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劼
“你知道身后的和平宮是審理南海仲裁案的地方嗎?”日前,我專程從英國趕往海牙,當我來到和平宮時,只看到稀稀落落的游客在門前拍照留影。或許是巧合,我和他們都是亞洲人面孔。對于我上前打聽的同一個問題,他們不是說“不太清楚”,就是表示“沒聽說過,你能說說嗎?”
準確地說,這是3年前菲律賓政府單方面向這個設在海牙的常設仲裁法院提交的案子,中方隨后宣布“不接受、不參與”。但在西方媒體的報道中,中國的立場成為“藐視”《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的行為。一些人稱,既然中國是締約國成員,就不能回避。
“這是一個有關國際法的案子,但它背后的意義深遠,因為事關國家地位和榮譽。”在和平宮門前,我等到了現在海牙大學法學院執教的美國人沃斯特。在他看來,法律面前當然是諸國平等,但問題是:常設仲裁法院有能力解決這類紛爭嗎?
尋找一名諳熟國際法同時又有國際法庭工作經驗的西方專業人士接受采訪,談一談南海案,其實并不容易。至少對我而言,很多西方人在這個問題上往往是抱著“顧左右而言他”的態度。我聯絡過一些英國律師,尤其是有海洋法背景的,結果幾乎所有人都不愿接受公開采訪。有華裔律師私下表示,同行們是想中菲兩方都不得罪,以免業務受損。我還向研究海洋法、島嶼疆界主權的英國學者求解,對方起初熱情地表示可以坐下來聊一聊,但聽說需要表達誰是誰非的立場,就表示自己不是合適的受訪者。
沃斯特來海牙前,曾在芝加哥擔任副檢察官,后作為法官助理參與了海牙前南刑庭案件審理。“常設仲裁法院的名字里有法院一詞,聽起來好像可以做出決定。其實它不過是一個注冊案件的地方:一名秘書,一個辦公室,里邊有人整理文件接電話”,沃斯特說,“這個機構能發揮的作用有限,菲律賓對此也明白。因為事關國家認同感、國家自身權利,還有地緣政治,不能由法院用一個很技術性的決定來解決。”
在沃斯特看來,世界各國在南海仲裁案問題上多數不愿公開表達立場。該案庭審沒有對公眾開放,但在收到有關國家書面請求并征求當事方意見后,臨時仲裁庭允許澳大利亞、印尼、日本、馬來西亞、新加坡、泰國和越南派代表團作為觀察員參加了庭審。另外,雖然得到批準,英國最終決定不派觀察團。看來英國是想遠離這場亞洲爭議。美國因非《公約》締約國,其請求被拒絕。
但常設仲裁法院的成立,卻與美國人有關。前清政府駐美公使伍廷芳在《美國人的氣質》一書中寫道:有個千萬富翁,不但投入大量時間宣傳和平,還自費在國外建造一座富麗堂皇的建筑作為維持和平的法院。然而這些美國人也會代表他們認為受到不公平待遇的他國發動戰爭,并緊握勝利果實。
伍廷芳說的戰爭,指的是1898年的美西戰爭。戰后,西班牙放棄古巴,將波多黎各和關島割給美國,把菲律賓主權轉讓給美國。至于那個“千萬富翁”,就是美國“鋼鐵大王”卡內基。他在1903年捐建的宮殿,就是和平宮,法院就是常設仲裁法院。
對于這場仲裁風波,沃斯特認為,無論海牙方面做出怎樣的判決,都對未來的南海和平前景不利。即便菲方如愿以償,可能也高興不了多久,因為鄰國當中,或許很快就有新的角色如法炮制,和它打官司。
話別之際,我邀請沃斯特在和平宮前留影。但留影后我們忘記及時走開,引來一旁的游客低語牢騷。“你看,官司就是這么打起來的”,沃斯特開玩笑說,1899年成立的常設仲裁法院接辦案件超過250宗,但超過200宗是最近十多年出現的。每一個來此提交仲裁案的國家或組織都說自己是為和平而來,可外界需要意識到,和平宮宣布的裁決,也許能帶來和平,也許恰恰相反。▲
環球時報2016-07-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