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人不卑己

游宇

摘自《渤海早報》

在咱們這個社會，高人卑己一向被視為美德。然而，如果我們站得更高一點，就會發現：高人卑己并不是最好的人生姿勢。“高人”固然應該，但“卑己”其實大可不必。明明做出了成就，私下里歡喜得很，見了人卻偏要裝出一副“我本卑微”的樣子，說得不好聽一點，這就是一種虛偽。

我討厭這樣的人：他做了一點小事，只有三分、四分，卻要夸張成九分、十分。比如他懂點書法，偏要強調自己在書法界如何有影響，一幅字可以賣多大一筆銀子；比如他發表了一些豆腐塊文章，偏愛說評論界對自己的評價如何了不起。這樣的人“高己”是建立在吹噓的基礎上，有些類似于精神詐騙。

我同樣不喜歡另外一種人：他付出了十分的勞動，取得了讓世人矚目的成績，你熱情洋溢地關注他、真心實意地贊美他，他卻無比謙虛，將自己的成就貶得一文不值，讓你的真心瞬間就冷了。此種人或許覺得“卑己”顯得很有操守，但他犯了一個錯誤：他沒把關心他、欣賞他的人當真朋友。

民國文人里，我欣賞胡適和陳寅恪。胡適活得非常性情，他有什么說什么，想什么干什么，對朋友極友好，以至“我的朋友胡適之”成為一個時代的口頭禪。他每次談到自己的工作也是信心滿滿，總是及時向朋友通報這些工作的意義，絕不刻意自貶。陳寅恪在文學、史學、哲學等方面都有卓越建樹，他看人要先掂量你肚子里的存貨，如果實在瞧不上眼，他不會和你交往；如果你值得他尊敬，他就會四處說你的好話。他對自己的學問極有自信，曾言：“前人講過的，我不講；近人講過的，我不講；外國人講過的，我不講；我自己過去講過的，也不講。現在只講未曾有人講過的。”胡適和陳寅恪懂得“高人”，且“高人”的同時并不“卑己”。

高人不卑己，至少可以帶來這樣幾個好處：其一，方便別人走進你的內心。俗話說“人心隔肚皮”，兩個人相處，要知道對方有什么優長、能給我們帶來什么教益，并不容易。你要給別人機會，來了解你的生活、才華和追求，如果志趣相投，你們會成為知己。其二，可以為自己打氣。人都需要自信，只有自信才會激發勇氣。如果你時時壓抑自己，原本極其能干，卻偏要在心理上暗示自己還差得遠，時間長了，你可能就真的難成大事了。

在我看來，“高人卑己”不過是做人的技巧，“高人不卑己”才是生命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