熟練的小偷,順利地偷到了一些東西。
隨后,研究者們對這些“小偷們”進行了大腦指紋測試。初期結果也顯示,一些人確實能有意地抑制P300信號對重要提示的反應,從而欺騙測試的執行者。
當然,模擬犯罪是否可以和現實參與的暴力犯罪相提并論還有待討論。不過,這也為這項許多司法機關依賴的腦部掃描技術的科學性打上了一個巨大的問號。如果實施者對受測試者進行操縱,無論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都可能會讓受測試者增加導致負罪的P300信號反應。比如在艾迪蒂案中,艾迪蒂在被誘導深信尤迪特是因自己而中毒身亡后,可能也會產生負罪感強烈的P300,以此信號為依據,判處這位24歲的姑娘終身監獄,未免會太輕率。2008年,由5位神經生物學家組成的印度國家委員會起草了一份報告,強烈要求印度司法系統停止使用這項技術,因為該技術的有效性太過局限。
看來,隨著腦電波測量技術的完善,類似測謊儀的科學手段引入判案會成為不可避免的潮流,畢竟各國司法機關手頭都有大量的無頭案子等著判。不過,如何避免技術錯誤所造成的冤案,是對這項技術的一大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