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呂繼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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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眼神我最懂
——赴美國約翰霍普金斯醫院老年醫學中心學習有感
文/呂繼輝
我有幸于2015年12月至2016年3月于美國約翰霍普金斯醫院老年醫學中心進修學習。盡管對這家知名醫院的精湛醫學技術早有耳聞,但在這充實的三個月中,我收獲的不僅是醫學知識,其醫務人員和患者之間的友愛更讓我感動。讓我最不能忘懷的是從85歲的太師級老醫生Greenough身上感受到的溫暖和大愛。他漫長從醫的故事不是我在這短暫的三個月所能聽完看全,更不是這一方紙所能盡數。給大家奉上目睹的其與一位“漸凍人”的特殊醫患交流——你的眼神我最懂。
這位五十多歲的女性“漸凍人”(運動神經元病)已經患病十余年,幾乎全身所有的骨骼肌都喪失了運動能力:不能活動、不能講話、面容也凝固成一幅特殊的微笑。只剩那雙一眨一眨、仍能應聲轉動的眼睛,像沙場上最后一個將士頑強地履行著其心靈之窗的使命,代表這個生命仍然是鮮活和智慧的。一個智力完整的大腦不能支配自身的活動,如同無限期的囚禁,是多么絕望和殘酷的事情。我當時的帶教老師——Greenough,正是這位“漸凍人”的主治醫生。我發現他除了常規查房,平時一有空就會來到“漸凍人”的房間。跟隨他來到這間普通的病房,如果不是床頭擺放的吸痰和吸氧裝置,看不出這是醫院,因為這間小屋像家一般溫馨:墻壁上患者視野范圍內貼滿了親人的照片,張張記載著曾經的熱情和美好;生動的日歷每天有人替她翻到新的一頁;各種祝福的卡片輕巧自然地在一顆大樹的枝椏上茂盛生長……最特殊的當屬懸掛在患者床頭墻上的一個繪本,那是Greenough和患者一起拼字游戲的工具。年邁的Greenough俯下身,在患者眼前展開這個繪本,親切地指著其中一行一邊問:“這里應該是什么字母呀?”一邊注視著患者的眼睛,同時手指緩緩地沿著備選答案移動。一旦患者用力眨眨眼睛, Greenough就會馬上做出反應:“太棒了,你答對了!”或者“你能肯定嗎?接著試試”。一直到患者找到正確答案,在他的贊許聲中將那凝固的面容微弱地抽動一下,眼睛再用力眨兩下,于是兩人終于共同沉浸在游戲勝利的喜悅之中。

醫患交流
某日Greenough照舊來到“漸凍人”的床前,常規查體之后對她說“祝賀你啊!一切良好。”但患者并未像往常那樣眨眨眼,相反略下垂的眼皮顯得有些委屈和無奈。Greenough耐心地說:“好吧,讓我猜猜看。是什么讓我們美麗的姑娘不高興了?”接著他更加仔細地檢查了患者的身體,指著那長長的腳趾甲問患者:“是不是趾甲太長扎著趾頭不舒服了?嗯,讓我們來把它美美容吧。”然后,從他那鼓鼓的白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套完整的修甲工具沖患者晃了晃(后來我才知道,因為護士忙,Greenough口袋里常備這套工具,一旦發現有患者的指趾甲需要修剪,就把它派上用場)。這時一貫的暗號出現了——患者終于眨了兩下她的眼睛, Greenough于是彎下他高大的身軀開始“美甲工作”,其專注和輕柔不亞于精雕細琢一件藝術品。受其帶動和感染,我也自告奮勇用指甲銼小心翼翼地把患者剛被剪短的十個趾甲修磨得平整光滑。終于,藝術品竣工了!Greenough滿意地輕輕抬起患者的腳向她展示我們的勞動成果“看看,現在舒服漂亮了?”患者再一次用力地眨了兩下眼睛同時露出她獨特的微笑……只是,眼角有一絲晶瑩閃動。
沒有人知道“漸凍人”綻放這個似有似無的微笑要花費多大的力氣,也沒有人知道這個對普通人來說易如反掌的游戲是不是“漸凍人”生活的最大樂趣,更沒有人能夠衡量Greenough的修甲工程對“漸凍人”的意義……誰說沒有語言就不可以交流?誰說不是親人就不可以信賴?Greenough就這樣一天天用自己那已顯蒼老卻睿智慈愛的眼睛去讀懂患者的每一次眨眼和每一抹微笑,用他粗糙卻溫暖的雙手送給病人一個個感動和驚喜,只因大愛無言,你的眼神我最懂!
作者單位/北京老年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