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獸們的溫暖冬天

薛濤

最初，雪從天上“沙沙”落下來，駐上幾天就走，魂兒一樣，細看時已經沒了。我心里悻悻的，想留下它們，卻想不出辦法。冬月一過，它們不請自來，來了還不走了，鎮子給牢牢罩住了，大平原給牢牢罩住了。

一天一天的，家里的柴火不夠用了，越冬成問題了。看著越來越小的柴垛，爸爸把他的二胡掛在墻上，說，明天去劈些樹樁吧。

下午，爸爸坐在屋子里，把生銹的鎬頭磨得锃亮，“哧哧”，那樣子就像他在拉他的二胡。癡迷在爸爸彈奏的音樂里，我甚至想象，我是在春天的曠野上，靜靜地坐著；靜靜的，有一頭叫不出名字的小獸在低矮的花草中奔跑，并不是受到了驚嚇，就是喜歡，喜歡在花草中跳躍，喜歡溫和的風滑過額頭，喜歡春天曠野里的一切，一喜歡就撒開四只小蹄子跑開了，不想停下來了。

第二天，爸爸帶著我們出發了。大弟弟在前面跑著，像一頭小獸。小弟弟拉著我的手，小心地踩著積雪，像貓一樣，他怕滑倒。

經過池塘時，爸爸叮叮當當刨起冰來，雪白的冰花四處飛散。爸爸說，冰太厚了，得刨開一個洞，讓魚們透透氣。一群麻雀在附近飛上飛下，它們每一只都餓得輕飄飄，應該是想找點兒吃的吧。

一片大林子，挺立在平坦的曠野中間，這里就是我們的目的地。“咔！咔！”清脆的聲響在林子里有節奏地回蕩著。很快，我又覺察到音樂的存在。對啊，曠野里的那頭小獸一定是從這片林子跑出去的。

樹樁刨掉一半時，爸爸停了下來，走向另一個樹樁。我提醒他，還剩半個樹樁呢。可是，爸爸卻說，留半個樹樁，明年春天它還能抽出新芽來，過幾年還是一棵大樹。他還說，有些事情你要是改變不了，就得自己管住自己。

離開那片林子時已傍晚了，看著冬日里鮮紅的暖陽一點一點垂落天際，我的心里生起一絲惆悵：這林子真的會一直挺立在曠野中嗎？指望春天的到來吧！更指望那些能管住自己的人。

第二天，我們兄弟三個去了池塘，把米粒撒在岸邊的緩坡上面。那群麻雀很快飛過來，它們撲棱著翅膀啄米的樣子比我想象中優雅多了。陽光傾瀉下來打在棉衣上面，我隱約間體味到了冬日里的暖意。

麻雀們有時候也光臨我們的操場，我常常望著窗外想，它們是不是在池塘邊的那群麻雀呢？我相信它們活著，有了那點米，它們熬來了春天。

熬來了春天的還有別的生命。我們兄弟三個第四次來到那片林子的時候，終于看見了奇跡：所有的“半個樹樁”竟一齊生出了新芽！我們比賽似的往家里奔跑，這個消息應該讓爸爸知道。

我們奔跑著，像三頭小獸，在春天的曠野里奔跑著。不為別的，就是喜歡，喜歡在花草中跳躍，喜歡溫和的風滑過額頭，喜歡春天曠野里的一切，一喜歡就撒開小蹄子跑開了，不想停下來了。

沐悠摘自《小溪流·故事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