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余 果
田從豁:曾轟動日內瓦醫壇的“針灸通”
文余 果

1980年的日內瓦,世界各國的著名醫學專家云集。當時,在一位心肺衰竭性咯血不止、危及生命的病人面前,各國專家束手無策。一位黃皮膚、黑眼睛的先生走上前去,對病人診斷后,熟練地搗爛了幾味中藥并將藥物貼敷在病人腳底的涌泉穴上。在各國專家和家屬滿懷疑惑的注視下,剛剛過去1個小時,奇跡出現了——病人的呼吸平緩了,一口血都不咯了。
此事,當時不僅傳遍了日內瓦,而且轟動了醫壇。神奇的中醫貼敷療法現場證明了它對疑難病癥的療效,而在理論上,也沒有人敢懷疑其正確性。這位黃皮膚、黑眼睛的先生就是中國著名針灸專家田從豁。但誰會想到,他曾是西醫內科學科班出身。
1930年8月,田從豁出生在河北灤南的一個農民家庭。古老的灤河緩緩從這里流過,沖積出一片美麗富饒的廣闊平原。這里原本資源豐富,地沃民勤,然而時值戰爭年代,生活條件艱苦,缺醫少藥,在農村沒有現代醫學,百姓治病只有靠中醫中藥。田從豁的親戚中有中醫大夫,所以他經常看到親戚為病人治病的情景,目睹了中醫藥能解救病人疾苦的情況,間接感受到醫生因此受到周圍人的尊敬。兒時的耳濡目染,使田從豁漸漸對醫生產生了欽佩和羨慕之情。
10歲那年,田從豁患過痢疾,高燒不退、頭痛、乏力、嘔吐、腹痛。當時病情很重,面色蒼白的田從豁食欲低下,萎靡、嗜睡、譫語,甚至出現昏迷。于是,他的家人請醫生檢查,運用針灸、中藥進行治療,沒想到很快治愈。這件事對田從豁觸動很大,從此立志將來要學醫,以解除人類之病痛。
1947年,田從豁如愿考取中國醫科大學,專業是西醫內科學。由于勤奮好學,加之自幼熱愛中醫針灸,在學習中得心應手,進步很快,成績出類拔萃。
新中國成立后,美國繼續在軍事上援助蔣介石,同時扶持朝鮮、越南等國的反動勢力, 建立針對中國的包圍圈。1950年6月25日,朝鮮內戰爆發。美國即采取武裝干涉政策。6月27日,美國總統杜魯門聲明,宣布出兵朝鮮,并命令美國海軍第七艦隊侵入臺灣海峽。同日,聯合國安理會在美、英等國的操縱下通過決議,聯合國會員國要派兵隨從美國軍隊入朝。9月15日,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7.5萬人在朝鮮西海岸的仁川港登陸。此后,朝鮮人民軍腹背受敵,損失嚴重,轉入戰略退卻。一向關心時政的田從豁注意到這些消息,暗暗為朝鮮的時局變化所牽掛。
10月1日,美偽軍越過三八線,隨后侵占平壤,并繼續向中朝邊境的鴨綠江進犯。其實,從8月27日起,美國飛機多次侵入中國領空進行偵察和轟炸掃射。面對這種形勢,中共中央根據朝鮮黨和政府的請求,作出了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決策。10月8日,毛澤東代表中央軍委命令中國人民志愿軍赴朝參戰。10月19日,以彭德懷為司令員兼政治委員的中國人民志愿軍開始分別從安東(今丹東)、長甸河口、輯安等渡過鴨綠江,進入朝鮮參戰。聽到這一消息,正在校讀書的田從豁十分振奮,期待有一天也能入朝參與救護工作。
從10月25日至12月24日,志愿軍同朝鮮人民軍一起,連續進行了兩次戰役,殲敵5萬余人,于12月6日收復平壤,并把敵人趕回到三八線附近,初步扭轉了朝鮮的戰局。1950 年12月31日至1951年1月7日,志愿軍發動了第三次戰役,殲敵1.9萬多人。1951年1月25日至4月21日,志愿軍又發動第四次戰役,殲敵7.8萬人。4月22日至6月10日,志愿軍又取得第五次戰役的勝利,共殲敵8.2萬余人。
1951年7月10日,聯合國軍方面和中朝方面在朝鮮開城首次舉行談判。美國在談判桌上進行政治訛詐,要求將軍事分界線劃在中朝軍隊控制的三八線以北地區。之后朝鮮戰場出現了談談打打的復雜局面。這時,自中國醫科大學畢業的田從豁毅然報名入朝參與醫護工作,被分配到中國人民志愿軍一分部直屬醫院內科任軍醫。
抗美援朝時期,戰士在戰場上患病后,由于缺醫少藥,無法醫治,奄奄一息。看到這情景,田從豁十分心痛。當時,一個醫生負責一百多個病人,主要是為內科疾病。由于藥品匱乏,田從豁就充分利用自己小時學過的一些中藥、針灸知識為病人針灸、采藥治病。由于尚未系統學習中醫,對中藥、針灸的運用尚屬嘗試階段。通過自己的實踐后,總結了不少經驗,如用馬齒莧或將動物骨骼炒干研粉治療急性胃腸炎,用針刺足三里治療急性胃腸炎,用委中放血治療霍亂等,都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因此更堅定了他要系統學習中醫的信心。
一天下午,五六名戰士到當地小鎮執行任務,戰地上一處正在電焊,由于缺乏常識,幾個戰士湊近觀看,晚上回來后即出現雙眼紅腫、流淚、劇痛。田從豁仔細詢問病史,進行檢查,診斷為電火性眼炎。當時,用針刺太陽、攢竹、風池三穴,眼痛立即得到緩解。幾天后,這幾名戰士全部痊愈。
有一次,一名戰士患破傷風,角弓反張、抽搐、畏光,發作頻繁,當時由于沒有破傷風抗毒素,絕大多數破傷風病人都會死亡。田從豁明知沒有特效的辦法,但作為一名軍醫不能看著戰士痛苦死去而袖手旁觀,于是運用自己學過的一點針灸知識,抱著試一試的想法給他進行針灸治療:針刺了大椎、陶道兩穴,當時針灸針較粗,直徑約1毫米,進針2.5寸,留針30分鐘,上午行針后患者白天一直未再發作角弓反張和抽搐。田從豁見針灸有效,就用同樣的方法針刺,但當時由于病人過多,忘記了起針,過了8個小時突然想起還未起針,馬上趕去起針,結果發現病人狀態很好,留針期間一直未有發作,而且起針后也再未發作,破傷風痊愈。這次意外事件,讓田從豁發現針刺大椎、陶道久留針可治療破傷風。在朝鮮戰場,田從豁一次次體驗到了針灸的奇特療效,從此下決心要深入學習和廣泛應用針灸療法。

1952年2月,從朝鮮戰場回國時留影(二排左二為田從豁)
1952年,田從豁從朝鮮戰場回國后,就向領導申請專門學習針灸,于是被派往剛剛成立的中央衛生部針灸療法實驗所(現中國中醫科學院針灸研究所前身),拜所長朱璉為師,隨后又拜副所長高鳳桐為師,開始系統學習中醫針灸。
“20世紀的前50年,是中國醫學(包括針灸)處于低潮,并存在著能否生存與發展的關鍵時期。當時的國民政府提出歧視、限制中醫的種種措施,甚至作出‘廢止中醫’的錯誤決定。一些熱愛中醫學的有識之士奮起力爭,為保存和發展針灸醫學做了大量的工作。隨著社會的變革,針灸醫學通過廣泛的臨床實踐,在人民群眾中樹立了威信。”田從豁說,新中國成立前,藥物缺乏,朱璉便推廣針灸,躬親力行,并舉辦學習班,要求醫院的醫務人員都要掌握針灸治療。當年成立的針灸療法實驗所是我國第一所由政府成立的中醫機構,在此之前針灸療法,包括中醫中藥,全部稱為民間療法和私營機構,不能進入政府承認的正式衛生、醫療、科研、教學單位。“當時,針灸療法實驗所的主要任務是,推廣新針灸療法,并開展部分科學實驗和教學工作。”
所謂新針灸療法,是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全國的醫療衛生單位全部為西醫,包括大部分知識分子、國家工作人員,多數不了解針灸,認為針灸是不科學的土方法。因此,朱璉提出了與過去有區別的新針灸療法,以便更多人能夠接受和了解,強調在繼承的基礎上采用中西醫結合的方法,取消隔衣針、口溫針,提出針刺部位必須消毒(包括針具的消毒),對病人必須明確診斷,選擇適應癥等。從穴位的定位、疾病的診斷、治療取穴都結合了解剖、生理、病理知識,并提出用現代科學指導治療。
新中國成立初期,朱璉在中央衛生部任婦幼衛生司副司長、中央防疫委員會辦公室主任,參加過全國衛生工作方針的制定。1954年秋,在針灸療法實驗所的基礎上成立了針灸研究所,朱璉任所長。
在田從豁記憶中,朱璉十分重視科學研究,在針灸治療中注意調節神經系統的功能。田從豁在臨床中多采用頭針和頭部穴位治療疾病,特別是一些自主神經功能紊亂方面的疾病,收效甚好,這與朱璉當年的教導是分不開的。
在朱璉去世前,田從豁為她整理過《新針灸學》第三版。整理期間,朱璉同田從豁談到了針感的問題。朱璉在擔任國家保健醫生期間,以“無痛針灸”受到了董必武的稱贊。朱璉認為針感包括三個方面:第一認為針灸的主要作用是神經系統的調節作用,所以針灸時必須要達到“氣至病所”,特別強調針刺時要尋找針感、控制感傳,只有出現針感才能達到調節神經系統的作用;第二在針刺時要和病人保持交流,對病人進行適度的誘導,要病人集中注意力感覺到針刺時機體產生的反應,從而促進針感的產生;第三是關于針刺后病人應產生的感覺應該是舒適感、輕松感,不是局部的,而是全身機體和身心的放松和舒適感。田從豁通過跟師學習,開始建立起用現代科學技術研究針灸的觀念、重視針感和手法的運用,朱璉從不偏廢臨床的觀點對田從豁影響很大。
說到老中醫高鳳桐,敬意自田從豁心底油然而生。在田從豁看來,高鳳桐不但學識淵博,學術思想也頗活躍,不拘泥,不保守,與西醫團結合作,非常融洽。“在他半個多世紀的醫學生涯中,逐漸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與實踐密切結合的針藥并用理論,對內、婦兩科積累了豐富的臨床經驗。高老尤長針灸,對針灸有獨到的研究,他潛心研究穴性、注重手法,以中醫理論為指導、經絡學為基礎,提倡理、法、方、穴、術辨證施治。”田從豁說,高鳳桐醫德高尚,對病人體貼入微,關懷備至——只針不藥可效則不用藥物,用藥也廉平精簡,竭力減輕病人的經濟負擔。
田從豁跟隨朱璉、高鳳桐學醫10年期間,白天跟老師出診,晚上堅持學習中醫和針灸的基礎知識,總結白天看到的病人治療情況,反思揣摩。在此階段,田從豁還精讀了《內經》《傷寒論》《針灸甲乙經》《針灸大成》《本草綱目》《針灸集成》等書。對于經典,田從豁強調要有所側重,不能泛泛而讀,知識面要寬,但專業一定要專。
1953年,田從豁受指派到武漢,在中南大區衛生部開辦針灸師資訓練班。學員中有很多當時已成名的中醫師。在此期間,田從豁訪問了武漢的名醫,與他們交朋友,經常與他們探討中醫、針灸知識,收益多多。
1955年,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國家直屬的大型綜合性中醫研究機構——衛生部中醫研究院宣告成立;1958年,衛生部中醫研究院更名為中國中醫研究院。在此前,需從全國各地吸收名老中醫各方面的人才,尋找各地療效好、有特色的中西醫人才,領導考慮到田從豁既懂中醫又學過西醫,看問題比較客觀,便派他到各地采風。于是,自1953年至1954年田從豁遍訪名醫,一方面為中醫研究院尋找人才,一方面虛心學習、博采眾長。在楊濟生處學到站立位針刺環跳穴,對某些下肢疼痛療效很好;鄭毓林針刺時重視手法,可操作燒山火和透天涼;葉心清針刺時重視輕刺激,用烏梅丸治療偏頭痛……田從豁總是虛心求教,認真作筆記,細心整理。
1975年,北京國際針灸培訓中心開始籌建。田從豁作為培訓中心的副主任兼教授,親自為培訓班編寫教材、講稿、授課,編寫了大量有關中國針灸學方面的教材。當時,田從豁采用課堂講授與臨床實踐結合的辦法,邊講理論邊指導操作并解釋原理,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在學員中,有一些是帶著半信半疑的心態來學習的,通過學習和臨床實習,他們親眼看到了針灸的良好療效,堅定了學好針灸技術的決心和信心。
2005年11月19日,中國中醫研究院舉行成立50周年慶典大會,在這個非同尋常的日子,中國中醫研究院又迎來了劃時代的標志——更名為中國中醫科學院,這是時代的呼喚,也是提高中醫藥科技地位的要求,體現了黨和國家對中醫藥事業的高度重視與支持。讓田從豁欣慰的是,走過漫長5000年的進化歷程,中醫藥依然以其特有的方式屹立在東方,包括針灸學在內的中醫藥學是我國優秀科學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在醫學科學中具有獨特的優勢,也是我國當今最具創新空間和取得自主知識產權的優勢領域之一。
如今,田從豁已是國內有較高知名度的老中醫,有很高的專業知識和豐富的臨床經驗。在針灸治療中,他強調中醫辨證施治,注重理、法、方、藥、穴、術,主張當針則針、當藥則藥或針藥并用,以及中西醫結合治療,以病人為本,主動與被動治療相配合。在針灸方面堅持全面繼承,繼承了各種針法,如梅花針、芒針、火針、放血療法、刮痧、拔罐等。

田從豁指導學生進行冬病夏治穴位貼敷
針灸醫學是我國傳統中醫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是通過針刺或艾灸等方法,刺激人體的經絡腧穴,達到防治疾病的一類外治法。據田從豁介紹:針灸這種治病方法,可以追溯到5000年前的遠古時代。那時由于生活條件惡劣,人體難免發生諸多病痛。當人體發生病痛時,人們會用手或物按壓疼痛局部,或偶然刺破局部,或用火熏熨、溫暖疼痛局部,以減輕病痛,這種早期的生活經驗逐漸演變成一種民間療法,并且治療由體表逐漸發展到體內,工具由手發展至特制的針具,熏熨材料由單純的火發展至艾蒿或特定的藥物,這就是傳統的針灸療法。“現代針灸醫學繼承了傳統針灸療法的精華,并且在此基礎上又有了長足的發展。”田從豁說,針灸醫學有很多優點,它操作相對簡單,見效快捷,由于這種療法是通過調動人體自身的抗病能力來抵御疾病,副作用少,適應癥廣,是一種廣受歡迎的自然療法之一。
不過,前幾年,國內有人發出了“救救灸學”的呼吁:“盡管國外目前針灸診所很多,但大都是‘有針無灸’,而國內中醫學界也是‘存針廢灸’的現狀,幾千年的灸法正瀕臨滅絕。”
據考證,灸法歷史遠遠要比針法長,長沙馬王堆出土的最早記載中醫治療方法的《足臂十一脈灸經》中,便只有灸法,并沒有針法。自19世紀末以來,中醫療法中真正被西方醫學界接受的只有針灸,其中灸法實際上很少。針灸的英文單詞應是Acupuncture and Maxibuation,但現在在國外往往被認為是前者。于是,有人表示,如今灸法在國內也已走向湮滅邊緣,大小醫院都很少有醫生使用灸法。
據了解,灸法滯后的原因主要是治療方法長期沒有根本改進。從醫生的角度講,針法可以同時對多個患者治療,而灸法則只能一對一,勞動量自然加大,一般就不愿意采用。從患者角度講,施灸必用火燒,有被灼傷的風險,而且治療時間相對較長,與當今社會生活節奏不相適應,慢慢丟掉了市場。而針法命運則完全不同,最初采用的是石頭針、金針、銀針等,但在近一個世紀以來先后發生了兩次技術革命:先是不銹鋼針,后又是日本人發明的電針,這就為其推廣拓寬了空間。看來,灸法的價值要想得到市場認可,必須從技術革命尋找突破口。
目前國內剩下的灸學權威專家為數不多,田從豁教授也已80多歲了,年事已高。安徽合肥的周楣聲教授在其灸法著作《填海錄》中分析說,雖然灸法歷史上有過從直接火燒向通過燃燒艾條施灸的變革,但其產生的煙霧不僅污染室內空氣,而且由燃艾所產生的氣味也讓人難受,甚至對個別人引起過敏反應,誘發咳嗽、胸憋、氣喘等癥,因而這一方法也陷入了困境。而新興的以光電為熱源的各種灸法,傾向于純理療范疇,只是傳統灸法倡導藥理與物理相結合的補充,而非進步,不能挽救灸法命運。田從豁與其觀點相同,即古代用灸必須以燃艾為熱源,且是越陳越好,一直沒有找到適合的替代物。據介紹,田從豁近年來帶領一批研究人員對灸法技術的“綠色革命”進行研究,且已取得突破性進展,有望使灸法重新得以推廣。
田從豁對針灸的傳播,不僅體現在舉辦各種培訓班、籌辦學校、成立針灸學會等方面,還通過讓世人驚奇的療效認可中國的醫學。
自20世紀50年代起,田從豁以針灸專家身份先后到羅馬尼亞、波蘭、阿爾及利亞、法國、瑞士、日本、泰國、意大利、西班牙、美國等10多個國家進行醫療、教學工作。
1965年,田從豁被中醫研究院聘任為第一批副主任醫師,任北京廣安門醫院內科副主任醫師。同年,他作為第一批援外醫療專家,到非洲的阿爾及利亞進行醫療活動。在當地人對針灸毫無所知的情況下,田從豁以認真的態度、耐心的解釋和高超的技術,使阿爾及利亞人逐漸接觸針灸,了解針灸,接受針灸,相信針灸,學習針灸。當時,鄰近各地的人都到中國的醫療點求治,田從豁的病人甚多,每日在100人次以上,于是他常常忙得顧不上時間吃飯,可是田從豁從無怨言。
20世紀50年代中期到60年代中期,田從豁承擔過國家保健任務,曾用伏天穴位貼藥給李先念、張子意、范長江、楊勇等近10位領導貼治過慢性氣管炎。1969年至1973年參加全國防治慢性氣管炎衛生部學習調查組,并代表中醫研究院任中醫組組長。
1980年,受中國領導人的委托,田從豁到日內瓦總醫院參加搶救智利著名畫家、中國人民的朋友何塞·萬徒勒里。當時,萬徒勒里肺心功能衰竭、合并肺部感染和沁尿系統感染,高燒不退,深度昏迷。田從豁到達日內瓦時,萬徒勒里已經過一個月的搶救,多位知名西醫專家已為他治療。田從豁診察后,先給患者服安宮牛黃丸、紫雪散,不久病人的體溫開始下降,經院方同意停掉了所有抗菌素,兩天后萬徒勒里退燒。十多個日夜里,田從豁一直守在病人的床邊,親自護理,間斷使用針刺、艾灸、梅花針以及按摩等,連喂藥都親自進行,萬徒勒里終于病情穩定,自主呼吸功能開始恢復,但氣管插管仍保留。其他外國醫生不相信中醫這么神奇,于是讓病人做深呼吸,檢查肺通氣功能,不慎血管被氣管插管劃破,出現大量咯血并再次昏迷。在西藥治療無效的情況下,田從豁采用針灸孔最穴,萬徒勒里情況好轉,由口中不停地涌吐鮮血變為間斷少量咯血,接著田從豁用大蒜泥貼敷涌泉穴,15分鐘后患者不再咯血,1小時后取下蒜泥,直到次日早晨患者咯出兩塊黑色血塊,此后再未出現咯血,經調養痊愈出院。當時,經當地報紙報道“中國神奇療法”,引起日內瓦與世界衛生組織對針灸的重視,引來各國大使紛紛要求針灸治療。田從豁也樂此不疲,為針灸走出國門、讓世界認識針灸盡心盡力。
田從豁從不計較個人報酬與利益得失。當他在國外為國際友人治病取得驚人的療效后,國際友人也曾邀請他留在國外,并許以高薪,每次都被田從豁婉言謝絕。他的心中只有千萬患者,從來沒有名和利。
關于穴位貼敷療法,我國歷代醫著多有記載,民間運用更為廣泛。如晉代葛洪在《肘后備急方》中提出“斷溫疫今不相染……密以艾灸病人床四角”,唐代《醫心方》中有“無病先施灸”方法,《千金方》記載“凡入吳蜀地游官,體上須兩三處灸之……瘴溫疾毒不著人也”,明代《醫學入門》提出“凡每年四季艾熏灸臍法一次,元氣堅固,萬病不生”等。
每年的伏天,到中國中醫科學院廣安門醫院采用冬病夏治消喘膏穴位貼藥治療氣管炎和哮喘的患者成千上萬,近幾年來還有很多外地患者要求郵寄藥物。為了滿足患者的需要,該院千方百計調動多方人力,保證治療工作的順利進行。光陰荏苒,日月如梭。轉眼之間,這種方法已經延續了50多個春秋,并且在全國各地包括港、澳、臺已廣泛應用,很多國外醫生也在應用此法治療咳喘病。盡管各地取穴用藥略有不同,但基本方法還是以廣安門醫院的為主,而田從豁正是冬病夏治消喘膏的主要發明人。
冬病夏治是在中醫上工治未病和春夏養陽思想指導下的一種預防疾病、灸法保健方法。冬病夏治消喘膏屬于穴位貼敷療法范疇,它是穴藥結合,既有物理刺激(溫熱、寒涼),也有藥物吸收的化學刺激雙重作用,完全符合世界醫學重點課題——經皮給藥、作用疾病靶點的研究方向,并且有全面發展的趨勢。不僅對防治哮喘有較好療效,在預防過敏性鼻炎、中風、風濕等效果也很好。最近,田從豁正采用穴位貼敷療法,著手對慢性心絞痛、冠心病、前列腺炎、前列腺肥大、胃腸病等疾病的防治研究。
談起60年前參加研制冬病夏治消喘膏之事,田從豁依然記憶猶新。1955年,中國中醫研究院成立之前,原衛生部針灸療法實驗所就開展了針灸治療哮喘的臨床研究。當時,采用針法和灸法治療哮喘的近期療效很好,但容易復發。為了尋找預防復發的方法,田從豁等人就查找古代文獻,發現清代張璐著的《張氏醫通》有一段記載:“冷哮灸肺俞、膏肓、天突,有應有不應。夏季三伏中,用白芥子涂法,往往獲效。方中白芥子一兩、延胡索一兩、甘遂、細辛各半兩,共為細末,入麝香半錢,杵勻,姜汁調涂肺俞、膏肓、百勞等穴,涂后麻蝥疼痛,均勿便去,候三炷香足,方可去之,十日后涂一次,如此三次。”參考上述記載,田從豁等人就在臨床上開始應用,果然有較好效果。由于麝香昂貴、難求,當時兼任所長的朱璉還特批購入,并囑托認真對照研究,在確保療效的前提下,能否去掉麝香,以便推廣應用。
1958年,研究人員在改進了藥物用量、穴位組方取得較好效果的基礎上,設100多例的對照組進行對比觀察。經多年的反復驗證,終于減少了藥物用量,去掉了麝香,改用炙白芥子避免局部發泡,改進穴位組方,保持了較穩定的治療效果,得到了周恩來總理的肯定,并先后接見防治氣管炎研究人員6次。
田從豁說,該方中炙白芥子火候和生姜汁的濃度是關鍵,所以每次藥物配制好后,要求防治組人員一定要先在自己身上貼治體驗,符合要求后才能大量給病人應用,以減少患者的痛苦。他解釋,這是因為貼藥產生溫熱刺激,加上保持時間較長,容易起泡,1969年,有的醫生沒有經過自己試貼,就直接大量給病人貼治,結果使很多病人背部發泡很嚴重。但同時也發現,很多貼后起泡的病人,效果都較突出。由此使研究人員認識到,貼藥起泡重者,形成無菌性化膿,符合古代的瘢痕灸法。雖使患者有一定的痛苦,但對一些久治不愈的頑固性哮喘,仍不失為一種有效的治法。
1978年,田從豁撰寫的《冬病夏治消喘膏治療喘息型氣管炎和支氣管哮喘的臨床研究》一文發表。他通過觀察1074例以及貼藥后經過1至6年的隨訪調查顯示,治療喘息型氣管炎785例,有效率79.9%,顯效率46.6%;治療支氣管哮喘289例,有效率83.7%,顯效率47.8%。
臨床實驗證明,通過治療前后泡液內巨噬細胞吞噬能力、免疫球蛋白A、G的含量和淋巴細胞轉化率等檢查表明,貼藥后能增強機體非特異性免疫能力;貼藥后血中嗜酸性細胞明顯減少,說明貼藥可降低機體過敏狀態;貼藥后血中皮質醇有非常顯著的提高,說明貼藥能使丘腦-垂體-腎上腺皮質系統的功能得到改善。他體會,連續貼治三個夏季的比貼治一個夏季療效好,療效隨貼治年限而提高;同時證明喘息型氣管炎和支氣管哮喘在夏季緩解期貼治療效更好,有預防復發的遠期作用。藥不宜放過久,現用現調現貼效果更好。
該項研究曾獲1979年衛生部科技成果獎。同年12月在北京召開的全國針灸針麻國際研討會上,田從豁首次提出了冬病夏治的概念,并根據中醫經典論述春夏養陽觀點,結合臨床觀察和實驗研究介紹了中醫治未病的觀點,緩解期治療伏邪、春夏養陽可提高機體免疫功能等事實,引起了國內外學者的廣泛重視。意大利醫生羅伯特博士感嘆地說:“中國傳統醫學的思路,就是比西方醫學全面。”
田從豁認為,古代有很多簡便、實用、經濟的醫療方法值得挖掘、繼承與提高。如冬病夏治消喘膏,目前還停留在原始的調藥、貼治階段。如何在提高療效的前提下,深入研究,改革劑型,進一步推廣,應引起有關領導和部門的高度重視。
“治病救人,醫德為先,勤求古訓,博采眾方;針藥諸法,靈活選用,尊古而不拘泥,要通常達變。”這是田從豁的座右銘。田從豁常說,醫德是學好中醫必備的第一要素,病人前來就醫,是對醫生寄托最大的信任,作為一名醫生必須同情患者的痛苦,體貼患者的心情,盡量減輕患者的心理負擔和經濟負擔。
從醫半個多世紀以來,田從豁時時以病人為重,不惜余力,處處為病人著想。對待患者,他不分男女老幼、貧富貴賤,總是語言親切、和藹,尤其有些病人想徹底了解自己所患的疾病,喜歡不停地追問,田從豁總是不厭其煩地有問必答,耐心解釋。

田從豁、王淑晴夫婦
田從豁將醫德與醫技相融合,在針灸臨床中將醫德與針灸“治神”相結合,認為針灸臨床中的形神合治包括一般所講的醫德內容。他的真誠態度與高超醫術,感動了無數患者,他們中很多人在病愈后成了田從豁的朋友。
田從豁一直認為:學好中醫要有悟性,所謂悟性好不好,一是與知識面和文化底蘊有關,一是與勤奮程度有關。一生要多涉獵,知識面要寬,某一方面要精,通過讀書、接觸社會等擴大自己的知識面。他說,除了醫學書籍,關于中國文化、歷史、哲學、辨證法方面都應有一點了解,只有自身的整體素質提高了,具備完備的邏輯思維能力,才能在診病時考慮全面、周到,才能在復雜疾病面前抓住主癥,或針或藥,即除沉疴。“能否將其他學科學習的知識靈活地運用到自己的工作中,就靠自己的悟性了。”
無論是前輩、同輩,或者是晚輩,田從豁認為都會有自己獨特的一些東西,在臨床中、在生活中,都要注意收集各種信息,從中受到啟發,成為自己的經驗。
醫者,藝也。具體到針灸,田從豁的理解是“針者,藝也”。藝無止境,對于一些大師的手法,可以模仿而不能等同,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特點。田從豁認為如果精研細鉆可以超越大師而有所造詣。田從豁非常注重手法,認為作為一名針灸醫師,手指靈活、指力好是基本功。從初學針灸時,田從豁即開始每天練習三指捻動的基本功,至今仍在閑暇時練習。“練針時要雙手都練,因為有時針刺要求雙側同時針刺,雙側同時做手法。”經過多年的訓練,田從豁做到雙手同樣靈活。
田從豁強調針灸醫生必須練好氣功,以心通氣、氣從手出、隨針而入,通經行氣,以意念治病。“針灸中的氣功也是一種技巧,與繪畫、書法類同,都是同種手工操作,手工操作就要講技巧,重神韻。”田從豁認為氣功并不像有些人想像的那樣玄妙,對于一個針灸師,運用氣功就是運用意念將精氣神凝聚于手指,用醫生的正氣去調患者的邪氣。所謂針灸練氣就是多練針、多操作、多實踐,從治療病人的過程中通過了解病人的體會提高自己的療效,滿足針灸所要達到的目的。也正因此,盡管已是高齡,他仍堅持每周3天門診,從不離開臨床,每次都是早上班晚下班,病人從不限號。
作為一名老中醫,田從豁的學術思想、臨床經驗和技術專長,一定程度上代表著當前中醫學術和臨床發展的較高水平,是中醫藥學偉大寶庫中的新財富,與浩如煙海的中醫古籍文獻相比,它更鮮活生動,更具有現實的指導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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