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蘭花開

余雯

“十個全覆蓋”工程是內蒙古自治區黨委、政府站在“四個全面”戰略高度，為提升農村牧區發展水平、縮小城鄉差距、補齊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短板”，于2014年作出的一項重大決策部署，即計劃從2014年開始，用3年時間，對農村牧區進行危房改造、安全飲水、街巷硬化、村村通電、農網升級改造、村村通廣播電視通訊、校舍建設及安全改造、村級標準化衛生室、村級文化活動室、便民連鎖超市、農村牧區常住人口養老醫療低保等社會保障工程建設。在推進“十個全覆蓋”過程中，鄂爾多斯市把扶貧攻堅作為頭號民生工程，通過萬名干部下鄉駐村，強力推進精準扶貧工作。

鄂爾多斯市伊金霍洛旗統計局城調隊長麻葉君就是萬名下鄉干部中的一員。事實上，在實施“十個全覆蓋”惠民政策的前一年，麻隊長已經駐村2年了，2013年鄂爾多斯市推行“三到兩強”、“四定三到”工作落到實處，她被單位選派為敖爾給乎村的“駐村第一書記”。從那時候開始，她的肩上多了一份榮耀，也多了一份為農民服務的責任，如今，再次堅守，已是第4個年頭了。5月中旬，穿過莽莽的蘇泊罕草原，我們來到蘇布爾嘎鎮敖爾給乎村，見到了這位駐村女書記麻葉君。

一、村里來了位“螞蟻”書記

隸屬于鄂爾多斯的伊金霍洛旗蘇布爾嘎鎮，有一座叫敖爾給乎的美麗山村，盛夏時節，那里樹高林密、泉水汩汩，青幽幽的草原上開滿了紫色的馬蘭花。藍格映映的一片，散發著清淡的幽香，煞是好看。

每到黃昏，廣袤的馬蘭灘，總能看到一個提著公文包的女人在馬蘭花叢中穿行，她深一腳淺一腳，生怕一不小心踩上美麗的小花兒。累了，她會拿出包里的筆記本，在荒沙堆凸起的小石塊上坐一會兒，記錄她的民情日記。

“村民守著福地，卻端著個窮飯碗。雖然窮鄉僻壤，但是風景還是很美的。”這是她日記的開篇，也是她當駐村書記的開端。

她回憶起剛來到敖爾給乎村的時候，著實被村里落后景象嚇了一跳，仿佛這個村還處于原始狀態。敖爾給乎村位于蘇布爾嘎鎮西北邊緣，北與杭錦旗接壤，臨近東聯蘇泊罕草原旅游區、白塔旅游區，是距伊金霍洛旗最偏遠的一個村落，與外界接觸甚少。小村莊常住戶148戶，296人，留守老人就占了總人數的一大半。其中貧困戶有44戶，89人，占了整個村子的30%，年人均純收入4000元左右。

“當時我‘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走村串社，田間地頭走了個遍，考察農田水利設施，挨家挨戶進行走訪調研。走訪的戶里有10余戶都是有精神病史的孤寡中老年人，子女常年不管不問，很可憐。他們的家離村委會特別遠，走路將近要2個小時，一個人走在地廣人稀的原野上還有些害怕。我忘不了推開一戶家門進屋的那剎那，老人披頭散發半躺在炕上，衣被單薄，半袋米斜靠在滿是裂痕的灶臺墻角下，銹跡斑斑的缽盂，里面裝的是黑色雜質的棕色豬油；滿是手指抓痕的礦泉水瓶，里面裝著快見底的香醋，毫不夸張地說，這基本就是家里的全部家當。每每想到走訪的這些孤寡老人，我都睡不著覺，農民的貧困狀況深深刺痛了我的心，當時我就在想，再不好走的夜路我也得走，我必須盡快深入到群眾中去，脫貧攻堅是我目前的中心工作。”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眼角有些濕潤。

堅強“駐村女書記”的背后，是憐憫動容的女人淚。這讓我心中感慨頗多，鼻子有些發酸。風吹日曬，她臉上的皮膚和坐在機關辦公室的女干部截然不一樣了，多了一層黑斑，但臉頰上的曬斑更襯托出她的質樸善良，像地里剛冒出來的小牙兒，悄聲無息地渲染著春天的美麗。

她身上的使命總是比別人更多，她的工作范疇總是比別人更廣，每一天，她都在無盡的忙碌中度過的。在敖爾給乎村，還流傳著麻書記的一個小外號——“螞蟻書記”。螞蟻的“螞”同“麻”同音，用農民詼諧樸實的土話說，麻書記身上有螞蟻精神，像跑進我們村頭熱鍋上的螞蟻，一門心思，不分白天黑夜地忙活在我們村子里，跟“螞蟻”一樣能扛活，能受力，能頂事。

二、敖爾給乎山曲兒

馬蘭花是一種耐旱耐澇的花草，風吹雨打都不怕，寓意愛的使者。在危房改造堆砌的磚瓦間隙間；在鄉里鄰里矛盾糾紛尷尬局面里；在村委會簡陋的一桌一椅一本一筆中，我看到了一個如馬蘭花般耐力極強、經得起累、受得了苦的埋頭苦干的女干部。我想，她的身上一定添增了不少本不屬于她承受的壓力，比如委屈，比如當擔；同時，她的身上也一定遞減了本屬于她的快樂，比如家庭孩子，比如休息時間。

得知我們又是來采訪麻書記，正種地的村民們放下手中的活兒，特別熱情地回答我們：“‘十個全覆蓋惠民政策來了，麻書記也來了，我們的好日子也來了。為了幫扶我們，麻書記不知操了多少心，幫助我們打井、修路、修水壩、修墻、通電、通自來水，辦的好事我們一天都說不完，都可以寫一本書了。”

“為了給村民通水通電通路，她不知道跑了多少趟供電局、水利局，少說30回也有了，嘴皮子都磨破了，可是她一丁點兒怨言都沒有。”

“2014年開春，村級班子換屆選舉，麻書記和我們一塊重新協調好村委會班子關系，調整大伙兒的思想，現在群眾怨言明顯少了，村級班子戰斗力明顯增強了。班子得到整頓后，麻書記帶領我們把工作重心放到了改善村基礎設施、村委組織陣地建設和‘十個全覆蓋上，逐步解決群眾最迫切的用電問題（共3臺變壓器、16公里動力線），修破水道1300米、通村油路、通自來水，已有危房改造了17戶，現已全部搬遷入住，其他戶正在申報。”閆村長娓娓地向我們道來。

離開地里，麻書記帶我們去走訪幾家牧民。

“有時候會不會覺得身上的擔子特別重？”我還是沒有憋住心中的問題，脫口而出。

“雖然受過委屈，但總有一種正能量在推動著我前行，經常為了協調解決矛盾問題把嗓子都說啞，問題一個個解決了的那一刻，特別欣慰，我不忍心讓我幫扶的村民受苦受累，不論他們在做什么工作，我都會在旁邊跟著他們一起分擔。與此同時，‘十個全覆蓋惠民政策也推動了很多工作的開展。你現在腳下的基礎沙石路，所看到的河流，是我來之后，率領村民經過簡單的整修過的，農民思想較落后，不會愛惜水域，水資源周邊的環境很差，長年累月的垃圾分散丟棄在河邊、路邊、屋后，泡沫垃圾、體重較輕的廢棄物隨風飄散，使得原本秀麗的草原部落大打折扣。說干就干，我所在的統計局一把手特別重視農村發展，在整治村容村貌上，和我們一起共清理泉水、水壩、瀑布、民宅等周邊垃圾4456噸，用裝載機推平舊圍墻、舊土房53處，破舊場、院、圈106處，對房屋周圍的坑坑洼洼進行了修繕，對4個天然河壩進行了清障加固工程，環境綜合治理取得了一些明顯成效。”

水鄉景色不應該淹沒凋敝在邋遢之中，麻書記一直跟我強調這個觀點。順著她的話，在山梁上瞭望，徜徉河畔，綠色全覆蓋。牛羊鵝鴨在河邊吃草，雞群在草叢中捉蟲，危房在修繕改造，農民在地里翻種，沙土路修到了村民家門口，抬頭仰望上空，除了藍天、白云、清風，還有嶄新的電線桿。這時候，走著走著，天氣微變，有些雨絲，有些清涼，谷雨潤萬物，綠意吐新枝，真是好一片水鄉祥和，我心中默默贊許道。

漸行漸遠，但還能清晰地聽見田疇里老農高興地吼著漫瀚調：

“滿天天星秀十八顆顆明，和諧正氣敖爾給乎人；

多時沒見咱親親好稀罕，咱就唱兩聲爾力乎溝這道彎；

大頓羊肉短不了放一點蔥，唱山曲短不了帶點點葷；

咱溝里的泉水把咱莊家澆，難得爾力乎溝的風景好；

爐子里頭燒火炕洞洞熱，眼里頭看到咱村村心里頭樂；

二茬茬韭菜咱扎把把，咱好不容易才遇到一打打；

閑言少敘咱書歸正，和諧敖爾給乎人風氣正。”

三、泉水叮咚

麻書記是蒙古族人，蒙名叫烏蘭托婭，漢語意思是紅色的光芒，外表如她名字一樣，給人的第一感覺是秀外慧中、干練端莊，散發著親和的光芒。長發利落地盤在腦后，鴨蛋臉上鑲嵌著一雙愛笑的大花眼，與我交談時，時不時地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有著蒙古民族特有的豪氣和爽朗。

交談中，麻書記接到了一個電話，我隱約聽見是敖爾給乎村長打來的，好像是商量扶貧貸款一事。我一邊側耳聆聽，一邊翻看著她厚厚的民情日記。

“走訪第32天，駐村工作后真正感受到城鄉經濟發展的差距。敖爾給乎村4個社的基礎設施很落后，村里連個小型變壓器都沒有，電力不足，只有村委會附近有照明燈。家境好一點的幾家會聯合起來買臺小型發電機，保證日常照明。全村共用一口井，安全飲水問題得不到保障。這是村里的難事，也是我的急事。沒有路，想辦法去修；沒有井，想辦法去打；沒有電，想辦法去拉。”

“敖爾給乎村村民思想閉塞，這里屬于半農半牧區狀態，以農牧業生產為主要生活來源，現有水澆地1016畝，草牧場23125畝，羊2470頭只，豬285頭只，雞160只；地形地貌西北高東南低，以平川、河流、紅石山、野森林為主，環境資源優美，水資源豐富，河流兩條，有天然瀑布景觀。另外，在考察水資源的時候，發現天然泉眼無數，出水量300立方/每小時。”

“敖爾給乎村有泉眼？”看到這篇日記，我有些激動，等麻書記掛斷電話，我迫不及待地問道。

“嗯！冬天低洼下的草木依舊是綠色的。我們扒開凌亂的樹枝觀察，水洼滲透了大片大片草域，有騰起的氣泡和白煙。這種現象在寒冷的鄂爾多斯非常少見，說明水是有溫度的。這引起了我極大的好奇，輾轉反側，向上級匯報。”

“后來呢？”

她遞給我一份來自伊金霍洛旗疾病預防控制中心關于生活飲用泉水的檢驗報告、一份內蒙古自治區地質環境監測院檢測中心的報告。翻看著這兩份水質監測報告，所檢項目都顯示符合礦泉水標準，清澈、無雜質，24項礦物元素都達標。

“為了監測水樣，我們費了不少力氣，水標本需要時效性，不能有一點人為的污染。我們去自治區首府呼和浩特，最快也要5個小時的車程，在我單位領導的支持下，以最快的速度，我們就一趟一趟的跑，功夫不負有心人，在第三次檢測的時候，我們的水質量達標了，而且還發現了泉水里有一種微量元素——鍶，專家說，鍶是人體不可缺少的一種微量元素，能強健骨骼，對抗癌也能起到一定的預防作用。”

“咱們快走到山泉的上游了，你聽！”麻書記開口道。

“水資源是我們國家寶貴的財富，麻書記，這里發現了對人身體有利的礦泉水，如果有企業來投資開采帶動經濟效益，這里的村民收入也會倍增呀！”

“我們也是這么想的。每次翻看著檢測報告，手里都感到沉甸甸的。得知敖爾給乎的泉水符合國家礦泉水標準這個好消息，我的心雀躍不已，另外我和村委會開始給相關資源發展有限公司打報告、寫合作信，雖徒勞無功、石沉大海，但是這樣的‘跑是必要的，跑幾次不行，就跑幾十次。礦泉水是敖爾給乎農民的寶貴財富，不能放棄。”她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泉水汩汩的聲音越來越近，嘩啦啦，妙不可言。翻過蘆葦和白樺林，舒展在我們眼前的是一片詩情畫意、鳥語花香、小溪流水人家的水墨畫。說實話，鄂爾多斯屬于干旱地區，這樣的天然生態水域之鄉少之又少，更不用提原始瀑布了。我聽這里的老人給我們講過，敖爾給乎村原來叫爾力乎溝，是圣主戰馬最喜歡飲水休憩的地方，看著腳下綿綿的泉水流動，疲乏的身心仿佛被洗禮了一番。我在想，美麗的風景都有美麗的傳說，不久的將來，股股清泉應該也有自己的名字吧，馬奶泉、馬奶湖、圣泉，我有些泉不醉人人自醉的醉意。

四、沙蔥沙棘和苦菜

往回走的時候，從一戶農舍門前經過，這是一座年代很久的土房子，老人蹣跚地站在籬笆外，拉起麻書記的手，老淚縱橫地說：“沒想到都快入土的人了，還能趕上好日子。”他的危房改造已經審批下來了，子女們下周都將回來開始建新家，不走了。還未等我們開口回應，質樸的老人就激動地跪了下來。

麻書記連忙將老人扶起來：“受不起，受不起。”

總有一些感人的鏡頭，總有一些觸動情感的情愫，老人用最直接真誠的方式表示感謝，感動得我們淚流滿面。我只來了敖爾給乎村半天，卻無時無刻不被村里良好的風氣感染著、感動著。

“農民們雖然窮，但是情感很淳樸，你對他好，他就對你好，他們就會跟你講掏心窩的話。咱們就能做好農村思想工作，他們也會有幸福感。”別離了老農，麻書記情意深長地說道。幾年的駐村生涯，麻書記早已把敖爾給乎村當成了自己的第二家鄉。

中午時分，她邀請我們去村委會吃工作餐。她自掏腰包向養魚的村民買了兩條魚和6個雞蛋，準備了兩葷兩素：燉魚、煮笨雞蛋、涼拌本地苦菜、山葉拌沙蔥沙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