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清溪河行走

張太學

沿清溪河行走

張太學

河水彎彎

芳菲時節，太陽從山頂投來溫柔的光。乳白色的水霧在山間來回繚繞，那應該是山城市民最深的呼吸。沿國道蜿蜒而行，便可看到一條川流不息的河了。

河叫清溪河，是山城保康市民的生命之源。雖說生于斯長于斯，也曾無數次見過這條河，當真身臨其境細細品味時，清溪河還是令人感慨不已。這是一條清新的河，新鮮的空氣無孔不入，它鉆進你的五臟六腑，擠壓著肺里的一切污濁；這是一條純凈的河，看這一河碧水，清澈透底，喝一口，沁人心脾。

清溪河最有趣兒的地方是牌坊灣上游的轉彎兒處。咋看咋覺得，這彎兒轉得有憑有據。咋看咋覺得，這彎兒轉得有禮有節。這彎兒也只有在轉過來又轉過去，轉過去又轉過來之后，這條河才如此的魅力十足。

那轉過的一道道彎兒，形成了左擁右抱的河灣，清溪河走到這里已經是風平浪靜了。清溪河要在這里歇歇腳，散散心。于是，清溪河的腳步放慢了，太陽的腳步似乎也放慢了，山花、野草、樹木、小魚，都在這里停下了腳步。河岸上是攜手漫步的紅男綠女，他們時而停下腳步，向河底投擲一塊石子兒，驚得野鴨們一陣陣嘰咕，攜家帶口四散而逃。

清溪河上游群山環繞，峽谷對峙。轉不過彎兒的河水，只好委曲地急轉彎。當河水在幾經輾轉后，可以聽見憋屈的河水，如風濤般的氣喘。河水在怪石嶙峋間左沖右突，河水終于靠自己的能力走出了重圍。走出重圍的清溪河水，是自由的吶喊，是倔犟的靈魂。

或許只有這樣，急轉彎兒，慢轉彎兒，左轉彎兒，右轉彎兒，轉來轉去之后，清溪河才真正成為一條波瀾不驚，從容不迫的河。

千年一夢

清溪河曾經做過夢。清溪河躺在屬于自己的河床上，做著川流不息的夢。

清溪河就這樣躺著做夢。從亙古到如今，清溪河在不停地變換著睡姿，做著自己最美的夢。遠遠眺望，清溪河的睡姿很優美。水霧輕飄飄的，乳白色的水霧，是清溪河穿在身上的睡衣，這薄如蟬翼的睡衣，怎么洗也不褪色。

遠遠傾聽，清溪河在夢中發出陣陣呢喃。這呢喃之語，是鳥們爭先恐后的春鳴。清溪河是超凡的，清溪河是安祥的，它睡著，萬物與它一起入眠，同做一個萬物復蘇的大夢。

清溪河就這樣安靜的躺著。藍天白云，青山綠水，都擁入清溪河的懷抱，與清溪河躺在一張床上，平靜地做著共同的夢。一只野鴨拍打著翅膀從河面飛過，它的影子卻掉進了清溪河。于是它急忙下河尋覓自己的影子，惹得河水蕩起一圈又一圈波紋。正在河底追逐嘻戲的魚們不知所措，爭先恐后地四處躲藏。于是，另一只野鴨前來助戰。受到前后夾擊下的魚們，已經是慌不擇路了。幾只時運不佳的小魚，慌亂間不幸落入鴨口。野鴨們把捕獲地小魚叼在嘴上，很是愜意地搖頭晃腦。此時的野鴨們，貌似清溪河的主人。清溪河依舊安靜地躺著。河床內外發生的一切，都是它睡夢中展開的情節。

清溪河就這樣躺著。它靜中有動，夢中有醒。清溪河的夢中有著沸騰的細節。清溪河躺著，它的每一滴水都是行走著的、奔跑著的。一滴水與另一滴水只輕輕擁抱一下就分手了。一朵浪花與另一朵浪花只相視一笑就各奔東西了。一滴水永遠不知道另一滴水來自何方，一滴水永遠也不知道另一滴水要到何處去。清溪河水匆忙地計算著歲月的痕跡，浪花匆忙地追趕著同伴的身影，它們就這樣匆忙地計算著，追趕著，然后又匆忙地消失著。仿佛是清溪河在夢中地甜蜜微笑，醒來，連清溪河自己也記不清它曾經還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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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容，從容。清溪河從容地流淌著，從容地竊竊私語著，從容地自娛自樂著。遠遠地我們看不見清溪河從容流淌的一切細節，我們只看見清溪河安安靜靜地躺在屬于它自己的床上。

野性難掩

清溪河曾經很野。藏在大山里的清溪河，毫不掩飾地釋放著自己的野性。

清溪河水不僅喂養著下游兩岸的山城市民，還喂養著上游兩岸的野花、野草、野鴨、野兔，以及很狂野的風景。

清溪河上游的五道峽、湯池峽、金盤洞三大水系是清溪河的水源。往昔，這里沒人采沙采石，沒人捕撈垂釣。魚們悠游自得地聚集在河底追逐嘻戲，能夠打擾它們的，只有野鳥和魚蝦。手握雙鉗的螃蟹橫行霸道，一會兒抓魚，一會兒抓蝦，冷不防被野鳥逮個正著。遭遇暗算的螃蟹，空有雙鉗且無力反抗，可謂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沿河兩岸的樹們長得很是隨意。有的站著，有的坐著，有的歪著，有的扭著，高聳入云的大樹們，肆無忌憚地擠壓著小樹們的生存空間。小樹們不甘示弱，它們抱成團與大樹們搶奪地盤。于是，大樹與小樹們紛然雜陳，相互依賴，相互襯托，各自都不知道自己的模樣，各自都不清楚自己的魅力，最后大家都成為人們眼中的風景。樹們，相互欣賞的不是各自的魅力，它們欣賞的只有對方身上遮天蔽日地葉子。

花和草們從不嫌貧愛富。河水流到哪里，草就跟到哪里，花就開到哪里。于是，惹得蜜蜂和蝴蝶很是忙碌，它們在花叢中飛來飛去，賣力地競獻殷勤。蛇偷偷摸摸地來到河邊，難怪它總是東張西望，它是在為自己的晚餐發愁。不知死活的青蛙跳到岸邊，眼里滿是蜻蜓的影子。躲在草間的蛇，兩眼早已鎖定了目標。石頭們橫七豎八地呆在河里，它們或臥、或蹲，全都一副憨頭憨腦模樣。唯一可以區別它們的是長像和顏色，它們或俊或丑，或黑或白。石頭們也有它們的共同點，那就是沉默。歲月悠悠，大地與石頭一起沉默。河里的石頭，為了河水不侵蝕河床，早已經是體無完膚，而石頭們自己卻渾然不知。

野鳥們來了，許許多多的野鳥們都來了。斑鳩發現自己的羽毛太灰了，于是它飛到河里洗了個澡，找根臨水樹枝，很愜意地唱起了山歌。錦雞從河水中驚訝地發現了自己的美，這讓它很興奮。于是它在河邊大搖大擺，左顧右盼。這讓河水很是得意，得意的河水歡快地笑著，歡笑的河水打斷了鳥們的思緒。于是，鳥們爭先恐后地看著河水中自己的影子。

青苔密布，水草茂密，攜一身遠古的墨綠。直沖云天的芭毛草，在晚風吹撫下左右搖曳，紫薇花繁華錦簇，齊刷刷地一片紅。于是，清溪河岸齊刷刷地一片紅，清溪河水齊刷刷地一片紅。

水之魅力

清溪河水很美。清溪河最美的是河水的鱗紋。

清溪河水遍布著閃亮的鱗紋。清澈，透明，恍惚。

與魚的鱗紋有所不同，清溪河水的鱗紋，是一褶一褶游動的。魚的鱗紋常常也是游動的，在魚們行走的時候，鱗紋便隨它們行走的路線時隱時現，時明時暗，變幻無窮。當魚們靜下來時，比如魚們休息時，鱗紋就不易被察覺。

從沒見過水鱗紋有寂寞的時候。在如鏡般的水面，這些被風輕輕推動的水鱗紋，每時每刻都在變幻著特有的形態，好像它們的生命中賦予了無窮的活力。你不得不把每一片水鱗紋當著一個獨立鮮活的生命，它們有自己的情感，有自己的歸屬。

河水復制著河水，鱗紋復制著鱗紋，就這樣無形地繁衍，勢不可擋，把沿河的一切都納入到它的懷抱，包括摩天大樓、跨河大橋、玉石欄桿、十里楚廊、奇花異木、俊男靚女、車水馬龍。河水鱗紋肆意妄為地繁衍著，遺傳基因比比皆是，好像它們就是清溪河的根源。黃堡、后坪、湯池峽、過渡灣這些日新月異的風情小鎮，還有沿河而建的村莊和農舍，如繁星般散布在清溪河上下游，仿佛一顆顆種粒，在清溪河水的滋潤下茁壯成長。

如果把大地看作是藍天的鱗紋，那么清溪河水就是山城的鱗紋。清溪河水在城市間不停地穿梭，水鱗紋也在城市間不停地閃爍。數以萬計的水鱗紋有一種變化無常的美，且源源不斷地反復出現，像幻覺般永無止境。建設者們重新劃分了清溪河的單元。橡皮壩正在一級一級地修建，河水正在一級一級地提升，水鱗紋正在一層一層地擴展。水鱗紋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著五顏六色的光。這些光仿佛是一盞盞照明燈，它照亮了城市，照亮了鄉村。

水潤萬物，萬物才得以復蘇。水，成為山城市民生活的寫照。

美女坐在清溪河邊，通過水來鑒定女人的青春。帥哥在清溪河暢游，通過水來展示男人的雄健。市民用水泡茶做飯、沖澡洗衣，用水來裝點著自己的生活。有的市民還在自家小院保留著古老的水井，飲水時，掀起蓋子，水就近在眼前。建設者們干脆用橡皮壩把河水攔了起來，他們在十幾公里的城區河段，用橡皮壩蓄水成景，用橡皮壩瀉水防洪。被橡皮壩攔起來的河水是綠色的。它綠得清爽，綠得自然，綠得干脆。就連河岸上那一棟棟摩天大樓、十里楚廊，也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綠。河岸上是一排排迎風起舞的垂柳。枝繁葉茂的垂柳，搖搖晃晃地倒映在河里，這不禁引起了鳥們的好奇。于是，野鴨們來了，翠鳥們來了，燕鷗們來了，還有斑鳩，小燕子們都攜家帶口地來了。

世代居住在清溪河的鳥們，從沒見過清溪河有過這么寬、這么闊、這么綠、這么靜的水。在鳥們印象中，亂石荒灘、雜草叢生、污水泛濫是清溪河曾經一度的面目，鳥們不得不背井離鄉去討生活。而今，鳥們又回來了，回到了它們的故土家園。展現在鳥兒們眼前的是驚喜，更是詫異。鳥們不知道人們為什么要在河提上蹦蹦跳跳，打打鬧鬧。鳥兒們只知道，這條碧波蕩漾的河，原本就是屬于它們的家園。

（作者單位：湖北省保康縣文學藝術界聯合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