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俄遠東看中企生存處境

●本報赴俄羅斯特派記者　倪浩

地域廣袤、資源豐富，是俄羅斯遠東地區留給外界最深刻的印象。一個月前，《環球時報》記者跟隨中俄主流媒體聯合采訪團走進遠東，進一步加深了這一印象。當下，俄領導層有意把遠東打造成經濟發展的龍頭，而地理位置之便使得這塊“試驗田”成為中資企業進入的前沿。提起中俄經貿合作，外界一向有頗多議論，包括對期望與現實之間“鴻溝”的渲染。《環球時報》記者此次實地走訪遠東，發現中企在當地的確面臨不少挑戰，但記者也看到，眼下是它們加大投資的好時機。

縮影——廣袤草原上孤零零的中國水泥廠

為采訪中國夢蘭星河能源公司在俄遠東阿穆爾州的水泥廠，記者一行驅車從該州州府布拉戈維申斯克趕往該州第二大城市別洛戈爾斯克，100公里行程中，充塞視野的只有連綿不絕的綠色草地和偶爾出現的一蓬一蓬的灌木。

阿穆爾州面積36萬平方公里，相當于3個福建省或10個海南島。如此廣袤的土地上只有100多萬人口。車窗外基本看不到村莊，看不到牛羊，看不到土地被耕種的痕跡。人口資源如此匱乏的阿穆爾州，甚至整個俄遠東地區，如何承接俄經濟發展新引擎的歷史使命？一連串問號在記者腦海里揮之不去。

汽車駛進夢蘭星河的水泥廠后，記者見到了廠長宋治國。通過交談了解到，這座水泥廠2013年開建，2015年8月建成投產，但因生產手續問題，采訪當天工廠處于停工狀態。這座水泥廠總投資為1.9億人民幣，年生產能力50萬噸，市場瞄準附近的幾個大基建工程——東方航天發射場配套生活工程、水電站以及當地居民住房建設等。

“俄羅斯的水泥生產技術曾領先中國，但隨著中國經濟快速發展，中國已經反超。”宋治國指著龐大的生產設備說，這些設備和生產理念均來自中國。

記者注意到，整個采訪過程中，宋治國的心情一直沒有放開。“按計劃，這家水泥廠俄方應該出資30%，但因對方財政問題，最終中方出資額達到了95%”，他說，“最影響我們的是政策問題，按照法律，我們去年應該享受1億多盧布的稅額返還，但到現在當地政府只返還了4000萬盧布。”

采訪結束時，天色已晚，走出工廠回頭看，面積不大的水泥廠矗立于廣袤的草原上，顯得異常孤單。

當晚，記者參加了阿穆爾州州長科茲洛夫的新聞發布會。這位年僅35歲的官員對《環球時報》說，阿穆爾州設立了兩個超前發展區，類似中國的經濟開發區，區內企業將享受稅收優惠政策。他承認阿穆爾州人口少，經濟發展難度大，仍需大力建設基礎設施。“希望偉大的鄰國中國加強與俄羅斯合作”，他說。

夢蘭星河是中企進軍俄羅斯的一個縮影，既受益于俄遠東經濟開放政策，也受制于俄經濟劇烈波動帶來的負面沖擊。2014年中俄雙邊貿易額達到800億美元，但2015年下滑至600億美元。

機會——“很多優惠政策之前想都不敢想”

記者的另一站是俄濱海邊疆區州府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參崴），整個濱海邊疆區人口200萬，符市為70萬，它與俄遠東其他城市相比擁有更優越的地理位置，東京、北京、首爾都處在其2小時飛行圈內。與空曠的阿穆爾州不同，符市建筑密集，車輛擁擠，海邊的酒店經常會出現一群群來自東亞的游客。

在符市郊外，有一個中國企業參股投資的商業體育設施——濱海圓環，這是一個賽車場。中方投資企業吉林泰源農牧科技開發有限公司本致力于農牧業投資，但近年逐漸向酒店和旅游設施擴展。公司總經理助理楊杰見到中方媒體采訪團后流露出興奮，她幾度重復著一句話：現在是投資俄羅斯的最好時機。

“現在的投資環境特別好，政策、資金等方面俄政府從沒這么關心過我們。很多優惠政策，之前我們想都不敢想。”楊杰說，只要中企有問題，就可以預約州長，不出意外總能見到，“濱海邊疆區在口岸建設、人員簽證、稅收優惠上都給我們吃了定心丸”。

在楊杰看來，俄羅斯因大宗商品價格跌入低谷而遭受經濟困難，而中國企業優勢明顯。“我們擁有資金、設備、技術，這些與俄羅斯廣闊的土地資源和良好的生態環境能夠完美結合在一起”，楊杰說。讓她更感興奮的是，2016年前5個月，前來旅游的中國游客出現了500%的同比增長。

在符市，吸引中國投資的沖動處處可見。記者走進神秘的“東方拉斯韋加斯”——水晶老虎賭場，看到這里專門設置了中國建設銀行的銀聯提款機，兩座餐廳之一就是中餐廳，名為“八八餐廳”。賭場投資方副總裁告訴記者，前來賭場的游客以本地人居多，其次還有香港游客，中國內地游客已經攀升到35%。

記者還去了當地俄企歐洲塑料制品廠，該廠自2015年投產以來尚未有盈利。公司總經理接受記者采訪時坦言，非常渴望來自中國的投資，直接或間接都可，股權投資只要不達到控股即可。

記者了解到，除了夢蘭星河入駐的超前發展區，以符拉迪沃斯托克為中心，俄遠東實施的自由港制度成為其發展經濟的第一助推器。自由港制度類似于中國的經濟特區，側重外來投資，提供各種優惠，相關外企人員也享受簽證優惠。俄官員稱，這種8天簽證制度是俄從來沒有過的。自由港制度將于10月1日正式實施。

潛力——“這種合作將是獨一無二的”

除水泥廠外，夢蘭星河還在阿穆爾州投資建設了一座煉油廠，記者采訪時看到的只是這座工廠的投資規劃以及建設前景，比如年產600萬噸石油。但當天晚上阿穆爾州政府官員在接受采訪時提到，當初聽說是中國企業前來投資時，當地很多專家表示反對。

有業內人士稱，與日韓企業相比，不少中企缺乏長遠規劃，注重短期利益，一些不規范之處甚至影響到企業名聲。

這讓記者想起在符市看到的一幅巨大廣告牌，是在當地農業領域投資最大的中資公司阿爾瑪達的。公司負責人李德民曾對《環球時報》提及，2013年有中國農民因擅自使用農藥而被當地政府驅逐。此次采訪期間，記者不斷聽到一句流傳在當地中國商人間的話：現在是投資俄羅斯的最好時機，但中國在俄遠東的投資遠遠落后于日本與韓國。

山東凱斯達機械制造有限公司正在為阿穆爾農業聯合公司建一座煉油廠。站在項目工地上，中方負責人趙向軍顯得心情很輕松。“2004年他們找到我們，我們為他們實施了一個項目，現在他們在阿穆爾州新建一個生產基地，仍然是找我們”。12年不離不棄讓趙向軍感到驕傲，“他們很實在，很認真，對質量要求很高，具有契約精神。”

但趙向軍不滿意的是，他的簽證只有3個月。在符市采訪時，黑河市副市長李兵稱，為便利“中俄雙子城”居民通關，俄居民前往黑河已經免簽，但中國居民前往一河之隔的布拉戈維申斯克仍然要簽證，要花220元錢，“我們已經呼吁俄方提供通關便利”。

在行程的最后一天，俄遠東發展部部長加盧什卡接受了中國媒體采訪團的采訪。他透露說，2015年來自中國的投資已達160億元人民幣，“160億元只是我們吸引中國投資的第一步，希望中國企業增加投資，我們愿意考慮這些中國企業的利益，我們將采取更為靈活的政策。”他說，“看一下世界地圖，中國是與俄羅斯遠東有著漫長邊界的經濟大國，俄羅斯有著非常豐富的資源，中俄雙方有著廣闊的合作發展空間，這種合作將是獨一無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