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

曾勇

市電視臺的午間新聞里播出了一起剛剛發生的交通事故，說是城東紅星路有輛公交車因剎車失靈撞壞了三輛小車、碰倒了八個行人。血淋淋的畫面里，胡月英發現有個傷員特像自家早先的鄰居蘇桂芳。

其時胡月英正坐在門廳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吃飯，看著屏幕里那酷似蘇桂芳的傷員被人七手八腳抬進救護車，胡月英連忙擱下碗筷撥通了蘇桂芳的手機，不料那邊“滴滴滴”的響了好一陣都沒人接；再撥，沒人接；還撥，還是不見接……

胡月英心里緊緊的，接下來也顧不得吃飯，立馬推著自行車匆匆出了門。胡月英想，與蘇桂芳為鄰多年，關系一向不錯，眼下她如果真遭遇了車禍，哪有不趕去看看的理兒？看電視里那人的情況，還真是傷得不輕，也不知道具體傷著了哪里，保得住命不？胡月英還想，蘇桂芳老公在機關里當領導，不善做家務，護理病人想來更是不行，而他們那一對兒女又都在國外留學，此番如果受傷了的話，她或許可以在醫院幫著照顧照顧她。

就這么一路想著，胡月英很快蹬著自行車來到了紅星路。這時她忽然想起蘇桂芳家就住在附近的富麗花苑，便龍頭一拐轉了過去。她覺得有必要先去一趟富麗花苑，待確定蘇桂芳不在家后，再趕往救治車禍傷者的市醫院。

一路風風火火來到蘇桂芳家，摁過門鈴，門很快開了，出現在面前的是一張久違而又熟悉的臉，喜得胡月英差點叫起來：

“桂芳！”

“是你呀胡姐。”蘇桂芳笑微微將她讓進屋，“我手機不在身邊，剛剛看到你的來電信息，正準備給你回電話呢！”

落座后喝著茶寒暄了一陣，蘇桂芳忽然問：“胡姐，有什么事你盡管實話實說，只要做得到，我們一定幫忙！”

胡月英不便道出實情原委，笑著答：“怎么，打前年你搬家后，我們都快兩年沒見面了，就不興我過來找你聊聊天呀！”

于是東拉西扯閑聊。聊到胡月英老伴的病情時，蘇桂芳說：“不知不覺的，德順哥患腦血栓已經五六年了，為給他治病，這些年你們家沒少花錢吧？”

“可不是！”胡月英不由得蹙起了眉頭，“時不時的跑醫院，吃了中藥吃西藥……”

“唉，說實話，我們家經濟上也是緊巴巴的。”蘇桂芳打斷她的話說，“因為買這房子，掏空了家里的積蓄，現在每個月還得還房貸……”

胡月英聽出了主人的話意，于是接過話頭幫她找臺階：“現如今房價真叫貴啊，所以我們家從不起買房的念頭，只安心住在那大雜院里，這樣集中力量對付德順的病，日子倒也過得去，不需要借錢。”

接著繼續聊天。胡月英無意中扯到了兒子順子退伍回來正找工作的事。不料這又引起了對方的誤解：“胡姐，按說順子找工作我家老周怎么也得幫忙，可實話告訴你，他眼下雖然還呆在勞動局長的位子上，但卻沒有了實權——他今年五十七，到明年就得退居二線，現如今勢利眼多，這種情況誰還買他的賬啊！”

胡月英一聽忙作解釋：“桂芳，順子工作的事你們用不著費心，他正當年輕，又在部隊學會了開車，自己找工作問題不大。”

眼看話不投機，隨后沒坐多久胡月英便起身告辭。沒想到臨別時蘇桂芳又瞪圓眼睛問她：“胡姐，說實話，你今天找我真沒什么事呀？”

胡月英點點頭：“就過來看看你，真沒什么事。”

分手后，胡月英心想著今后再也不登蘇桂芳家的門，孰料隨即她便發覺自行車鑰匙忘在了她家門廳茶幾上。無奈只得返回。遠遠的，就見蘇桂芳正站在門口跟她老公打電話：“……老周，也不知道胡月英今天找我什么事，起初打電話過來我就有意不接，沒想到她還跑到家里來……”說話間一抬臉看見胡月英，蘇桂芳連忙撳了手機跟她搭腔。接著進屋拿來胡月英落下的自行車鑰匙，蘇桂芳又問：“胡姐，說實話，今天你來找我，真沒別的事啊？”

“是這樣桂芳，”胡月英本想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道來，但話到嘴邊卻完全走了樣，“市中醫院不是在紅星路么，我……我來這邊給德順拿中藥，沒想到帶少了錢，還差五十塊。”

“瞎，你這人真是見外！”蘇桂芳說著麻利地進了屋，“你等著，我這就拿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