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
一般來說戲劇創作多是基于文本,即現成的劇本,由劇本分析開始去做呈現,再摳細節。這樣很大程度上被限制于原有劇本的框架和主題設定,而且經典劇本如何與當下的時代相關也是一個問題,勇敢的導演常把找到經典劇本的當代性作為創作中的一個挑戰或命題。一些導演改變摹仿的思路,去掉化妝和服裝,完全用現代人的身體和語言去演繹百年前的作品,也是找相關性的一種努力。
近年德國法蘭克福大學劇場藝術學教授雷曼提出“后戲劇劇場”概念,指出西方自70年代以來劇場領域內的實踐已經呈現不再依賴文本的趨勢,文本(即劇本)的主導地位被拉下,而與其他劇場因素音樂、舞蹈、動作、物件、演員、聲音、舞美處于一個平面內,不再有等級。“劇場”一詞在更精確的層次上替代了“戲劇”,因為“戲劇Drama”是以劇本為中心,限制了形式的可能性,而“劇場Theater”只是一個空間的概念,發生任何形式都可以。德國戲劇發展很成熟,戲劇像閱讀一樣是一種普遍的共識,并無精英化和神秘感,在劇場中的實驗和探索成為日常化。
2016年6月,北京歌德學院引進“柏林戲劇節”劇目。“柏林戲劇節”是德語區一年一度最重要、規模最大的戲劇藝術節,此次首度來華,呈現三部作品:《等待戈多》、《博克曼》和《共同基礎》。兩前部分別基于貝克特和易卜生的同名劇本,而《共同基礎》的創作方法獨樹一幟,所有素材是基于七位演員的個人經歷和實地調查。

它的出發點是拋出一個命題或者題目,然后導演和演員們一起就這個題目展開田野調查,在這個過程中演員隨時都要記錄自己的內心感受,我們可以將這視為是內心獨白,由此生成一個文本庫,后期由導演剪輯,給出結構和形式。
導演耶爾·羅恩出生、成長于以色列,現定居德國,對于民族問題有很深的體會和思考,曾經以多部戲劇討論過民族沖突問題,而這次是她第一次以外人的視角來觀照前南斯拉夫內部的民族沖突問題,這是一個半紀錄片性質的作品,而切入點不是宏大的政治闡述,而是基于七位演員的個人經歷,她用“傳記”(biography)一詞表述。
作品講述的是南斯拉夫內戰以后,許多戰爭的受害者顛沛流離逃到柏林這座城市,在這兒他們有了共同的基礎:前南斯拉夫的記憶和現今在德國的外來者身份。《共同基礎》也與現今歐洲的敘利亞難民問題產生呼應。

劇中所召集的都是從戰區貝爾格萊德、薩拉熱窩、諾威薩德和普里耶多爾等地移民至柏林的演員,在前南斯拉夫他們的民族身份彼此為仇敵,有施虐者,有受害者,但對于戰爭來說,所有的人都是受害者。如今他們一同前往波斯尼亞去采訪、調研、去重揭自己內心的傷疤,和仇人和解也和自己的過往和解。舞臺上有一部分也呈現了這一段田野調查的過程。表現手法多樣,物件、音樂、歌唱、肢體、造型、影像記錄等。演員講述的都是個人自己的歷史,但也隨時抽離出來成來一個抽象的敘述視角,出入之間的切換自然無痕跡。
可以說作品的全部素材都來自演員,文本的產生也來自于演員在整個項目中的文字記錄,導演進行剪輯和編排,賦予結構和形式,最終呈現在舞臺上一個層次豐富、節奏起伏、結構完整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