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白居易的《〈琵琶行〉(并序)》是唐詩中的名篇。唐宣宗在挽白居易聯中寫到“胡兒能誦琵琶篇,孺子解吟長恨曲”。一直以來,各類中學語文教材將其列為必修篇目。但隨著時代的發展,這首詩的感染力在中學語文課堂卻遠遠比不上它千百年來獲得的聲譽。究其原因,是琵琶女的身世喚不起學生自身的情感體驗。所以,化解這一千多年的“代溝”是講好這首詩首先要解決的問題。
人本主義心理學家羅杰斯認為,學生是學習活動的主體,老師必須重視學生的情感、價值觀等。在他看來,學習不應該是機械的刺激和反應聯結的總和,個人學習的主要因素是心理過程。只有學生設身處地參與進來的課堂才會是有效的課堂。所以,在學習本詩的時候,讓學生抓住對人物角色的定位就顯得尤為重要。
詩歌序言里寫琵琶女“本長安倡女,嘗學琵琶于穆曹二善才。年長色衰,委身為賈人婦……”。根據實際的課堂教學情況來看,“倡女”的身份讓學生聯想到的是被打上了某種色彩的青樓女子,而非一個值得同情或認可的對象。學生有限的學習和生活閱歷形成的思維定勢讓他們很快就對琵琶女這一人物產生了排斥心理,若在此情境下完成學習的正向遷移是不太現實的。而在此基礎上學習本詩,效果也是要打折扣的。
筆者認為,此時要發揮教師的引導作用,在尊重“學生是學習活動的主體”這一理念的同時,老師要了解和把握學生已有的情感態度、價值觀,并注意運用教育心理學的相關原理,在學習動機這一方面下功夫,明白情緒的積極與消極對學習遷移也有重要影響。
此外,羅杰斯還曾提出“共情”的概念,即能夠站在他人的角度思考和處理問題,對他人的想法、情緒等都有一定的體會和理解。當代心理咨詢中運用得較多的“共情體驗”就來源于此。所以,在講授本詩時,老師也可以借用心理學的這種方法,為學生創設、還原一個幾近真實的學習情境,讓學生“穿越”到詩人所處的時代,用那個時代的視角看問題。
具體說來,可以從動機情緒的培養和“共情體驗”情境的創設兩大方面著手來引導和端正學生的認知態度。
首先,在動機情緒的培養方面,從漢字構成的角度解釋“倡”字的本義有利于學生在理性認識的大背景下客觀地看待這個字和這種現象。
“倡”是對古代歌舞樂人的稱呼。《說文解字·人部》曰:“倡,樂也。”《廣韻·陽韻》曰:“倡,優也。”在上古時代,“倡”主要是聲樂和器樂演員,本字從“人”,男女不分。之后男藝人分化出來稱為“俳優”、“優伶”等,“倡”、“伎”等字才從“女”。《漢語大字典》在解釋“倡”和“ 娼”時,分別這樣說:倡,①古代歌舞樂人。②妓女。也作“娼”。并引出義項②所依據的對象“《正字通·人部》:‘倡,別作娼。’”[1]同時在該字典的“女”字部對“ 娼”字的解釋是“妓女”,同時標注其所依據對象是《玉篇·女部》——“娼,婸也,婬也。”[2]《玉篇》一書是南朝梁陳時期的顧野王編撰的,也是繼許慎《說文解字》之后很重要的一部字典。盡管現存《玉篇》的版本與原本相比,增字較多,難以還原原本面貌,但根據字典中援引的例證,我們至少可以推斷“ 娼”字在唐代以前就已經出現,且專門用來代指“妓女”。而“妓”在最初也是另有含義的。(見下文)基于此,教師在對琵琶女的身份進行定位的時候,就要能夠抓住學生的情緒動機反應,用強有力的知識加以理性、客觀的引導,讓學生的積極情緒占主導,激發他們的學習動機。
此外,教師也可以從唐詩和音樂的關系上來闡述琵琶女“倡女”的原身份應該是“宮妓”。《漢語大字典》根據《說文解字·女部》中的解釋把“妓”字的意思歸結為“婦人小弱。”;根據《華嚴經音義》中的解釋歸結為“美女。”;又根據《廣韻·紙韻》中的解釋歸結為“從事歌舞雜技表演的女藝人。”[3]在唐代,上流階層盛行教養宮妓,音樂和詩歌的結合讓這一類人憑技藝在詩歌的舞臺上也占有一席之地,甚至一度成為詩歌傳播的主體或描寫對象。琵琶女就是其中之一。
由此,學生在理性認識的基礎上會很容易地完成情感的遷移,即重新定位、客觀評價這類被影視劇丑化了的形象。
其次,在“共情體驗”情境的創設上,也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來解讀琵琶女。
一、唐朝的音樂機構——教坊,是朝廷“培養音樂舞蹈人才和教習、排練歌舞散樂”的地方。據記載,“教坊”初設于唐高祖武德年間,唐明皇時分別設有內、外教坊。教坊內藝人依聲色技藝高低分為若干等級:平民之女選入教坊學習琵琶、箜篌、箏等樂器演奏,稱為“搊彈家”;一般歌舞伎,稱為“宮人”;技藝水平最高、經常有機會在皇帝面前表演的,稱為“內人”或“前頭人”。[4]本詩中寫到“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蝦蟆陵下住。十三學得琵琶成,名屬教坊第一部。”可以推測琵琶女平民之女的出身和高超的彈奏技藝。而“曲罷曾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一句,更能顯示在人才濟濟的京城琵琶女的出類拔萃。
這樣的情境鋪墊是很能引起學生的情感共鳴,為他們愛做夢、敢做夢的心尋找到一個出口的。只有在這種情緒體驗的引領下,才能深刻領會詩人“我從去年辭帝京”時的種種痛心和無奈……
二、作為底層社會的一個特殊群體,處于被侮辱、被損害的地位。倡伎來路有三種:“諸女有自幼丐有;或傭其下里貧家,常有不調之徒潛為漁獵,失身至此;亦有良家子為其家聘之,以轉求厚賂,誤陷其中,則無以自脫。入曲以后,教之歌令,責賦甚急,微涉退怠,鞭撲備至……”[5]
這段文字客觀記述了封建社會底層女子的悲慘命運,由于出身貧賤,她們無力去選擇自己的命運和生活方式,在男權社會只能像物品一樣被買賣,不像當今新時代的女性,可以作為社會的半邊天存在,活得獨立、有尊嚴、有價值。由此喚起同學們共同的心理沉淀,引導學生“穿越”到琵琶女所生活的“此情此景”中,站在琵琶女的角度看待自己的人生遭際,通過這種對比讓同學們產生’共情’體驗,更加珍惜現有的生活、感恩自己所處的時代。
三、從這類藝人自身的角度來看,她們自身的苦痛也不可言喻。江淮名妓徐月英敘懷云:“為失三從泣淚頻,此身何用處人倫。雖然日逐笙歌樂,長羨荊釵與布裙。”[6]且隨著年歲的增長,連琵琶女這樣有幸在宮廷表演的優秀藝人也會隨著一批批表演人才的出現而交替代謝,流散到民間。如琵琶女者再不遇良人,暮年的凄涼處境是可以想見的。
此點不僅可以讓學生進一步進入琵琶女的認知世界,理解她由“紅極一時”到“終被拋棄”的巨大生活反差,也可以把學生的這種“共情”體驗遷移到詩人“京官被貶”的遭遇上,理解詩人發出的“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慨。蘇聯著名的兒童心理學家維果茨基提出的“最近發展區”的問題,可以在這里得到很好的運用。即讓學生現有的心理發展水平上升到“在有指導的情況下借助別人幫助所達到的解決問題的水平”,[7]讓教學走在發展的前面。
就本詩而言,要想讓學生真正明白主旨句“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背后所包含的深深落寞和無限悲苦,利用“最近發展區”的問題無疑會讓學生理解、接受起來水到渠成。此外,中國古人有以男女之情喻君臣之義的文學現象,琵琶女被棄后的心情未嘗不是作者心情的一種寫照。此情此景中,同病相憐、惺惺相惜,借他人之酒杯澆自己心中之塊壘,不禁讓人感慨萬千。到此,這首詩的感染力才會真正被當代的學生捕捉到,并釋放出來,實現它“名篇”的價值。
學習詩歌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要能夠調動讀者的積極性,啟發他們給思維插上聯想和想象的翅膀,在或寫實、或浪漫的文句里,放飛思緒,盡情翱翔。無疑,教師以上各環節的安排會拉近學生和古人間的距離,幫助他們插上飛向詩歌國度的翅膀,以達到真正理解本詩的目的,也給這首流傳千年的名篇一個存活下來的理由。
總之,社會在進步,時代在發展,學生的思想觀念也在發生著日新月異的變化,沒有深厚的歷史文化背景知識很難讓學生設身處地地去體諒他人。此種情況下,教師教育心理學知識和方法的運用就顯得特別重要。首先運用動機情緒的培養讓學生的認知上升到理性認識的高度;其次再通過以上三方面不同角度“共情體驗”情境創設的引導,喚起學生的情感共鳴。在此基礎上激發學生的想象和聯想,運用恰當的教學策略,會收到事半功倍的教學效果。
參考文獻:
[1][2][3]漢語大字典編輯委員會.《漢語大字典》[G].武漢:湖北辭書出版社;成都:四川辭書出版社,1990:177;1058;1030.
[4]伍國棟.《中國古代音樂》[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7:97.
[5][6](清)陳夢雷.《古今圖書集成·博物匯編·藝術典》(819——824卷 娼妓部)[G].北京:中華書局(影印), 1934:819卷38頁;822卷53頁.
[7]付俊賢,秦文孝,董建穩.《現代教育學基礎》[M].西安:西北大學出版社,2011:214-215.
劉冠芳,教師,現居河南駐馬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