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薛磊
1997年7月,我從華東政法學院畢業后進入了長寧法院工作,成為一名少年庭法官。顧名思義,少年庭法官所接觸對象多為需要法律援助的少年兒童,少年是祖國的未來,與孩子們交往往往會有一些不同尋常的故事。
讓白血病患兒找到生的希望
銘銘是我2009年審理的一起撫養費糾紛案件的當事人。6年前,六歲的銘銘患上了白血病,生命危在旦夕。父母離異后,將他棄之爺爺奶奶那后就再也不聞不問。為了能夠給銘銘治病,爺爺奶奶想獻血,但爺爺因為年齡太大,奶奶患有嚴重的糖尿病,均被血液中心拒絕。爺爺奶奶實在無力負擔沉重的監護責任和醫療費用,絕望中找到了長寧法院。
找到孩子的父親王某是順利解決案件的前提。為盡快落實白血病孩子的撫養費,尋找到被告來院應訴,我放棄休息時間到王某可能居住過的地方,多次走訪派出所、居委會進行查找,都無功而返。相關群眾向我提供了被告岳父母家的地址,當我尋至其岳父母家,發現其岳父母為了逃避責任也搬離了原住所。經過一番波折,我終于在一片群租房內找到了王某的岳父母,詳細告知了銘銘得病的情況。幾天后,王某終于主動打來電話,我抓住機會和他談心,要求他到庭參加訴訟,并告知其如果再不盡撫養義務可能面臨的刑事處罰。懾于法律和輿論的壓力,王某如約到庭。在庭審中,面臨孩子巨額的醫藥費,月收入只有數千元的被告王某也犯了難。在法庭調查階段我了解到王某與父母共有的兩套住房,根據這筆財產,經過當庭調解,王某愿將兩套房屋中其享有的權益折價為孩子的醫療費、生活費,雙方另行約定時間辦理房屋產權過戶的相關手續。王某在房產交易中心門口抱起了兒子,這是孩子白血病后,父子第一次擁抱,王某流下了眼淚。孩子的醫療費、生活費終于有了保障,孩子的爺爺給法院送來了錦旗。
2012年上半年,銘銘在社會各界的關愛下病情有了極大的緩解,當銘銘的爺爺奶奶將孩子病情緩解可適當接受文化教育的信息反饋于我時,我立即通過微博聯系了長寧區教育系統的志愿者們上門為銘銘授課。2012年9月,銘銘經體檢可以上學了,但又遇到了原掛靠學校拆除,必須重新擇校的問題。9月17日我主動開車送他上學,小銘銘在同我的交談中不由自主地叫我為“爸爸”,我希望我的力所能及,能在一定程度上彌補孩子缺失的父愛。
2014年1月14日,我帶銘銘去上海動物園游玩,回途時間正逢我兒子祺祺圍棋課時間,我便順道接了我兒子。當兩個孩子見面時,銘銘問了我一個尷尬的問題,“爸爸,你喜歡我還是弟弟啊?”
我看了看銘銘期盼的眼神,說到:“你們倆個我都喜歡。”
讓居無定所的母女得以棲身
2009年初,一對母女來法院找我,小女孩要起訴父親王某索要撫養費。
王某在數年前與劉某協商離婚,承諾離婚后出賣原居住房屋,給母女倆置換更好的房子。劉某是來滬人員,沒有上海戶口,在上海也無房子,便輕信了王某。沒料到,王某出賣房屋后,攜款潛逃,杳無音信,劉某只好獨自撫養女兒。因劉某無固定住所,只好到處租房居住,最后,因無任何經濟來源,只能與女兒居住在四面漏風的拆遷房內。感情失敗的刺激、生活窘迫的苦難以及家族遺傳史,導致劉某最終患上了間歇性精神病。母女倆走投無路,只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于法院。
我拿出自己的數百元讓劉某趕快安頓好女兒。當天,我就找到了王某戶籍所在社區。經了解,王某欺騙自己的一個好朋友,把孩子戶口遷入朋友家,之后就玩起了失蹤。現在朋友夫妻倆為了孩子的戶口掛靠問題也時常鬧矛盾,叫苦不迭。居委會也反映,王某的債主經常來討要債務,都沒有找到王某本人。我找到社區民警,希望能找到王某的家人。通過調查,半年前王某唯一的母親也在社區養老院過世了。
我冒著大雪來到街道民政部門,希望為小女孩申請救助金。但由于低保救助是按照家庭成員收入來衡量,小女孩掛靠戶口家庭的標準不符合最低生活保障,而且戶主也不愿意為小女孩申請“低保”,所以救助金也無法申請成功。在我的一再協商下,當地街道決定給予小女孩每月的臨時補助,以解燃眉之急。
為了解決母女倆的居住問題,我又多次前往區“廉租辦”協調,相關部門最終聽取了我的建議,特事特辦,給予小女孩每個月670元的廉租金,以保證劉某母女能有房居住。
經過審理,法院最終依法支持了小女孩的訴訟請求,判決王某每月支付撫養費用。但由于王某下落不明,撫養費根本無法執行。為了落實小女孩的撫養費,我經過努力,為小女孩爭取了司法救助,并且自己出錢捐助,最大程度地保證小女孩有房住、有飯吃、有衣穿、有書讀。
案件在2010年年初公告判決后,劉某努力尋找工作,但每次僅能持續兩三個月,因自身疾病,她無法適應工作環境而辭職。每當失業時,劉某就會因生計無著找我訴苦。每一次,我都耐心地安慰她,盡自己所能給予這對母女物質幫助。
2013年12月9日早上,我又一次接到了劉某的電話,電話中聲音低沉,“顧法官,我感覺又要發病了,我快控制不住了,我把家里所有東西都砸了,我怕女兒擔心,您能救救我嗎”……?劉某現在只相信我,其他同事上門,劉某都不愿開門,而如果讓她一個人去看病,可能有安全之憂。所以,接到電話后,我便馬上趕到了劉某住所,驅車帶她前往長寧區精神衛生中心。路上,劉某出現幻覺,說耳旁有人在和她說話,讓她到市政府去鬧訪,看見了鬼神,我用心理學放松療法耐心安撫劉某。在醫院等候區,劉某看到了一個曾經為她看過病的醫生,突然狂性大發,大叫著要沖上前去殺死醫生。原來,這個醫生幾年前確診她患有精神疾病并告知她丈夫,隨后她丈夫便離家出走,劉某覺得醫生就是導致她家破人亡的“元兇”。
經醫生確診,劉某早前患有的精神分裂癥和雙相情感障礙又病發了,需要家屬24小時陪護。這讓我犯了難,我一個男同志,不方便與母女住在一起啊。醫生說,我可以打110,讓警察把她送來,這樣就可以有人跟進。但我不想把她推出去。她這種病,有幻覺,時而情緒亢奮就會殺人,時而情緒低落就會自殺,必須按時服藥。
陪同我前來的實習生害怕地問我:“怕嗎?”“我是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對她的病情有點了解,我現在擔心的是母女倆的生活和安危。”我將劉某送回家后,看著劉某服下藥,待了兩個小時,見劉某情緒有所穩定,才離開。
當天,待我回到單位,身體已經很不舒服,發起了高燒。第二天,為了劉某能盡快得到心理治療,我強忍著病痛,帶著華東師范大學的心理系研究生上門,讓專業人士與劉某進行心理輔導,同時對小女孩進行心理測試,見劉某的氣色已有好轉,我這才放下心來。到了下午,我又匆匆趕往街道尋求幫助,街道承諾將盡量安排居委會干部上門看望。連續的勞累使我徹底病倒了,第三天,我根本無法起床,只能囑托曾經與劉某有一面之緣的書記員上門看望劉某,并看她服下藥物。劉某得知我為她累病了,十分感動,表示自己一定會按時服藥,讓法官不再為自己擔心。第四天,我一上班就接到劉某的電話,原來,她是詢問我的身體是否好轉,并說請我放心,無需上門看望她。但我仍將醫生的囑托放在心頭,連續五天堅持上門看劉某服藥。劉某的病情日趨穩定,母女生活現已安定。
我喜歡孩子、愛孩子,在為未成年人權益維護提供司法保障的少年法庭工作,是我夢寐以求的愿望。在這里,我體現了我的人生價值,努力為未成年人撐起一把法律的保護傘。“法官爸爸”是孩子們給我的崇高榮譽;在這里,我將職業變成事業,堅信少年庭這個“小兒科”也能做出大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