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上

|林悅子|恒　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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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上

|林悅子|恒蘭

之前，有一片田野。這是一片很遼闊的田野，田野左邊的盡頭處屬于K城，而右邊的盡頭處則屬于M城。在目光所及的地方，可以知道，田野上住著一群鳥、一個看果園的年輕人、一對夫妻還有一個稻草人。

果園就在田野最左端，看果園的年輕人梳著個瓜蓋頭，還有點齙牙，但他很喜歡唱歌，每天清早他都會站在某棵果樹下放聲高歌，這是因為他覺得他很孤獨。喜歡唱歌這件事本身并沒有什么錯，但如果唱得極其難聽，那就該另當別論了。

“真難聽，就像玻璃杯碎了一地。”

“我寧可不去那片果園了，真受不了他！”

是的，鳥們都很不喜歡這些歌聲。可說歸說，這附近只有這一片果園，如果不去那找東西吃，就會挨餓。于是，大多時候，鳥們選擇年輕人不唱歌的時候去那片果園打食。

那個稻草人就立在田野的最中間，它和鳥們一直是很親密的朋友，它很善良也很沉默，鳥們總是希望可以幫它做點什么。

那對夫妻住在田野靠右端的地方，這是一對愛拌嘴的夫妻，總是為一些小事吵嘴，所以他們的日常生活經常是如下所述。

“怎么就拿回這么一點錢？一大筐卷心菜就賣這么點錢嗎？”婦人說。

“一筐卷心菜又不是一筐靈芝，你還指望我拿回一袋金幣嗎？”男人說。

“客廳的地又沒有掃，你是越來越懶了。”男人說。

“一天沒掃有什么可大驚小怪的，你掃一百遍，地板上也不會出現新花紋。”婦人說。

“你瞅瞅你種出的果樹長出的果子都這么難看。”婦人說，她家的后院種了一些山梨樹和石榴樹。

“這能怨我嘛，難道我種下山梨它會長出櫻桃？那才叫奇怪呢！”男人知道婦人很喜歡櫻桃這種水果。

這幾天，每到黃昏時分，夕陽像個蛋黃一樣躺在天邊的時候，鳥們發現有一個戴著圓圓鏡片眼鏡、高高瘦瘦、面皮白凈如剝了殼的荔枝的中年男人站在地上，仰面對著一棵榛子樹上的樹葉，嘴巴張開閉上，念念有詞，里面還有好多語氣詞，“啊”“呀”“啦”“哇”什么的，看起來還很投入，連榛子掉下來掠過他的頭發他都沒發覺。

后來鳥們知道了，這是一位詩人，在讀他自己創作的詩歌。詩人的詩歌不但好聽，而且里面講的道理也淺顯易懂，鳥們都很喜歡他和他的詩。不知不覺間，鳥們也學會了其中的一些詩句，而且鳥們覺得這么好的東西應該與別人分享，于是在經過稻草人身邊時，鳥們就會停下來，然后把它們學來的那些詩念給稻草人聽。

久而久之，稻草人似乎被這些詩句啟迪感化了，它覺得它會感覺了，會傷心了，會思考一些東西了！

本來會思考了，是件好事，但煩惱也跟著來了。

“我是從哪兒來的？我最初的主人是誰？”稻草人開始不停地琢磨起這個問題來，很是撓頭的樣子，它的頭發也被它的手抓得亂蓬蓬像個鳥窩，一只路過的鳥差點把蛋下在里面。鳥們看見了，都很擔心它。

又一個黃昏到來的時候，那個詩人又來田野了，但這次他身邊還多出了一位脖子上系一條白底紫花紗巾的姑娘。這次詩人沒有對著榛子樹讀他的詩，而是對著這個姑娘很忘情地讀著他的詩，鳥們猜他們在談戀愛。詩人讀完詩后口干舌燥，然后他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袋紅紅的櫻桃，和那個姑娘一起吃起來。當他們離開的時候，鳥們把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櫻桃籽一個個收集在一起，找了個地方放起來，鳥們打算明年春天到來的時候，在那個愛和老婆吵嘴的男人種果樹時，悄悄把這些櫻桃種子撒進男人挖的樹坑里去。

這天，天氣很不錯，鳥們捕完食后就停落在稻草人的身邊歇息，然后，它們談論起了那個看果園的年輕人。

“他唱得比以前又難聽了一些，真讓我受不了。”

“也許他真的很孤獨，或許我們應該原諒他。”

鳥們說到“孤獨”這個詞的時候，稻草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它歪了一下頭，然后用力地去想，后來它想到了。

“我記起來了，是的，我記起來了！”它似乎自己也有點不敢置信。

“我原來的主人，也就是最初制作我的那個人，他就住在田野的最右端的一個藍色瓦房里，他每天都會折許多紙船和幸運星，因為他也是個孤獨的人！”想起了自己的過往，稻草人覺得心里忽然踏實許多。

“噢！也是個孤獨的人！”鳥們感嘆了一句，此時，其中一只見識比較多的鳥有了一個計劃。

某個露珠還沒從花草上褪去的清晨，鳥們里的幾個成員悄悄地跟蹤了當地的一位郵差先生，然后還算順利地拿到了住在田野最左端屬于K城的看果園的那個年輕人的詳細的街區地址，也拿到了住在田野最右端屬于M城的住在藍色瓦房的那個人的詳細地址，然后把兩個地址互換著叼到了這兩個同樣孤獨的人的窗邊。

秋天即將結束的時候，鳥們得到了它們想要的信息：那兩個都很孤獨的人現在成為了一對很好的筆友！哦，對，還有另外一個收獲，那就是它們不用再忍受看果園的年輕人那難聽的歌聲了，因為年輕人現在不再唱歌了，因為他覺得他不再孤獨了！

第二年夏末的時候，那對愛拌嘴的夫妻的家門口已經有了一排櫻桃樹，并且每一棵樹上都結滿了亮晶晶的紅櫻桃。男人本來是個粗人，但因為那時鳥們飛過時經常念那個詩人的詩，久而久之，他也學到了點毛皮。婦人過生日這天，他送了婦人一束好看的矢車菊，并用一首小詩祝福她生日快樂，婦人感覺自己幸福得快暈過去了。后來，他們很少吵嘴，再后來，他們再也不吵嘴了。

責編|冉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