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德吾

真的走了。

德吾走了，他無聲無息地走了。是永永遠遠不再打算回來的遠行！這斷然絕情的遠行啊，把滾滾的慘痛、無盡的惆悵和無邊的念想，遺給了愛他、疼他、憐他，并今生與他結了善緣的人們……

那是個怎樣的冰涼的日子呀！血紅的時光凝固在2010年7月25日———那個讓人心戰栗不已的厄時！

這天下午，天怪異地沉。將近傍晚時分，普天漆黑，滔滔的天水傾覆大地。天似乎立馬要坍塌下來……我站在新甌大廈九樓向窗外望去———天涯何處見神舟？大約過了半小時，雨漸漸小了，天色還很灰沉。我坐上人力三輪車，向久候在柳南路自然居酒店的晚宴赴約，路上多處積水漫過人力三輪的腳踏板。

19時許，手機里傳來特警大隊朋友的聲音：“德吾出事了。”當時半醉中的我還一頭霧水，起疑心他難道會在政治、經濟、家庭……哪個方面出麻煩了？我立刻向詩友孝稽葉曄詢問，都說不知道，當我再撥回中杰手機時，“他已在寧德翻車罹難”！這沉緩的話語在我聽來恰似一聲霹靂！頃刻讓我從醉意中醒神。我預感到這怪異的天象啊必釀成惡果了！可在無可奈何的不甘心中，向深烙在腦海的電話號碼撥出———不通！再撥———依然不通！一次又一次地重撥，那一頭再也沒能傳來我熟悉而親切的聲音……

我與老薛立即離座呼叫應念諸君攔下出租車直向閩東奔行，但車到觀美就停下了，高速已經被封口，的哥拒走104國道。我們急忙給剛剛聯系過的靈溪詩友葉曄孝稽求助，好在他們尚在后頭。不過十分鐘，我們搭上了報社陳革新先生的自駕車，尾隨縣政府大巴一路沿蜿蜒山道風雨兼程。我還給趕在路途中的德吾愛妻巧艷（筆名鶴礬）發了條信息：您要有心理準備。我們朋友都深知德吾對巧艷呵護是無與倫比的，巧艷在確認他的劉罹難后訥訥自語：天真的塌了，天真的塌了……

可福安醫院均沒劉德吾或原名劉英的傷員。我們留下曾斌夫婦照顧巧艷，便直奔福安殯儀館———那七八具剛運來并未做很好處理的車禍罹難者，其狀慘不忍睹……但我一眼就認出德吾君，因失血而蒼白的容顏異常安詳，也沒有絲毫痛苦的表情，上身看似完好無損，但已入水晶棺……我們強咽悲痛，急忙呼館內工作人員準備凈布對死者進行起碼的飾蓋，而后傳話曾斌攜巧艷前來，囑咐路上暫不告之去處……

在人們的呼號和哀泣中，我回想此前一周末，他電話中親切迫切相邀；半月前蒼南政府會議室《蒼南賦》創作座談會，他一改往日各種會議上的滔滔不絕，言語無多，會后我們匆匆握別；三周前蒼南縣各文藝團體在老縣府文聯會議室開年審會，我遲到了，他為我專門重置表格填寫，并再三呼回已趕回龍港路上的我，在靈溪那間咖啡店，終成了與他生前的最后一次餐飲。中途他還買了幾道菜送回家給妻女，說巧艷忙于創作；而兩個月前，我們三家曾經約定，再到鶴頂山坡看杜鵑的行程，均因俗事所累，即成永遠的無期……

在福安，我們陪堅強而善良的鶴礬料理后事的五六個晝夜里，來自全國各地文藝界朋友的詢問與悼念詩文陸續不斷。當次日我不忍心把噩耗告訴了遙在京城的《詩刊》社主任編審、著名詩人畫家寇宗鄂老師時，他老人家只說了一句：“宇春，這是真的嗎？”便泣不成聲。當天午后，他連續發來八首挽詩詞，讓我和淚咽著中餐，整個午后，哀痛漸漸加沉加重！想著他生前對詩歌的虔誠執著、對家鄉一山一水的赤子之情、對詩友的無私關懷、對弱勢群體的悲憫情懷、對普及文藝扶持新人的不遺余力、對蒼南文藝普及的建設與貢獻，想著他的卓越、樸實、勤勞、善良，想著他的種種好，我實在無法控制情緒。歷史必將銘記他對蒼南文藝的卓越貢獻！

時光又流逝了兩個月，緬懷的詩文從報紙雜志到網絡博客，無不一次又一次疊加我的哀痛！我無時無刻不沉于傷悼卻又舉筆維艱的境況中。今昨兩個清晨，連續夢見他那張依然真誠憨然的笑顏向我款款走來。午前在餐桌上翻閱的相集中，有我們與楊奔老師生前的最后一次留影和聚會。德吾君攜蕭耕春先生來港，呼我、良楷、玉武一同看望楊奔先生。秋陽下，我們六人在外灘茂密的翠綠的棕櫚樹與芭蕉樹前并排站定，迎著涼涼的江風一起合影。我還特意給德吾獨照一張。他身后那碩大的芭蕉樹葉青翠欲滴，陽光從樹葉間穿射漏下的光與影，那背景與畫面多么清晰、和諧、亮麗，他的笑容如此燦爛，心身異樣美壯……一邊看著照片，一邊吃著中餐，卻又恍惚中見他就坐在我餐桌右邊與我促膝笑談……

我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自度五言，號啕大哭。

責任編輯：張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