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今年高三了,父親與母親都是教師。父親儒雅沉穩,母親潑辣開朗。鄰里見面常擺欣慰微笑:“噯!高三啦!就要熬出頭啦!”
母親笑容燦爛,陶醉,掩不住內心驕傲。
她在母親身后,不屑,翻一個大大的白眼。
二
她今年高三了,學校里的她十分開朗,但“該靜下心來的時候又很快靜下心來”。她的頭發帶一點自然卷兒,在陽光下淡出褐色的光芒來,好友常戲稱她為“向陽花”。她心里常常想,我真的好似一朵“向陽花”噢,只要看著那“太陽”,就知道朝哪里努力。
想到這里,她偷偷的笑了,望著那個背影。
三
那個背影屬于一個男生,每次她想到這句話都不禁苦笑,內心解釋:這并非喜歡,更不是談戀愛,只是一個高三學生對另一個學生純粹的欣賞罷了。但如果把這句話告訴母親會怎么樣呢?她還會有那么沉醉那么驕傲的笑嗎?她邊望著那個背影邊惡趣味地想著,那一定會達到有意思的效果!
那個男生一直是她看齊的對象,日復一日,像一個筆直的坐標,他就一直筆直地挺著背,認認真真地學習著,一點不像別的同學抱怨著苦。他的校服襯衫總是雪白的,衣角從不曾有褶皺,仿佛他整個人都是一絲不茍的。他也曾好動,但高三以來就再也沒碰過心愛的籃球。他好似一座石橋,永遠不會被高三的枯燥乏味壓垮,他也更是她心里與高考連接的唯一通道。
但再堅實的橋也并非能經年累月承受千斤重荷。
四
那天的陽光異常強烈,坐在教室里的她覺得似乎要被那溫度烤得冒出煙來,又似乎要被烤得熔化。
他昏倒的一剎那,她除了呆滯沒有任何其他反應了。而老師像是習慣了高三的課堂偶爾有人昏倒,也不慌張,鎮定地指揮學生將他送往醫務室并聯系家人。仿佛這只是一個小插曲,幾分鐘以后老師又繼續念經般的上起課來,同學們也一個個翻開了課本。
她也漸漸回過神,感覺血液重新流回了指尖。
原來他也有熬不過去的時候啊,她心里想到,莫名地有點心痛,黑板上的題目了似乎也被陽光烤化,模糊一片。
五
她漸漸沉默了,連月的沉默讓母親有些惶恐,連看她的眼神都變得小心翼翼的。不知為何,她心里看到母親的一舉一動,心里卻有些許計劃得逞的愉悅,像兒時搞了什么小小的惡作劇引人上當,內心的那種竊喜。盡管她其實并沒有什么計劃。只是,她開始喜歡上了沉默。
日子一天天過去,男孩再也沒有來上學,而母親看著一天天消瘦,越來越寡言少語的女兒,心急如焚。在被帶去醫院后,她驚喜地獲得了一個沒有明確時限的假期。她慢慢地在街上走著,充足的時間讓她得以認真地看清街上的房子與小動物,這帶給她一種新奇的體驗。
她走到一條河旁,小時候常在這兒游泳,她腦海里泛起回憶。夏末溫柔的陽光似流水隨意地灑在她身上,她在河邊的長椅上坐下并閉上雙眼,這真是奢侈啊,她默默地感嘆。她又開始回想那個有著堅定背影的男孩,在昏倒在地時卻是從未見過的虛弱無力,現在想起來,仍能感受到震驚。不,更多的是心痛。
耳畔傳來一陣張揚的笑聲,這同樣是與那冗雜的習題格格不入呀。她竟不愿睜開雙眼去看,像是怕這一切在睜眼的瞬間就灰飛煙滅了。她聽見水聲,與爽朗的大笑,好像是一個少年在與幾個小孩玩鬧戲水。她雖然閉著眼,卻仍能想象出那畫面,就是上帝用陽光與彩虹作的畫。
她的心跳一點一點快了起來。
她猛地睜開眼,眼前正是那個熟悉的背影,白色襯衫的袖子卷到手肘處,褲腿也上卷,有些打濕。一股夏天的熱情代替了往日的嚴肅。她的心跳得太快,像要催著她跑起來,跑到燦爛的陽光下,跑到夏天的驕傲里,與死氣沉沉的生活宣戰,與慵懶和抑郁宣戰,與習題和壓力宣戰,與叛逆和逆反宣戰,與終將到來的高考宣戰!
六
高考總會到來,夏天總會過去。她常會記起那個在教室和河邊,永遠堅定卻又陽光的男孩。有什么熬不過去的呢?她想,那都是屬于高考之外的記憶啊,但我也會永遠珍惜的。
因為有他,也只有他,在黑白灰三色的生活里,永遠發出執著的光亮,賦予她智慧、理性與善良,足以渡過一生的所有劫難。
(作者介紹:馬欣怡,華中師范大學第一附屬中學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