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志學 陳長禮
小時候聽老師說“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一直覺得這個句子很好。后來知道這個詩句出自杜甫的一首長詩《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這首詩的開頭幾句是這樣的:
紈绔不餓死,儒冠多誤身。
丈人試靜聽,賤子請具陳。
甫昔少年日,早充觀國賓。
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
賦料揚雄敵,詩看子健親。
李邕求識面,王翰愿卜鄰。
自謂頗挺出,立登要路津。
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
其中“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這句詩向來被很多人津津樂道。人們一直把它作為一個人學識淵博的象征,或者作為自己努力追求的目標。關于這句詩的理解,有這樣一個故事:從前某財主家有一個呆兒子,長到七八歲還什么都不會。于是財主就請了一位先生教他念書。一天,剛吃過早飯,呆子歪著腦袋得意地對他爸爸說:“先生教的我都學會了,我想出去玩。”財主不信,就出了個作文題目,讓他回房中去寫一篇文章。眼看到了中午,還不見兒子出來交卷。財主有點不耐煩了,就走進房間。只見屋里滿地都是撕破的書,呆子還在直眉瞪眼地撕著,累得滿頭大汗。財主奇怪地問:“你這是干什么呢?”呆子噘著嘴嘟囔起來:“老師說過,‘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可我這半天才撕破了一百多本,真是累死人了!”聽了這話,那財主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
故事中的呆子對于“破萬卷”的理解,讓人感到好笑。那么,應當怎樣理解“讀書破萬卷”呢?
明末清初的學者仇兆鰲對這個問題有一個很好的說法。他認為,所謂“讀書破萬卷”,應當從三個方面來理解:“一曰胸羅萬卷,故左右逢源而下筆如有神;二曰書破猶韋編三絕之意,蓋熟讀到卷易磨也;三曰識破萬卷之理。”
根據仇兆鰲的說法,讀書破萬卷的“破”字,首先是指從數量上突破。胸羅萬卷,才能左右逢源,得心應手。“萬卷”應當首先從閱讀數量上理解。與“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相呼應的還有“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三百”也是說的數量。所謂“觀千劍而后識器,操千曲而后曉聲”,首先應當有相當的數量,才可能有較大的提升。“行萬里路,讀萬卷書”,向來是成功學者的修身目標。縱觀歷史,像司馬遷、馬克思、毛澤東等等偉大人物都是“讀萬卷書”的榜樣。
第二,破萬卷的“破”,也可以從書的形體上來理解,那就是書的形體被磨破。就像孔子讀《易》,讀到韋編三絕的地步,書卷就容易磨破。孔子讀《易》讀到了什么程度?讀到多次把裝訂書簡的熟牛皮繩都磨斷了,可見讀《易》的時間之久,遍數之多。關于讀書遍數多的例子不勝枚舉。“讀書破萬卷”用一個“破”字來形容讀的遍數之多。
第三,破萬卷的“破”,還可以說是從機理上參破。“書讀百遍,其義自見。”讀書到一定的程度,書中的意蘊自然就會理解,這就是從機理上參破。舉例來說,對于《阿Q正傳》的閱讀,王冶秋有一段著名的評論。王冶秋認為,要讀懂《阿Q正傳》,至少要讀十四遍以上:讀第一遍,我們會笑得肚子痛;第二遍,才咂出一點不笑的成分;第三遍,鄙棄阿Q的為人;第四遍,鄙棄化為同情;第五遍,同情化為深思的眼淚;第六遍,阿Q還是阿Q;第七遍,阿Q向自己身上撲來;第八遍,阿Q與你自己合而為一;第九遍,又一一化為你的親戚朋友;第十遍,擴大到你的左鄰右舍;第十一遍,擴大到全國;第十二遍,甚至擴大到洋人的國土;第十三遍,你覺得它是一面鏡子;第十四遍,也許是報警器。如此,隨著一遍一遍的深入閱讀,作品的意蘊就會逐步被讀者參破。
我們強調“萬卷”和“百遍”,最終目的還是為了參破書中的道理。萬卷和百遍是對閱讀程度在方向上的提倡,而不是數量上的硬性要求。人生短暫,不可能每個人都能讀到萬卷,也不可能每一部書都讀百遍。所以我們更應當看重讀書的質量,更應當注重從機理上參破。當然,機理上的參破又是以數量上的突破和形體上的磨破為基礎的。
趙普對《論語》這部書讀得爛熟;約翰·班揚畢生也只熟讀過一部《圣經》;陸宗達當年翻爛了三本《說文解字》,從此做起學問來,輕松得如庖丁解牛。
趙普、班揚、陸宗達都曾經熟讀一部名著,都讀到了爛熟的程度,他們也都自然而然地成為各自領域的成功者。如果在閱讀數量上突破了萬卷,閱讀程度又達到百遍,甚至把書本磨破,然后又能讀懂悟透參破書中的義理,兼具這三個方面,那就是十足的“讀書破萬卷”了。
陳長禮,孫志學,教師,現居山東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