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廬拜師

王作勤

與畫結(jié)緣

1916年農(nóng)歷九月，離渤海只有5里路的山東蓬萊大皂許家村許樹亭家，又生下了個男孩子，取名許德麟。這，就是中國畫大師齊白石先生的入室弟子、當今赫赫有名的國畫大家許麟廬先生。

許氏一家人靠許德麟的祖父打漁、父親務(wù)農(nóng)，勉強糊口。1920年山東蓬萊地區(qū)天災(zāi)不斷，瘟疫肆虐，尸橫遍野。許樹亭帶著老婆和孩子一家5口人，逃荒避難來到天津大沽口。許樹亭進了造船所學(xué)鐵匠謀生，養(yǎng)家糊口，那年，許德麟才4歲。兩三年以后，許樹亭又帶上一家人到天津衛(wèi)闖蕩世界，落戶河?xùn)|大口。

許德麟9歲那年，終于背起書包上學(xué)了。也許是許德麟天生就和繪畫有緣，也許是生性善良的姐姐不希望小弟弟再受父輩之苦，每天下午姐姐總是研好了墨等著他，許德麟只要一放學(xué)，姐姐便催著他寫字。所以，許德麟十幾歲的時候，便能常常給別人寫春聯(lián)、“福”字和“開門見喜”這類的吉祥話了。姐姐常常是坐在炕頭上，邊繡花邊看著弟弟練字。許德麟也會常常學(xué)著姐姐的繡花樣子，畫著，描著。許德麟常常說，是姐姐最先把他領(lǐng)上了寫字畫畫兒這條路上來的，姐姐是他最早的“老師”。

小學(xué)畢業(yè)后，許德麟和母親要錢買一本芥子園畫本，許德麟說：“那時候，書，便宜啊，一本芥子園才花了幾毛錢。”許德麟自從有了這書之后，每天就是描呀畫的，真高興，慢慢地，許德麟就離不開這畫本了。

上中學(xué)的許德麟更喜歡畫了，他只要有空就鉆書店去看畫。那時，天津的書店里數(shù)“夢花室”最大，還有“利亞”書店，天祥市場里的書攤就更多了。許德麟就像現(xiàn)在的戲迷和歌迷一樣，他是畫迷，見了畫就想看，看到了好畫，他會高興得睡不著覺。許德麟清清楚楚地記得，中學(xué)時在天津大胡同的一家畫店里，他看到了一張齊白石的畫：一個大大的西瓜上站著一只喜鵲，畫上的那個西瓜比真西瓜還大，西瓜上站著的喜鵲也比真的喜鵲大。許德麟說那張畫對他的刺激是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在這之前，許德麟看過許許多多的文人畫，而齊白石的那張畫就是與眾不同，畫法非常新奇，和所有他見到過的清代人的畫法都不同，齊白石的畫法深深地震撼著他、影響著他，他那顆年輕的心有了不可抑制的激動。

甲等商業(yè)學(xué)校畢業(yè)后的許德麟被父親推薦到天津的德國“吉昌公司”學(xué)做生意。許德麟有了工作，有了點兒工資，更是如魚得水——每次領(lǐng)到工資后，許德麟第一件事就是去買自己早已看好的畫。要是買不到自己喜歡的那張畫，他就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一次，他看中了一幅徐世昌大總統(tǒng)用朱砂畫的竹子，他幾乎是用了工資的大部分買下了這幅畫。但他畢竟年輕，畢竟沒有經(jīng)驗，別人一眼就看出他買的畫是假畫，許德麟一氣，當下就把畫給了他的大舅哥。這事，在他心里別扭了好多日子。

結(jié)識苦禪

當時的許德麟，看到自己認為好的畫，必買；聽說哪兒有畫展，必看。就這樣，許德麟在天津已經(jīng)看了不少的畫，知道了很多畫家。一次，北京的李苦禪在天津“永安飯店”開畫展，許德麟趕去看展覽，發(fā)現(xiàn)李苦禪潑辣、酣暢的畫風(fēng)與齊白石非常接近，這正是他所追求的啊！許德麟在繪畫道路上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許德麟結(jié)識了李苦禪。他們一見如故，越說越近，越談越親。從李苦禪那里，許德麟看到了他以前不曾了解的五彩斑斕的世界，也了解了他以前不曾認識的人品和技藝超群的藝術(shù)家群體。

有個羅鍋畫家來看畫展，李苦禪告訴他，這個人品德好，畫得也不錯，他自己刻的一方“身彎心直”陽文印章，非常見功力，足以看出他做人的原則和篆刻水平呢！

還有一位叫方大方的書家，別看這位小老頭兒足足比許德麟矮一頭，而且窮得整整一冬天下來就是一件灰棉袍，可人家有學(xué)問：寫詩、作對兒出口成章，天津人都稱他為“聯(lián)圣”。這位聯(lián)圣就以當時許德麟的名字“德麟”二字題了一幅對聯(lián)：上聯(lián)是“道德有感應(yīng)”，下聯(lián)是“鳳麟皆吉祥”。

認識了這樣的一些人以后，許德麟眼界寬了，心里亮了。他迸發(fā)出從未有過的作畫激情和創(chuàng)作欲望。他已無心再做生意，一心只想畫畫兒了。

可以說許德麟確實辜負了他父親許樹亭的一片苦心。父親把希望全部寄托在這個聰明活潑的兒子許德麟身上，讓兒子接了自家面粉機器廠的“經(jīng)理”位子，一心想讓兒子當個掌柜的、當個老板，一改祖上的門風(fēng)，為許家脫貧致富。可許德麟自己說：“為了把我培養(yǎng)成一個資本家掌柜的，我父親可是想盡了辦法巴結(jié)我，順從著我。可我就是不愿意干那一行，我不是那塊料啊！”

許德麟這樣說自己不無道理，可不是嗎，來了人要找掌柜的談事了，卻怎么也找不著他，哪兒去了呢？上樓畫畫兒去了！為了買畫兒、畫畫兒，許德麟索性對父親說：“你把工廠賣了吧，買畫兒吧！”老爺子差點兒沒讓兒子氣得背過氣去！這個只知道畫畫兒、買畫兒的人，這個在專門的算盤學(xué)校里學(xué)了三個月卻連算盤珠子都不會扒拉，連100斤麥子出多少麩子、多少面都不知道的許德麟，哪兒是個“經(jīng)理”胚子？在人們眼里，他就是一個“許家二先生”！

自從結(jié)識了齊白石的徒弟李苦禪，許德麟開始往來于京津兩地，自由地吮吸著藝術(shù)瓊漿，不斷地提高著自己的全面藝術(shù)修養(yǎng)。1945年，為了他傾心鐘愛的繪畫事業(yè)，許德麟說服了父母與妻子，舉家遷往北京，開始了他全新的藝術(shù)生命旅程。

拜師齊白石

最明白許德麟來京心愿的當屬李苦禪了。來到北京幾個月后的一天下午，兩個人畫畫兒聊天兒的時候，李苦禪終于與德麟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德麟啊，你帶上幾張覺得畫得最好的畫，去讓白石老師看看。如果老師看著好，就拜師吧！

許德麟啊許德麟，早就盼著這一天了！從第一次見到齊白石畫那一刻起，他的魂兒就讓白石先生領(lǐng)走了。他手上畫著的、心里想著的、白天看著的、夜里夢著的，全是齊白石，全是畫畫兒啊！能侍奉在齊白石膝前，此生足矣。什么機器廠，什么面粉廠，什么掌柜的，什么經(jīng)理，那算個屁！

按著當時風(fēng)俗禮儀，拜師的那天，許德麟為白石老師精心地準備了四色禮：一件上好的衣料、四樣鮮果、四樣干果和一個禮金紅包：最主要的是許德麟精心挑選了幾張畫，其中有一張是月季，一張是荷花。進門后，許德麟首先將自己的畫作擺到了齊白石的畫案上。看著許德麟的畫，白石老人不住地點頭。當翻到那張月季時，白石老人看著畫面下面的月季與上面畫著的一張蜘蛛網(wǎng)相映成趣，大概是被許德麟的聰明與靈氣所感動，老人開始像是在靜靜地思索著什么，沒說話，忽然，白石老人看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說：“德麟，德麟，哎，吳昌石字吳缶廬，我看，德麟，你呀，就叫麟廬吧！”白石老人賜完名，不等看到學(xué)生臉上那驚喜的笑容，徑自提起筆來在畫上題道：“啟余者，麟廬也”。這一下，讓德麟，不，許麟廬大振士氣！接下來老人看到的是許麟廬的那張荷花。白石老人不但在麟廬的荷花叢中添上了一條扁魚，而且還提筆寫道：“麟廬畫荷，白石老人補扁魚。此魚膽苦，乃知麟廬之苦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