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家的拉面館

|關小敏|蘇　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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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家的拉面館

|關小敏
|蘇南

小七家的拉面館就坐落在學校附近，店面不大，卻賓客盈門。

他們家從祖輩開始做拉面生意，戰亂時期，由北方輾轉南方，雖逢亂世，生意卻絲毫不受影響，光顧拉面館的人絡繹不絕。

拉面館傳到小七爸爸手里，已經是第八代，生意紅火，加上他們以禮待人，店里幾乎座無虛席。拉面制作工序煩瑣，和面、反復拉彈、制成面條，最后放入上好的牛骨濃湯里煮熟，撒上精挑細選的嫩綠小香蔥和蒜葉、香菜，再放上幾片牛肉，就可以上桌了。這面筋道好吃，湯鮮味美，再加上造價偏高的食材，一碗拉面的價格自然會高出一般的普通面價。

按理，他們家從祖輩開始做拉面生意，這么多年的積攢，雖算不上腰纏萬貫，也起碼是富甲一方。可是這一家子日子窮酸，住著不到50平方米的房子，連個像樣的交通工具也沒有，雖說小七爸爸名譽上是拉面館的老板，出行卻像打工仔，不是坐公交，就是蹬自行車。

甚至逛菜市場，他老爸為了討價還錢，經常和菜販爭得臉紅脖子粗，連小七都覺得有些難堪。

他實在不明白，隔壁一家開沙縣小吃的面食店，生意平平，人家竟然還買房買車，日子過得殷實。

他家為什么就沒有掙到錢呢？

就連他想買一雙普通的輪滑鞋，老爸也是再三推脫，似乎真的拿不出那些錢。又或者，在老爸眼里，幾百元錢猶如天價一般。

小七暗自思忖：爸爸不抽煙，不賭博，無任何不良嗜好，更沒有什么應酬。他老媽勤儉持家，也不見她亂花錢。他們掙的錢哪兒去了？

每每問起這件事，小七老爸笑而不語，繼續著手中的拉面活計。直到最近問的次數多了，他才回應了一句：“兒子，做生意不只是為了賺錢！”

如果不是為了賺錢，那是為了什么？小七滿腹疑問。

小七的同桌王致博幫他分析原因，“我聽說有錢的人，對人都吝嗇，包括自己的家人，你爸好像挺符合這標準！說不定他把錢全存到國外去了呢。他不想讓別人知道賺錢的事，因為人多嘴雜。”

小七瞪了他一眼，“我老爸才不是這種人！他對我百般疼愛，好吃好喝的全留給我，不至于吝嗇得連雙滑冰鞋也不給我買，也許他是真的沒賺到錢。”

嘴上雖然這么說，心里卻仍然狐疑。

自此以后，小七多了個心眼兒，每天放學寫完作業，他都會到店里去幫忙，仔細觀察里面的一切。

他認為，每碗拉面的價格略高出普通面價，一碗清湯面6元，普通面是4元，來光顧拉面館生意的客人談不上小資，至少也算是經濟條件寬裕的人。

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小七發現進出拉面館的人，形形色色，有衣著光鮮的上班族，也有頭戴施工帽的建筑工人，甚至還有拾荒者和流浪漢來光顧。

一到中午，在工地忙活的建筑工人們便蜂擁而至拉面館，他們滿頭大汗，全身臟兮兮。小七爸像見了熟人似的，招呼他們坐下，然后讓小七給他們端茶遞水，招呼得熱情周到。

“老板，還是6元錢的清湯面！”他們嚷嚷著。

“知道，知道。”小七爸連連點頭。

沒用多大工夫，拉面便煮好了，小七在端盤的時候發現，滿滿的一大碗拉面，上面竟然還有幾片牛肉，這哪是6元錢的清湯面啊，完全就是10元錢的加肉面。

“老爸，你是不是……”他邁出去的腳又折了回來，剛想問個究竟，可是老爸望著他的眼神卻十分堅定，不斷地催促著他趕快端過去。

那些人狼吞虎咽，吃完了面，紛紛掏出10元錢的紙幣，塞到了小七手中，“不用找了，天天都給我們加量，加肉，我們都不好意思了，”他們沖著廚房里頭喊了一聲，“謝謝您了，老板，您真是個好人！”

“不謝！”小七爸從里面走了出來，滿臉笑意卻又不失認真，“錢一定要找，大家掙錢不易，都是有家有口的人，不能多要。再說了，這錢都收了，起碼得讓你們吃飽、吃好！要不然哪有力氣干活？”他客客氣氣地說，“回頭再來啊！”

這樣做生意，能賺到錢嗎？不虧本已經算是幸運了。小七疑惑不解地看著老爸，還在猜想這是老爸的營銷策略嗎？

正在這時，一位全身臟亂不堪的拾荒老人站在門口，手里捏著3元錢，一臉窘迫地看著屋里，躊躇不前。

“老人家，來吃面嗎？”小七爸迎上前，熱情地問。

老人家年過花甲，雙鬢斑白，木訥地緩緩啟口，“能不能來半碗拉面？我……我只有3元錢！”

“行，沒問題！您老先進來坐好！”小七爸對小七使了個眼色說，“小七，快給爺爺沏茶。”末了，走到小七跟前嘀咕了一句，“要有禮貌。”

小七不敢怠慢，趕緊沏好一杯茶，客客氣氣地端到老人面前。不知道老爸是怎么想的，怎么會允許這樣的人來店里用餐，難道他真不顧拉面館的形象了？打個包給他拿走不就行了嗎？

不一會兒，小七爸便煮好了面，親自給老人家端了過來。

小七發現那碗里的面依然是10元錢的分量，牛肉片同樣給得足。

“老人家，您慢用！”小七老爸擱下面，去廚房忙活了。

老人看著碗里的面，拿著筷子遲遲未開動，“是不是端錯了？”他小心翼翼地問小七，“我……我還沒有動筷子，這面是干凈的，孩子，快端回去吧！”

不知道為什么，看見這一幕，小七的心竟然有些觸動。

“不，爺爺，我爸爸說了這是您的面！”小七聲音微顫。

老人嘴唇抖動著，眼角噙著淚，挑了一筷子面，往嘴巴里慢慢送去。

吃完了面，老人執意要給錢。小七爸收下了老人的3元錢，然后告訴他：“老人家，我們面館對老人和孩子都是半價，以后您老放心來吃面！逢上節日，還能免費吃面呢。”

老人點點頭，嘴角露出了難得的笑容，然后握著小七老爸的手：“這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面，以后一定來光顧！”

等老人走遠了，小七爸才轉身對一臉疑惑的小七說：“拾荒人也有尊嚴，收下錢，老人心里踏實，以后還會來光顧。要不然，他不會再來了。”

原來做生意，也有學問，小七漸漸開始佩服老爸了。

他發現，但凡是農民工，拉面和肉片的分量總會多出1/3。逢見老人和孩子，以及他們學校的學生，拉面則是半價。

一些前來乞討的流浪者，老爸不但給錢，還會親自給人家煮碗熱騰騰的拉面，打包讓人家捎上。

“只要能保本，有少許余錢，就行了！你爸說過，賺錢不是目的，幫助別人才是初衷，”老媽私下偷偷地告訴他，“這就是咱們祖輩拉面館傳承下來的經營之道。”

只可惜，小七以前雖然經常來拉面館幫忙，卻忽視了這些細節。

現在終于明白了，為什么這么多的人來光顧拉面館，這碗里裝的何止是滿滿的拉面，更是一份濃濃的愛心。

“賺錢不是目的！”小七老爸輕撫著兒子的頭，“咱們做生意，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最近你在拉面館幫了很多忙，作為獎勵，爸爸和媽媽送了一份禮物給你！快去你的房間看看吧。”

小七欣喜若狂地跑到房間，一眼就看到那雙夢寐以求的輪滑鞋。這一刻，他心里充滿了感恩，他知道，這雙輪滑鞋是老爸和老媽省吃儉用換來的。

“謝謝老爸、老媽！”小七高聲說。

當他那位愛管閑事的同桌王致博再分析他們家的拉面館賺沒賺錢的時候，小七也會學著老爸的語氣告訴他：賺錢不是目的，做生意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責編|冉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