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惠民
北京當代芭蕾舞團創作演出的《蓮》,實為一朵舞劇中的奇葩。緣由是,此作品讓人聯想起我國文學史上的一部頗為奇葩的作品《金瓶梅詞話》,這部文學作品最早的版本是明代萬歷四十五年(1617)的刻本,但是在歷史的長河中,這部作品被視作淫穢書籍而遭到禁毀。可是當歷史的觸角點擊現代時,一位被毛澤東評價為“中華民族新文化的方向”的著名文學家、思想家、中國現代文學的奠基人魯迅卻稱《金瓶梅詞話》是:“作者之于世情,蓋誠極洞達,凡所形容,或條暢,或曲折,或刻露而盡相,或幽伏而含譏,或一時并寫兩面,使之相形,變幻之情,隨在顯見,同時說部,無以上之。” 中國現代著名文學評論家、文學史家鄭振鐸評價它:“表現真實的中國社會的形形色色者,舍《金瓶梅》恐怕找不到更重要的一部小說了。” 還有人指出《金瓶梅詞話》“是一部很偉大的寫實小說,赤裸裸地毫無忌憚地表現著中國社會的病態,表現著世紀末的最荒唐的一個墮落的社會景象”。更有人直言不諱地認為,這是一部中國古代文學作品中的“頂上之作”,亦是“中國反腐的第一書”。因為此書揭露的西門慶這個人物是封建社會腐敗者的縮影,其性格與身份是中國封建社會典型環境中的人物。由于書中揭示出腐敗與反腐的斗爭尖銳復雜,因此這部文學作品具有一定的社會意義和歷史價值,且不遜于《紅樓夢》。大凡看過此書的人皆知,書中主要內容是講述作惡多端的西門慶及其荒淫無恥的生活,描寫了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姬妾、丫頭,如:潘金蓮、李瓶兒和龐春梅等人的不幸遭遇。
舞劇《蓮》的故事情節與人物如同文學作品《金瓶梅詞話》。如:在“序幕”中,其舞臺布景和燈光等設置仿佛讓人置身于《金瓶梅詞話》中描繪的那個社會現實生活之中,即黑暗的政治和極端的腐敗景象。在舞劇的一至三幕中,我們似乎看到了坐懷不亂的武松、開生藥鋪的浮夸弟子且自私狠毒貪婪好色的西門慶,還有生性兇殘暴戾且婚姻不如意的潘金蓮及龐春梅。由此可以認定此舞劇《蓮》是根據文學作品《金瓶梅詞話》創編的,因此舞劇《蓮》同樣具有奇葩之處。首先來看《金瓶梅詞話》書名的奇葩,它是取自潘金蓮、李瓶兒和龐春梅的名字,舞劇《蓮》的劇名雖然只取潘金蓮的名字,但劇中“三個女人一臺戲”,此奇葩卻有異曲同工之妙。其二,文學作品《金瓶梅詞話》另一個奇葩之處就是前面所提及的,曾“遭禁毀,又受革命文學家們的稱贊”。應該說《金瓶梅詞話》是一部現實主義作品。恩格斯指出:“現實主義的意思是除細節的真實外,還要真實地再現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 《金瓶梅詞話》在塑造人物方面應該說是做到了這點。而舞劇《蓮》的奇葩也是曾“遭禁演,又全國演出”。因為創作者在塑造人物方面的手法如同《金瓶梅詞話》,即:刻畫人物復雜性格時,不是以情節為先,而是以描寫人物性格為主。因此,舞劇《蓮》與《金瓶梅詞話》奇葩的藝術魅力之一在于刻畫出性格非單一的人物。當然,舞劇《蓮》作為第39屆香港藝術節的邀約作品參與了亞洲最大的藝術盛會;驚艷于香港每年三月的藝術節,但仍有城市“禁演”。我認為這與舞劇中較多的“涉性”的肢體語匯有牽連。眾所周知,《金瓶梅詞話》中的那些性行為的描繪,一直是爭論的焦點。一種意見認為,這是當時封建社會統治者荒淫無恥的生活,如“以進房中術而得寵”導致了文學創作的風氣。但也有人認為,這是明代后期的具有新思潮李贄的“好貨、好色”反抗了宋元理學的“存天理,滅人欲”之觀點在文學作品中的反映,如:除《金瓶梅詞話》外,在湯顯祖的《牡丹亭》、馮夢龍的《三言》、凌濛初的《二拍》中皆有性方面的描寫。雖然這種“好貨、好色”是當時社會中的資本主義萌芽在社會意識形態里的反映,具有一定的進步意義。可是在今天的文學藝術創作中,如何來處理這種描寫是值得探究的。也許舞劇《蓮》中的那些“涉性”的舞蹈語匯,比起文學作品《金瓶梅詞話》《查泰萊夫人的情人》的性描寫更直白且“自然主義”得讓人直起“雞皮疙瘩”,甚至有真人版的 《秘戲圖考》之嫌。因此有人認為此舞劇“少兒不宜”,也有人認為,這種“自然主義的性表演動作”純粹屬于抽象的人性論,不易提倡。
我認為,當今的文藝創作必須正視歷史性且揚棄古文化中的精粹與糟粕,不能因噎廢食。同時對舞劇《蓮》的結構提出一點想法,少些“床笫之事”,多些“社會之事”, 從而進一步揭露出腐敗者的丑惡靈魂,以及塑造出這樣的藝術形象,即魯迅在其《且介亭雜文二集·陀思妥夫斯基的事》中指出的那樣:“不但剝去了表面的潔白,拷問出藏在底下的罪惡,而且還要拷問出藏在那罪惡之下的真正的潔白來。”如《金瓶梅詞話》中的宋惠蓮這樣的活活生生人物。也許,這樣處理,奇葩之《蓮》才能更為“流光溢彩”;亦如舞劇中出現的八女鬼魂《大悲咒》那樣能“消障除難、得善遂愿、覺證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