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擬聲詞是一種常見的造詞法。在中英兩種語言當中,擬聲詞不但常見于平時口語交流中,也大量運用于中國古典詩詞中,但中英兩種語言中的擬聲詞不一定對等,因此中國古典詩詞在翻譯成英文的過程中往往會出現偏差,導致無法很好傳達原文的意境。因此,在把中文古詩詞中擬聲詞翻譯成英文的時候,如果沒有把握好原文和譯文的關系,那么其中的意境就會被破壞。在翻譯過程中,許淵沖先生的“三美”原則能夠很大程度地貼近原詩詞,創造出相近的意境,重現詞語的美。
關鍵詞:擬聲詞 古典詩詞 “三美”原則 翻譯 對比
一.引言
茅盾先生在《譯詩的一些意見》一文中提到詩歌到底可譯不可譯的問題,茅盾先生是贊成可譯的。詩經過翻譯,即使譯得極為謹慎,和原文極其吻合,亦只能算是某詩的retold(譯述),不能視為即是原詩。原詩有的一些閃光點,是沒辦法做到百分之百重現的。而翻譯有律的外國詩這一點尤為明顯。雖然說沒有辦法完全把原詩歌的精華展現在翻譯后的作品中,但至少讀者們是可以透過詩歌了解到別國的東西的。因此詩歌還是要翻譯,有句話說的好,民族的也是世界的。這種促進世界文化交流的重要活動還是要推廣的。言歸正傳,中文和英文兩種完全不同的語言,因此要翻譯中國古詩詞那是難上加難。中國詩詞大都是言簡意賅,近于警句,本身結構精煉巧妙,要翻譯成英文那肯定是會喪失某些東西,但是可以盡可能保留原味。比如古詩詞都押韻,所以翻譯過去也要押韻;對于一些專有名詞可以進行適當轉換之類的。而中英擬聲詞也有很大的不同,所以怎么翻譯擬聲詞也是一門學問。中國文化博大精深,下面將對于擬聲詞的翻譯進行一些淺析。
二.英漢擬聲詞的異同
在討論擬聲詞之前,先來明確其概念。比如:
《現代漢語詞典》(第五版)中定義為:“模擬事物聲音的詞”[1]。
《牛津高階英漢雙解字典》(第六版)中把擬聲詞(Onomatopoeia)定義為:“the fact of words containing sounds similar to the noises they describe, for example hiss or thud; the use of words like this in a piece of writing”[2]。
顧名思義,擬聲詞就是模擬聲音的詞,本文僅探討詩詞中出現的擬聲詞,而表達情感的嘆詞則不討論。
英語和漢語畢竟是兩種不同語言,漢語擬聲詞有些可以與英語擬聲詞相對應,但有些則不能;或者一種聲音,在漢語中有好幾個表達,而英語卻只有一個,再者反之。我們可以通過幾個例子可以看出英漢擬聲詞的一些異同:
(1)摹擬走獸的吼叫聲,以狗的聲音為例,漢語一般用“吠”、“汪汪”,或者直接用“狗叫聲”來表示,而英語中的詞匯則豐富很多,有bark, yap, yelp, bay, howl, growl, snarl, bow-bow。
(2)摹擬飛鳥、家禽的叫聲,以母雞為例,漢語用“咯咯”來形容,英語中的詞匯則有cackle, cluck, chuck。以雀鳥的叫聲為例,英語中通常用chirp或者twitter形容,漢語中的表達則較多,可用“鳴”、“啼”、“啾”、“唧唧喳喳”等詞語。
(3)摹擬昆蟲爬蟲的鳴叫聲,以蜜蜂為例,漢語一般用“嗡嗡”形容蜜蜂的聲音,英語中則有buzz, hum, bumble, drone等。
(4)摹擬客觀事物的響聲。比如重物落入水中的聲音,漢語一般用“撲通”,英語中則有splash, plump, splatter, flop等單詞。再如溪水、泉水等流動聲,漢語中使用“潺潺”,英語中則有murmur, babble, purl等詞。
通過四個例子的對比,我們不難發現,英語擬聲詞比漢語要豐富。有些漢語詞對應好幾個英語詞,而有些英語詞根本沒有對應的漢語詞。
漢語的擬聲詞大致有以下幾個特點:(1)以“口”字為部首,比如“叮叮”、“咚咚”、“嗚嗚”等,大部分是擬聲詞;(2)疊音、雙聲、疊韻的詞都可能是擬聲詞,比如“鈴鈴”、“鐺鐺”、“錚錚”等;(3)漢語中用“……聲”、“……叫”、“……鳴”、“……響”等詞語表示聲音,比如:“雷聲”、“雞叫”、“鈴響”等。
英語的擬聲詞分為直接擬聲詞和間接擬聲詞兩種。直接擬聲詞就是直接模仿聲音的詞語,比如buzz和meow,能讓人直接聯想到昆蟲和貓的聲音。而間接擬聲詞則運用輔音,來與某種象征性意義發生聯想,比如splash, plump, splatter, flop幾個單詞都是來形容重物落水時的聲音,用s,p,f幾個輔音把落水時的聲音形象地表達出來,給人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漢語中則沒有間接擬聲詞。把兩種語言中的擬聲詞進行對比,就可以發現,漢語中擬聲詞的句法功能較為局限,英語中擬聲詞則較為靈活,數量也比較多,因此在翻譯中要靈活處理。
三.英漢擬聲詞的翻譯原則
前面提到漢語擬聲詞數量少、句法功能較為局限,因此在翻譯中要靈活處理。那么古詩詞中擬聲詞的翻譯要不要遵循什么原則呢?或者說有沒有什么理論支撐呢?筆者傾向于以許淵沖先生的“意美、音美、形美”——“三美原則”作為指導,比較適合詩歌翻譯。
許淵沖先生在其《談唐詩的英譯》一文中提到:“總而言之,翻譯唐詩要盡可能傳達原詩的‘意美’、‘音美’和‘形美’。但是“三美”的重要性并不是鼎足三分的。最重要的是‘意美’、其次是‘音美’,再其次是‘形美’。因此在翻譯唐詩的時候,要求在傳達原詩這種‘音美’和這種‘形美’的范圍之內,用‘深化’、‘等化’、‘淺化’的譯法,盡可能傳達原詩的‘意美’。”[3]這里,“深化”指的是把詩詞中的深層意義挖掘出來進行翻譯;“淺化”指的是當原文的意思無法完全翻譯,就采取模糊的辦法;“等化”則是原文的表層和深層一致的時候,就采取直譯。所以,此處可以得出翻譯擬聲詞的標準,不外乎有以下幾種方法:(1)對等翻譯,也就是“等化”;(2)音譯(加釋義),也算是“等化”的一種;(3)意譯,可以是“深化”或者“淺化”;(4)根據不同語言表達習慣,不譯成擬聲詞或者省略不譯。
四.中國詩詞擬聲詞翻譯實例分析
筆者搜集了幾首具有代表性的詩詞,通過對比幾個不同的譯本,來看看在詩詞中擬聲詞的翻譯到底是如何處理的。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詩經·國風·周南·關雎》)
James Legge(理雅各)(1871)譯作:
Kwan-kwan goes the ospreys,
On the islet in the river.
The modest, retiring, virtuous, young lady; ---
For our prince a good mate she.
許淵沖先生(1988)則翻譯為:
By riverside are cooing
A pair of turtledoves;
A good young man is wooing
A maiden fair he loves.
這里,“關關”是模擬雎鳩的詞語,在理雅各的譯本里采用直譯的辦法,直接音譯為kwan-kwan,聲音傳達出來了,可是缺少了意境美,這里雎鳩的聲音其實是和男子想要得到淑女的心聲相呼應的,而直譯就無法把這種感覺表達出來。
而在許淵沖先生的譯本中則用了英語國家也通用的coo一詞。關于“雎鳩”是什么鳥的問題,按《禽經》解釋:“雎鳩,魚鷹也。”翻譯成ospreys無可厚非,可有人認為是斑鳩或者水鳥,有人認為是魚鷹。如果是斑鳩,對應的“關關”的叫聲應該是“coo”,而如果是水鳥,那叫聲應該是“wail”。而在西方人眼中,斑鳩的形象接近鴿子,終究是比魚鷹的形象要討人喜歡,這樣意境會美一些,畢竟這是情詩。在許譯本的第二個詩節中,wooing形象地把男子向女子求愛的感覺表達出來了,前后呼應,有押韻效果,達到了“音美”、“意美”、“形美”的效果。
我們再來看看金昌緒《春怨》一詩,里面出現了“啼”這個字:
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
Giles譯成:
Their chirping breaks my slumber through
And keep me from my dreams of you.
Fletcher譯成:
Their warbling broke the dream wherein
My lover smiled to me.
因是黃鶯“啼”,所以不同于猿“啼”,所以用了與黃鶯對等的chirp和warble來描述聲音。兩個譯本大同小異。
來看李清照的詞《聲聲慢》:
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
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李清照《聲聲慢》)
林語堂先生的譯文:
And the drizzle on the kola nut
Keeps on droning:
Pit-a-pat, pit-a-pat!
許淵沖先生的譯文:
On parasol-trees a fine rain drizzles
As twilight grizzles.
Oh! What can I do with a grief?
Beyond belief!
美國翻譯家Kenneth Rexroth的譯文:
And drips, drop by drop, through the dusk.
What can I ever do now?
How can I drive off this word–Hopelessness?
林語堂先生用了droning這個詞描繪秋雨,是一種重復又單調的聲音,同時又包含詞作者哀愁的感覺,擬聲詞pit-a-pat重復使用了一次,把秋雨“點點滴滴”的聲感生動地再現了。
許淵沖先生的譯文中用了drizzles和grizzles, 短音/i/形象生動地傳達了“滴”的聲感,是為“音美”。而grizzles這個詞,雖然不是直接擬聲,但因為這個詞本身有“天灰”和“抱怨”的意思,又與前面drizzles這個詞押韻,因此也達到了擬聲的效果。
Kenneth Rexroth的譯本中用了drip、drop的押韻,也表達出了雨聲,但沒有把詞作者那種悲傷的感情融入在里面,所以稍遜一籌。
總體分析這三個譯本,林語堂先生的譯本更能傳達意境美,更勝一籌。
再看白居易的名詩《琵琶行》: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楊憲益、戴乃迭的譯文為:
The high notes wail like pelting rain,
The low notes whisper like soft confidences;
Wailing and whispering interweave
Like pearls large and small cascading on a plate of jade.
張廷琛、魏博思的譯文是:
Loud as rain, soft as secrets,
Pearls of varied sizes cascaded on a tray of jade.
許淵沖的譯文是:
The thick strings loudly thrummed like the pattering rain;
The fine strings softly tinkled in a murmuring strain.
When mingling loud and sot notes were together played,
It was like large and small pearls dropping on plate of jade.
楊、戴的譯本中選用wail和whisper來形容大弦和小弦的聲音,屬于“等化”的一種翻譯方法。
張、魏的譯本中大弦的聲音是用loud,小弦用whispered,loud這個詞不屬于直接擬聲詞,比起wail來稍遜。
許的譯本中形容大弦用thrummed,將之比作雨聲用pattering,小弦用tinkled,將之比作私語聲用murmuring,嘈嘈切切用的是loud和sot,擬聲詞的應用極其豐富,讀者更能明白其中的外延和內涵含義。綜合看來是許先生的版本最出色。
五.結語
擬聲詞在中國詩詞中得到了大量運用,成為了一種表現力極強的修辭手段。擬聲詞的運用可以給讀者一幅聲情并茂、栩栩如生的畫面,讓讀者仿佛置身于其景其境中。而如果擬聲詞可以翻譯得好,也會給詩詞翻譯增添不少色彩。
中國古詩詞中的擬聲詞歷史悠久、運用頻繁,在這里受能力和資料有限,只是對擬聲詞進行了淺析,更深層次的挖掘還待以后進一步完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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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中國翻譯》編輯部編,詩詞翻譯的藝術[M],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1986.
[13]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編.現代漢語詞典[Z].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
[14]A S Hornby原著,陸谷孫等編譯,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Z].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
注 釋
[1]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編.現代漢語詞典[Z].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922.
[2]A S Hornby原著,陸谷孫等編譯,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Z].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1203.
[3]《中國翻譯》編輯部編,詩詞翻譯的藝術[M],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1986:393-409.
(作者介紹:賴寶瀅,廣州商學院外語系助教,主要研究方向為文學翻譯,功能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