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運會，印度大國雄心的盲點

本報駐印度特派記者　苑基榮　本報特約記者　丁雨晴　本報記者　邢曉婧

印度何時舉辦奧運會？在巴西舉辦的奧運會如火如荼進行之際，不少人想起了印度。在新興經濟體的代表“金磚五國”中，唯有印度尚未舉辦過世界杯或奧運會這類大型國際賽事。印度的大國雄心在其航天科技、軍力打造、經濟目標等方面顯露無遺，對奧運會為何卻無動于衷呢？不少分析認為，這同印度體育的軟硬件條件同國際標準仍有不小差距有關，印度政府對此心知肚明。《環球時報》記者在印度觀察到，印度普通民眾對奧運會也不熱衷，這或許同印度的奧運戰績不佳有關。印度雖有13億人口，卻是名副其實的“奧運小國”，有印度媒體甚至稱，每隔四年，世界就聯合起來羞辱印度一次。“目前而言，申辦奧運仍不算是印度的‘首要任務，但我堅信這一天終將到來”，一名在華就讀的印度博士生說。

里約奧運開幕當天，印度人忙著挑送恒河水

“印度正面臨一個有趣問題：應該在何時首次舉辦奧運會？”在里約奧運會開幕前夕，印度《明特報》刊文稱，“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數據顯示，如今印度的人均收入按購買力平價為6162美元。按照目前的收入增速，到2024年時印度的人均收入將達到1萬美元。換言之，從經濟上看，印度確實可以申辦2024年奧運會。因此，該考慮一下。”

《明特報》這篇文章提出了不少人心中的一個疑問。近20年來，印度經濟迅猛發展，不僅躋身全球前十大經濟體行列，也成為“金磚五國”之一，而且是其中成色較足的一個。但它也是五國中唯一一個未舉辦過全球性賽事的國家。

其實，印度何時能舉辦奧運會，可以從印度當下對里約奧運會的反應看出些端倪。8月6日，即里約奧運會開幕當天，在印度首都新德里，最熱鬧的不是看奧運，而是大街上成群結隊挑送恒河水的隊伍。當局出動大批警察幫助維護秩序，人們對挑送恒河水的虔誠讓遠隔重洋的奧運會顯得微不足道。《環球時報》記者特意就奧運會話題詢問小區保安，他竟然一臉茫然。幾天后在印度最富裕的果阿邦，出租車司機阿薩姆也對記者說，他沒怎么關注奧運，他關心的是當天掙了多少錢。

在新德里和果阿，《環球時報》記者看到公共場合的電視屏幕上也會播放一些奧運場景，但人們并不在意。在記者所住的果阿酒店，餐廳電視里播放奧運，基本沒有人看。不過，對于四年一次的全球體育盛事，印度媒體不會缺席，但奧運占據不了頭條位置。印媒通常只是在體育版做專版，介紹的多是西方國家運動員的情況。

實際上，盡管有印度人呼吁申辦奧運，他們內心的感情卻相當復雜。8月9日，《印度斯坦時報》發表評論文章稱，“又是一個四年，世界聯合起來羞辱印度的時刻！沒有任何國家像印度這樣在奧林匹克上遭到如此羞辱！”

該報用語如此激烈，與過去幾十年來印度奧運軍團戰績實在不佳有關。印度《新聞18小時》網站9日稱，自獨立以來，印度僅獲得令人失望的21枚獎牌。這是令人沮喪的記錄。2008年北京奧運會上，印度獎牌總數排名第50，是獨立后最好的表現了。

英國廣播公司稱，按人口與獎牌數來衡量，印度奧運成績最差。2012年奧運會印度獲得有史以來最多的6枚獎牌，平均每2億人一枚。2008年獲得3枚，再往前，它很幸運地帶回家一枚。

回到文章開頭的問題。去年4月，國際奧委會主席巴赫訪印，當時有關印度將申辦2024年奧運會的傳言甚囂塵上。巴赫和印度總理莫迪會談后一致表示，對印度來說，2024年為時過早。

四大因素：錢，傳統，文化，腐敗

印度不熱衷于申奧，因素很多，從根本上來說是發展階段沒到——說白了就是“錢緊”。盡管發展空間很大，人口基數在十億以上，但依人均GDP衡量，印度依然貧窮，體育從來沒有成為政府的優先議程。像印度著名雪橇運動員克沙萬，他的參賽費用不是印度政府支付而是眾籌。印度奧委會承認，國家沒有一直支持體育運動。

傳統家庭觀念也制約著印度對奧運的向往。大家庭依然是目前印度的社會細胞，家長在孩子教育和擇業上起到決定性作用。德里大學教授拉爾對《環球時報》記者說，體育很少成為印度個人和家庭擇業的首選，而是學習工作之余的“休閑”。他說，印度家庭希望孩子成為醫生或會計師，而不是運動員。家庭傾向于給孩子更多教育，而不是體育，因為體育不賺錢。

記者注意到，印度傳統文化崇尚瑜伽等柔性運動，排斥競技運動，即便某個孩子在體育項目上出類拔萃，家人仍希望他“安分守己”，因為人們很難通過體育追求社會地位和尊嚴。種姓制度也導致不同種姓的人不能在一起運動，盡管現在有所改善，情況還是很嚴重。

印度體育機構也存在諸多問題，沒有培養出稱職的體育管理人員群體。有報道稱，此類機構中的半數被腐敗政客和企業家把持，另一半壓根不存在。比如印度拳擊選手近來仍在中立旗幟而非國旗下參賽，原因是印度業余拳擊聯合會因操控選舉而被國際拳聯暫停資格。

“腐敗是印度體育發展滯后的重要因素。”印度果阿邦商會副會長帕拉維女士對《環球時報》記者說，2008年射擊運動員賓德拉為印度獲得首枚金牌僅數天，時任印度奧委會主席卡爾馬迪就把他的名字搞錯。她說，卡爾馬迪擔任印度奧委會主席20 多年，是被罵得最多的一個體育官員，并因腐敗問題被捕入獄數月。而大部分印度運動員非常貧窮，需要贊助，他們被迫與體育官員搞好關系，為此他們經常摸體育官員的腳。《紐約時報》甚至稱，由于腐敗，印度運動員的訓練條件達不到美國對牲畜飼養環境設定的標準。

申辦奧運，印度人還難以忘記一個“前車之鑒”。2010年，印度舉辦了英聯邦運動會。印度各界本希望借此為以后舉辦奧運打下基礎，但由于籌備和組織不力，一場贏取榮耀的活動變成了一場羞恥秀。2014年，莫迪政府拒絕支持印度奧委會申辦2018年亞運會，即與這場運動會有關——不僅充斥猖獗的腐敗行為，還受困于門票滯銷，留下許多因無人管理而銹蝕的體育場館。

“我們與奧運會的距離仍然長達數光年”

雖然印度人對奧運賽事不熱心，但必須說明的是，這不代表印度人不熱愛體育，不代表印度沒有奧運雄心。

記者在新德里和果阿邦看到，盡管體育設施不充分，孩子們仍在簡陋的場地踢足球、打乒乓球。體育是農村貧窮孩子謀生的一個出路，體育好的受到警察和軍事等部門青睞，混個溫飽不成問題。

事實上，印度早在1900年便參加奧運會，是第一個亞洲參賽國。《奧林匹克：印度故事》一書稱，在奧運會剛興起的20世紀初，當時印度、中國和拉美的基督教青年會與這場運動結成戰略聯盟。當時印度精英階層沉迷于奧林匹克理想，期望在國際舞臺上扮演積極角色。

在印度，一直有媒體呼吁當局考慮申辦奧運。正如《明特報》所稱，經濟表現是申辦奧運的好兆頭，很多國家將奧運會當作向外界展示其經濟成就的良機，1964年的日本、2008年的中國以及1988年的韓國都是先例。

當然，反對聲也不少。“體育咖啡館”稱，“每過4年，呼吁印度申辦奧運會的‘喧囂就如沉渣般泛起。”文章認為，奧運會就像舉辦家庭聚會，你或將成為最糟糕的主人，而1984年洛杉磯奧運會是近些年僅有的“不賠錢”奧運會。“對于一個仍在修建15年前計劃的公交站臺，且執政黨和在野黨正相互爭功的國家來說，我們與奧運會的距離仍然長達數光年”，作者寫道，“就印度目前的基礎設施和組織能力而言，對于完成如此龐大繁雜的項目，想都不要去想……現在沒有，近期沒有，在下個十年甚至20年也不會做好準備。”

值得樂觀的是，印度漠視奧運會的現象有所改善。印度私人公司正在彌補資金鴻溝，他們采取澳大利亞和英國模式，投資有潛力的運動員，使印度的獎牌數量快速增加。最近兩屆奧運會印度的獎牌數量增多主要來自私人資助。印度觀察者研究基金會曾組織一個專題研討會，包括各階層人士，討論結果是印度將在2030年后有能力舉辦奧運會。

“印度人對奧運會沒有太大興趣，很多人不看也不關注奧運會，一部分原因是印度隊常常不能取得傲人成績，使得整個國家的熱情不高。但印度運動員一旦在比賽中獲得獎牌，名聲、財富及各種溢美之詞也會隨之而來。”在華生活多年的印度人、中國人民大學博士生馬杜對《環球時報》記者說，隨著經濟快速發展及基礎設施改善，印度人正逐漸變得渴望申辦奧運會等大型賽事。雖然這目前仍不算是印度的“首要任務”，他堅信那一天終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