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愁

文/林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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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愁

文/林文元

鄉愁是一輪明月，一汪清水。

一輪明月從仙人棋山上冉冉升起，悄悄地探著頭，窺探著山野的靜。頃刻，山間便喧鬧起來，光的白撒在瑪琪雅朵的花海，郁金香的濃烈便沸騰了，彌漫在輕紗似的飄渺的空中，火紅的木棉樹高高地聳著，沒有橡樹堅定的相伴，顯得有點孤單，孤單不屬于今夜，紅焰焰的鳳凰樹在月光下搖曳，容不得半點綠，紅燦燦地笑著，紅燦燦地唱著，遍地的花骨朵兒層層堆積，堆成新娘子的紅嫁衣。

偶爾，從山谷傳來的風把喧嘩掩蓋，在參差的枝椏上頭，布谷鳥揀盡寒枝也不肯棲息，“嘰喳嘰喳嘰嘰嘰……”一頓一揚，悠遠的歌聲，順著月光線入耳聆聽。沙沙沙，相思樹在斑駁的星光里驛動著青春，把碎碎的小米粒樣的黃花，揚在夜的空中，來一場風花雪月，來一出水性楊花。

今夜注定喧囂，而我喜歡獨處，獨處有獨處的妙處。在明月朗照下，那一滴滴清泉汩汩而來，叮咚叮咚叮叮咚咚……漸漸地匯成一汪清水，一簾瀑布。優雅而寧靜，像創世紀的靜，沒有人間的云煙。朗月映照，水中的嫦娥動袖獨舞，隱約浮現著桂花的影子。尋夢谷，清涼自不必說，我順著幽幽的蘭香尋夢，夢見牛郎在長藤里穿梭，偶爾傳來牧童橫笛的悠揚，不妨來一曲《梁山伯與祝英臺》吧。

今夜的尋夢谷不能高歌，只有靜的獨處，是我的最好。在月之下，在水之邊，翻開一張張褪色的相片，尋找往日的記憶。在那瀑布前，在那一汪清水前，夢里尋她千百度，仰望那無垠的月空，繁星點點，究竟哪一顆是伴月的星座呢？

鄉愁是一棵棵古樹，一簇簇鮮花。葉是疏了點的，卻可以遮蔭；枝干經不起千年的風霜，開始枯了。枯了也好，歲月溶出了個洞，別有洞天的景象，是寶寶們童話般的家園。偶爾，小寶寶們可以對著洞里的神仙，盡情地說說心里話。在這世外的桃園，缺了劍客的傳奇，哈利的魔幻，老樟樹下的迷藏，是不變的童年。偶爾，你可以再繞樹一圈圈，拾落飄零的老樟葉。不經意間，洞里的老黃牛，給了你一雙深邃迷離的黑眼睛，于是在往日的取景框里，定格著一幕幕往事。

樟樹太過于高大，我沒能細細打量，屋前的老龍眼就不一樣了。三月江南的雨窸窸窣窣，下得好纏綿，偶爾也露個小陽光，嗡嗡嗡的細語聲聲聲入耳，沒有追蜂人主角的喧鬧，我可以盡情地欣賞著春的殘劇。蜜蜂是個小搗蛋鬼，一蹬一跳一踩一翻滾，那小小的黃色花骨朵在黑色的眼睛中便紛紛飄落，最好能有春風拂下，更是漫天飛舞了，花朵兒像個小王冠，上面綴著五六個黃色的小棉絮，黑色的泥土是黃色的結局。有時候，我甘愿一生一世，坐在樹下靜靜的發呆，看黃花在黑眼里飄開。

而如今，你不必去漠北看雪的白，那一樹樹的李花，在山間像宣紙般掀開，一簇簇一簇簇紙上的白，白得有些單調，那桃花的紅便漫漫漫漫點綴開來。鳳凰花紅的過于高大，櫻花紅的過于凄涼，桃花剛好，一團團一團團地在山水間繚繞，云在天上凝固成了海，李在夢中撒落了成白，而桃花呢？你卻在那，在那執意揮動著紅的傷害。

在田野里，又是另一番景色，油菜花在墨綠色的葉子里襯托著黃色的繁華，微風一過，像奔涌的麥浪，從眼前涌到遠處的地平線，瞬間消失了蹤跡。花叢中，每一張笑臉最接地氣，你可以盡情的采一把把，采一把把油菜花送給最美的她。沒有玫瑰的嬌貴，沒有格桑花的濃艷，那個她又會是誰？

鄉愁是一塔一橋，一堡一古居。

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的時刻，為這我已在佛塔前悠轉了五百年。菩提樹下的打坐，沙欏樹下的開眼，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來生，只為今生與你相遇。佛塔不語，稻香飄揚，蛙聲一片，塔前小溪流水依然潺潺，你不言，我不語，千年的佛塔藏著太多太多的秘密。

天青色等煙雨，我在橋上等你；橋上的人看風景，橋下的人看你。山里人家，自沒有這份高雅。村口，一方方沉重的青板石壘成的拱橋，安然地臥在溪的兩頭，橋下的水草悠閑地游動著，橋上一頂頂斗笠一件件蓑衣在時光中穿梭。清晨，母親的黑眼睛目送著孩子，從橋的這頭到橋的那頭；黃昏，妻子的黑眼睛目接著丈夫，從橋的那頭到橋的這頭。江東橋的穩重自不必說，盧溝橋的精致也自不量力，噠噠噠……我打這橋上走過，只為追尋歲月里平安的音符。

粗粗的雙手顫顫地扶著古堡的殘墻，仿佛硝煙仍彌散在殘垣斷壁上。孟寧堡訴說著那段滄桑，三百年前，吳氏先民，金戈鐵馬，揮刀殲敵，怒折東夷旗，渴飲倭寇血。那圓溜溜的槍眼，依然散發著鳥銃的硝煙；厚重的木門，殘留著燒焦的味道，是他們碳化了的—偉岸的聲軀。暮色蒼茫，春燕低飛，請把古堡的大門栓上吧，燒一柱清香，讓他們永保安詳。

夜色紛紛擾擾，迷迷離離，屋檐上的雙眼，是貓兒在打癢著。矮墻下的小狗，在鵝卵石鋪就的迷宮里迷失了方向，一次次一次次不知倦地溜達溜達閑逛著。今夜，注定它迷失了家的歸途，我們何曾不也是這樣，一遍遍迷失了家的方向？月光斜映著，一面面鵝卵石砌成的墻，凹凸得恰到好處，一墻一墻蜿蜒連綿，偶爾也傳出爺爺的咳嗽，奶奶的嘆息，那一座座古居，那一堵堵城墻，沉積著多少酸和甜。坍塌的老屋，菜園子，在阿嬤的土炕上郁郁蔥蔥，這背陰的一隅，如同我童年的倔強，年少過后，你是否依然守望著這片家園？

這就是山重，我的家園，鄉愁的所在。

作者單位/福建省長泰縣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