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醫生弒母案內幕：這個孝子可恨也可憐

金盾

2015年8月，湖南省東安縣曝出一則新聞，一名才華出眾、即將提拔的醫務科科長，衛生系統聞名的大孝子，卻突然出手殺害了82歲的病母！消息一出，震驚了當地。這起命案背后到底有著什么樣的內幕？事隔半年后，本刊特派記者為你解讀這個多子女家庭養老困局中的個人唏噓——

申安華1966年11月出生于湖南永州，他排行老四，上有一哥兩姐。1989年，他從衡陽醫學院畢業后分配到東安縣中醫院，成為一名眼科醫生。參加工作后，他與本縣一家工廠上班的蔣紅梅結婚，婚后第二年生下女兒申彬彬。

申安華工作積極上進，不僅是單位的業務骨干，更是家里的頂梁柱。年邁的父母體弱多病，經常住院，因為申安華是醫生，所以老兩口對他非常依賴，生病就會跑到醫院找他。雖然申安華哥嫂一再想接父母過去，但老兩口都稱住習慣了，不愿挪窩。

90年代未，蔣紅梅所在的企業改制，她下了崗。鑒于父母年齡已大，申安華與妻子商量，蔣紅梅不再出去找工作，留在家專心照顧父母。但孩子讀書要錢，父母看病要錢，當時申安華一個月才一千多元工資，經濟壓力非常大。哥姐們提出，每個月出錢交給申安華夫婦，作為父母生活費的補貼。申安華感念手足情，叮囑妻子不要怠慢了父母。

經濟和家庭的后顧之憂解決了，申安華工作中更加積極，先后升任科室副主任、副主任醫師等職。

2005年，申安華的父親因病去世，母親熊小秀開始變得敏感、急燥。申安華夫婦偶爾說話聲音大了些，熊小秀就抱著丈夫遺像說兒子嫌棄自己……

時間長了，蔣紅梅有些怨言，好在申安華的大哥申建軍得知情況后，安慰弟妹說：“母親年齡大了，你們就多擔待點吧，別跟她計較。”

后來申安華發現，出去游玩時，母親的心情就特別好。為此，2010年，申安華拿出全部積蓄，并找哥哥借了3萬元錢，買了一輛大眾小轎車，利用周末經常帶母親四處轉轉。

2012年，申安華被提升為醫務科科長，要經常出差。熊小秀很不適應，雖有媳婦的照顧，但熊小秀還是對兒子依賴。這年8月，申安華被派到長沙湘雅醫院進修三個月。9月的一天，申安華接到妻子電話，說熊小秀兩天吃不下睡不著，又不肯去醫院，一定要他回來。申安華急忙趕回，將母親送到醫院，發現并無大礙。原來，熊小秀是想裝病把申安華召回。得知原委，申安華只有無可奈何地搖頭。

大姐申桂芳安慰申安華說：“人家都說老小老小，咱媽現在就是個孩子，你就把她當成不懂事的孩子呵護吧！”從這以后，每到周末，申安華都會從長沙趕回家。申安華成了衛生系統聞名的大孝子。其實熊小秀生養的四個孩子都很孝順，雖然她一直跟著申安華，但其他三個子女都經常去看她。為了討母親高興，哥姐們會跟熊小秀說：“您要是有什么要求就跟我們說，安華做得不好的地方，我們來幫您提醒……”子女們寬慰老人的話，熊小秀卻聽進心里去了。

一次，熊小秀看隔壁的一位太婆穿了件唐裝外套很好看，她也想要一件。可當時快進入冬天，商場都在賣厚裝，蔣紅梅沒買到，就放下了此事。可沒想到熊小秀給女兒申桂芳打電話訴苦，說媳婦吝嗇，連衣服都舍不得給她買。申桂芳倒是沒有責怪嫂子，只是提醒她：“咱媽現在敏感的很，以后她有什么要求，你們就盡量滿足，辦不到就跟我們說一聲嘛！”蔣紅梅聽后趕緊托人從長沙捎回來一件。

也許是熊小秀感覺到，向另外幾個子女“訴苦”確實很有用，于是遇到一點小事不滿，就給其余三個子女打電話，說申安華和蔣紅梅的不好。起初，哥姐們都還能站在理解申安華夫婦的角度，委婉轉告母親的不滿，讓他們注意。可母親投訴的次數多了，另外三人對申安華夫婦也有了微詞。

2013年10月的一天，熊小秀給申安華打電話說想吃魚頭。當時申安華在上班，蔣紅梅的小姨被一輛摩托車撞傷，在中醫院搶救，直到晚上六點多，小姨轉危為安，她才和申安華一起回家。沒想到，一進門，也許是熊小秀確實是等得心煩，沖他們大叫：“你們是不是把我餓死了你們才高興啊！”兩人解釋了一番，趕緊做飯，熊小秀一看沒有魚頭，就再次生氣：“我不是說要吃魚頭么，怎么沒有啊！這飯我不吃了！”熊小秀還哭著給大兒子申建軍訴苦。

申建軍聽到母親的哭訴心煩意亂，打電話問弟弟怎么回事，聽完解釋，申建軍有些不悅：“蔣紅梅小姨重要，咱們媽也重要，你們就不能先回來一個照顧咱媽么？”申安華聽到大哥的責備，心生委屈：“媽年紀大了，難道你也一樣嗎？這些年我什么時候怠慢過他老人家，偶爾一次疏忽至于嗎？”說罷，申安華憤怒地掛了大哥的電話。

這次不愉快后，四名子女為照顧母親的事再次坐到一起。他們決定輪流接母親到自家住。可申建軍夫婦倆都上班，白天家里沒人，熊小秀很快不適應，吵著要回家；大姐申桂花家房子小，她住不慣。二姐去了外地，折騰來折騰去，熊小秀還是覺得申安華家住著習慣。這一年，申安華女兒考上大學去了外地，蔣紅梅在家也沒有什么事，申安華和妻子就又把母親接了回來。為了讓申安華夫婦更好地照顧母親，三個哥姐決定將母親撫養費提高一倍。申安華感到壓力很大，他起初不同意，但在大家堅持下，他只好接受。

2013年底開始，熊小秀的性情越來越古怪，有時無端發火，亂摔東西。申安華帶母親到醫院檢查，發現是老年腦萎縮造成的腦神經功能障礙，表現為記憶力減退、敏感、焦慮，情緒極不穩定。查到原因后，申安華對母親照顧更加有細心。每次，待母親發脾氣扔完東西后，申安華就靜靜地將東西收拾好，從不曾責怪母親一句。

2014年9月，熊小秀因突發腦梗塞摔倒在地，住了一個多月才出院，卻造成左腿不太聽使喚。申安華給母親買了輛輪椅，下班后經常推母親出去轉轉。一次申安華推著母親下坡時，剛巧接了個電話，忘記踩下剎車踏板，輪椅順坡飛速下滑。申安華急了，飛身去拉輪椅，追了幾米，整個人撲倒才將輪椅拉住，他的腿和手被水泥地面擦得鮮血直流。剛一站起來，申安華就緊張地問熊小秀：“媽媽，你沒事吧！”沒想到熊小秀張口便罵：“你是不是想摔死娘啊，你這個不孝子！”申安華委屈地想哭。

2015年，熊小秀的身體越來越差，三天兩頭住院，每次都是申安華忙前忙后照顧。而這一年，領導也找申安華談話，因為他工作勤懇踏實，成為副院長的考察人選。家和工作的擔子都很重，人到中年的申安華只有咬牙挑起來，他只希望母親能體諒一下他的辛苦，面對兒子偶爾的不周到，不要那么小題大做，能理解一下兒子。

在母親心情好的時候，他跟母親談過這個問題，可這幾年子女們的“寵愛”，讓她變得像個孩子一樣任性，對申安華的請求置若罔聞。有時候在醫院，申安華做得稍有差池，熊小秀就大叫大罵，恨不得整個醫院都能聽到。這讓申安華很沒面子，他真恨不得母親馬上消失，但看到母親越來越消瘦的身體和不清醒的神志，他又心疼不已。

2015年8月初，熊小秀再次病倒。申安華急忙將母親安排到自己工作的東安縣中醫院。這時，他所在的醫院承擔了這一年新兵體檢工作，作為眼科主任的他工作量大，任務也繁重。申安華給幾個哥姐打電話，想讓他們有時間過來照看一下，可大家都忙著工作，提議請個護工。申安華擔心護工照顧不周，沒同意，他決定，白天由妻子蔣紅梅照顧，晚上自己護理母親。哥姐們也只能偶爾抽一兩天過來換個手。但白天忙工作，晚上要照顧母親，申安華每天回家就是洗澡換衣服，整個人疲憊不堪。

8月9日，熊小秀的病情加重，申安華不得不將母親轉入東安縣人民醫院。也許是疾病讓熊小秀倍感痛苦，煩躁的她就拿申安華出氣，水涼了罵他；燙了更要罵；飯不合胃口，就順勢往床下一扔；攙扶不穩就拿拐杖打申安華……申安華都忍了，每天早上，他都是紅著雙眼趕回中醫院上班。晚上，又匆匆跑到人民醫院，整夜地照顧母親。

即便這么辛苦，申安華還是得不到母親的體諒。不僅如此，熊小秀還向同病室的病友嘮嘮叨叨，數落申安華夫婦的不是，還向護士告狀說媳婦虐待她。有同病室的病友看不過眼，告訴了申安華。申安華只得說：“沒關系，我母親老糊涂了，我也習慣了。”可實際上，這個不善言辭的中年男人早已經不堪重負了！母親這樣說他們夫妻的壞話，如果有人當真，對他的聲譽會造成巨大影響，何況他正處在副院長的考察期……申安華不停地嘆息。

2015年8月11日，申安華在醫院忙到晚上8點左右，去人民醫院和妻子交班照顧母親，結果因為晚來被母親一直罵到晚上10點。后來熊小秀疼痛難忍，冷汗直流，便不停地讓申安華用冷水給她擦拭身體，到了半夜，熊小秀才安靜下來。長時間的勞累，讓申安華靠在床頭沉沉地睡著了。

12日凌晨兩點左右，熊小秀要上廁所，叫了幾聲申安華才醒來。熊小秀又便開始發脾氣嘮叨：“叫你這么久你都不回答，你是不是盼我早點死啊？”“媽，你怎么能這么說呢，我只是睡著了！”熊小秀又大發牢騷：“我看你就是故意的。要不，你掐死我算了，反正活著也是受罪！”母親的乖戾與誤解，讓申安華瞬間崩潰，走入愛的絕境：與其讓母親忍受病痛的折磨，還不如一了百了送她去天堂！疲憊、勞累和壓抑心底多年的偏激之愛在那一刻爆發，失去理智的申安華一把掐住母親的脖子，直到母親倒在地上……清醒過來后，申安華看著一動不動的母親，又忙著施救，但已無濟于事。他癱瘓在地，隨即打電話報警。他哭著說：“我不想看母親一直如此痛苦下去，所以只能讓她早日超脫，因為天堂里沒有病痛與折磨！”

悲劇已無法挽回，申安華十幾年來悉心照顧母親，無怨無悔，只因壓力過大，一時沖動，情緒失控，加之想真心解除母親的痛苦，才犯下大錯。血案發生后，申安華的哥姐們多次找到辦案警方，提出要原諒申安華，但法不容情。目前，申安華已被東安縣警方以“涉嫌故意殺人”刑事拘留。在本文發稿前，記者從警方獲悉，申安華家屬申請精神病鑒定，警方同意其請求，并正在積極聯系鑒定機構。

（本文除犯罪嫌疑人申安華外，其余為化名）

[小編發言]

“醫生孝子殺母”傳開后，社會上對申安華“可憎、可惜、可憐”的各種聲音紛紛涌現。申安華弒母固然罪不可赦，但他的遭遇的確令人同情惋惜。

60年代至70年代，是我國的人口生育高峰，很多家庭都是生下幾個孩子。中國文化中歷來有“多子多福”的觀念，多子女家庭的養老本應不是問題，但由于子女境況不同，各人覺悟不一樣，也產生出許多新情況。有的家庭，只有一個子女出人頭地，其他子女便把父母推給這位有出息者，稱“能者多勞”。子女發展相對均衡者，在贍養問題上產生矛盾時，很多人采取的是“均攤責任”，輪流贍養，但作為年事已高的父母，一般都不會喜歡在各家“流動生活”，這也是一個不可調和的矛盾。如何協調好多子女家庭的贍養矛盾，我們認為，應該本著責任均擔、各盡所能的原則，以老人安居、安心為目標，根據各家情況，拿出切實可行之方案，讓辛苦了一生的老人老有所依，晚年幸福。

申安華作為最有出息的兒子，他該不該“孝心全包”？作為其他子女，如果都齊心協力一起照顧“病母”，而不是“只出錢，不出力”，這個大孝子也許就不會被壓垮，悲劇就不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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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學資料鏈接】 常見老年病，如腦萎縮、腦中風偏癱、老年性癡呆癥、腦血栓等，都極易導致長期臥床，給護理工作帶來了巨大難度。因常年臥床，老人抑郁、焦慮，情緒極不穩定，子女應盡量安撫、安慰，勿激化老人情緒，否則容易激化矛盾。

編輯/柴壽宇 劉彩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