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業街

馬新亭

在大學時，李倩經常請張山吃肯德基和麥當勞。張山頭幾次吃不習慣，感覺不怎么好吃。吃的次數越來越多，張山吃得越來越香。張山家里窮，請不起李倩，就一次次許愿說，我以后要開一家像肯德基和麥當勞一樣的連鎖店，讓你天天吃！李倩經常笑出眼淚。

大學畢業后，李倩千里迢迢，跟隨張山回到他家。

他倆將自己的簡歷雪片般投向外面的世界，一片滿意的雪花也沒從招聘單位飄回來，都融化在虛無縹緲的空中。

無奈之下，他在離家不遠處一個彩票點旁邊，擺了一個地攤賣餛飩。

不少彩民買上彩票，就在他的餛飩攤吃一碗餛飩。通過彩民邊吃邊聊，他知道了關于彩民的不少故事。有的彩民買了幾十年的彩票，從來沒中獎，仍然樂此不疲。有的彩民買彩票，花了幾十萬，仍然癡心不改。

他經常拿彩民開涮，說簡直是一群白癡，拿錢打水漂。

她說，也許他們尋求精神寄托，也許他們當作一種樂趣。

日子一天天過著，餛飩一碗碗端著。他的臉凍得紅紅的，她的手凍裂幾道口子。盡管他倆很能干，但收入的速度遠遠趕不上物價上漲的速度。所以，他們依然過著窮困潦倒、捉襟見肘的日子。

他們相濡以沫擺了二十年的地攤，餛飩鋪成為這條街上一道永恒的風景。每天開始得最早，結束得最晚。

二十周年校慶，他們也應邀前往。見面后，同學們幾乎認不出她，唏噓地說你可是當年的校花啊。她的眼里泛起星星淚花。他分明看見她悄悄背過身擦眼淚，還說風沙真大！他在那一剎那，真想有條地縫鉆進去，感覺太對不起衣衫襤褸的妻子，讓她跟著自己受罪，你看別的同學，有的駕豪車，有的住豪宅，有的珠光寶氣……

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不知從哪天開始，他開始喜歡買彩票。

她用不無嘲諷的口吻說，你不是經常笑話人家嗎？你怎么也買彩票？

他抓抓鳥窩似的頭發嘆口氣，我還是不甘心啊，我想過了，如果買，即使一輩子不中，也活在希望之中；如果不買連希望也沒有。對嗎？

她心里泛起一股苦澀的滋味，說，祝你夢想成真。

幸運之神降臨到他頭上，沒想到他買的彩票中大獎了，中了這座城市有史以來最大的一等獎——1個億！他連想也不敢想，奇跡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

她淚如雨下，痛哭流涕地說：“我們再也不用賣餛飩了。”

他激動得忘乎所以，雙膝跪地，舉著拳頭，仰天大笑說：“我終于有錢了！再沒人看不起我了！再也不用篳路藍縷！胼手胝足！！櫛風沐雨！！！”

幾天后，這條商業街上，那個存在了二十多年的餛飩攤不見了。人們再也喝不上那種味道的餛飩。商業街上好像缺少了什么，人們的視野里也覺得失去了什么。

老顧客紛紛打聽，餛飩攤為什么不干了？他們干什么去了？

從此，再沒有人在這座城市看見過他們。誰也找不到他們。打手機已停機。按門鈴無人開門。去了哪省？哪市？哪國？還是哪個星球？成了一個謎。

有人說，他們可能被暗殺了。

有人說，他們可能恐懼什么，跑了。

有人說，他們離婚了。

有人說，他與一個有夫之婦臥軌自殺。

多年以后，在商業街最繁華的路段，裝修起一家名為“創業”的餛飩店，上面還寫著“世界第5089家連鎖店”，與此同時貼出的招聘啟事上寫著：專門招收找不到工作的大學生。

開業的第一天，凡進店的客人免費品嘗。人們絡繹不絕地從店里走出來，一邊走一邊回味餛飩的味道，越回味越覺得餛飩的味道很熟悉，好像很多年前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