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谷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作家黃宗英寫過一篇報告文學《小丫扛大旗》,記錄了那個年代農村青年的出路與精神面貌,其主人公成為一個時代的楷模。到了九十年代,歌手李春波的一曲《小芳》流傳甚廣,“村里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被譽為有著鄉村風格的城市民謠,唱出了一代知識青年的情感世界。
這里要說的是新世紀一代小丫扛大旗的故事,主人公原名叫小芳,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歌里唱的小芳姑娘。她姓魏,身份證登記時改成了魏曉芳。有人在公眾場合稱她魏總,平時人們還是習慣于稱她小芳。
她的創業故事和心靈的歷程,也是一篇引人入勝的文章,一支委婉動聽的歌謠。
小芳出生在七十年代的普通鄉村,父親常年在外當民辦教師,操持家務的母親經常有病,上有三個姐姐和一個哥哥,她排行老小,差點沒被人家抱養。姐姐和哥哥們都讀到了高中,小芳卻因經常交不上兩塊五毛錢的學費,只讀到小學畢業就主動放棄學業,幫著母親下地干農活了。
小芳是個有心勁的孩子,不怕吃苦受累,琢磨著怎么才能掙到小錢,逐漸改善家里的經濟狀況。從十四歲開始,她就靠撿拾人家果園里的落果換得十三塊錢,又用積攢下來的錢買了一臺粉碎機經營飼料加工,一年工夫賺到了一千元。她拿著這筆本錢,開始做布匹生意,后踏入縣城,借貸二十萬元注冊大華商貿公司,經營煙酒百貨小五金批零業務,又涉足餐飲開火鍋店,辦湘味居酒樓,生意越做越好。小芳成家立業,從鄉下人變為城里人,在縣城有了自己的房子,開起了私家車,成了令人羨慕的成功者。
作為一個從社會底層走過來的農家女子,小芳一直熱心于公益活動,看著周圍好多姐妹沒有工作,日子過得艱難,便思量著涉足公益類事業,為社會多做一些善事。婦聯和政府就業部門支持她的想法,小芳創辦起了巾幗家政服務公司,對下崗女工和農村婦女進行保潔、月嫂、烹飪等技能培訓,拓展了一片家政服務業的新領域。在小芳看來,自己的生活富裕了,不能對周圍日子還過不前去的姐妹們熟視無睹,得帶動她們勞動致富。在這個新興的行業,自己不在乎發什么財,只要能幫助這些姐妹們找到一份工作,多掙一些錢,早日脫貧致富,也就心滿意足了。創辦家政服務公司,也是自己給自己較勁,接受新的挑戰,體現新的人生價值。
2012年4月12日,作為銅川創業代表中唯一的女性,在陜西省省長的邀請下,魏曉芳和來自全省各地的三十一名自主創業帶頭人走進了省人民政府。西安新城廣場,是省政府的駐地,對于小芳來說,雖然這些年做生意曾經無數次從廣場走過,她卻沒有機會走進大門里,總覺得里面很神秘。在座談會上,她就創業中所遇到的難題直接向省領導提出了意見和建議,這讓她感覺自己和政府的距離拉近了。
小芳回想起這些年走過的路,要不是創辦巾幗家政服務公司,即使自己掙再多的錢,也不會有此時此刻的感受。也就是只有把自己的命運與社會責任聯系在了一起,才會獲得人生的尊嚴,體味到創業的普遍意義。
小芳的創業史,得從三十八年前說起。
艱難的家境
渭北臺原一帶人,世世代代以穴為居。在靠近溝邊崖畔的地方,借助地勢挖了窯洞,避風擋雨,繁衍生息。平坦一些的地方沒有崖勢,便就地鑿開一方土,挖掘地窯居住。位于耀縣西部的小丘鎮,以地理特征得名,既然是丘,人們則多是居住在地窯里。文化大革命后期的1974年,一戶魏家的地窯里出生了一個女娃,白白凈凈,光眉花眼,起了個名字叫小芳。
小丘鎮上的人們,論自然條件不及川道,比北邊的山里強,祖輩基本上以農為生,面朝黃土背朝天,過著安貧樂道的日子。鎮子與三原、淳化縣交界,北靠照金鎮,東依坡頭鎮,周邊有上百個自然村。鎮政府所在地的小丘村,也并非窮鄉僻壤,歷來是一處物資集散地,貿易興盛,素有出山口子之稱。20世紀三十年代,陜甘邊照金革命根據地時期,這里一度是紅白拉鋸的必爭之地,經受過血雨腥風的洗禮。文化大革命中,畫家修軍和一批文人在此地被下放生活過。
小芳的父親也是個文化人,在當地高小畢業后,十四歲開始教書,當民辦教師。他曾在北邊幾十里外的山里教書,那里不通公路,走的是羊腸小道,路邊的棗刺曾經把他背的鋪蓋卷劃得稀巴爛,校舍之簡陋,條件之艱苦可想而知。他輾轉于北邊偏遠山區幾所學校,喜歡教書育人這個職業,信守耕讀傳家的農民哲學,但又不得不操心家里父母和婆娘娃娃們的過活。六十年代自然災害時期,因家里缺少勞動力,掙不到工分,分不到口糧,一家老小餓得嗷嗷叫,當教師的工資難以讓一家人吃飽肚子。沒糧食吃,眼看就要被餓死,無奈之下,他決意放棄在莊稼人看來既尊貴又輕省的差事回家種地,心想一家人起碼能有飯吃,哪怕是餓死也能死在一塊。糊口成了首要問題,知識不值錢,教書也失去了意義。回家后,他在河灘里開了荒地,種上大麥,第二年打了上千斤,全家人有吃的了。待情況好轉,學校缺老師,他經不起教育部門的勸說,又回到了教師崗位。這樣,也便失去了轉正機會,直到退休的前兩年才有幸成為公辦教師,得到了一份讓小丘周圍莊稼人羨慕的退休工資。晚年,兒女成家立業,他終于告別了祖輩世居的地窯,買了一處簡樸的平房院落,與老伴相依為命,憑借縛條帚的手藝找點事做,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
小芳母親的娘家,同是小丘人,與父親家離得不遠。母親出身于所謂大戶人家,長得聰明伶俐,卻命運不濟。舊社會的大財東家,俗話說有地有房有人侍候,騎的是高騾子大馬,吃的是白饃細面,穿的是綾羅綢緞,但經不住世事變化,在建國后被劃為地主成分,就不是人上人了。小芳的母親高小畢業后,在耀縣西街教書,整天背著政治上被歧視的黑鍋,逆來順受,磨練出了對待生活的堅韌和耐性。到了文化大革命時期,母親家更是遭遇到了滅頂之災,外公和外婆成天被帶上高帽子游街批斗,尊嚴掃地,生計困頓。母親經人介紹與父親訂親,好歹是個當教師的,也便很快嫁了。母親婚后就不再教書,幾個孩子相繼出生,老人年邁,父親教書常年不在家,參加集體生產勞動和家務活就指靠母親一人了。風里雨里,黑明半夜,母親因勞累落下了一身病,慢慢地也就不能下地干農活了。
小芳來到這個世界上,有點生不逢時。上邊已經有了三個姐姐和一個哥哥,她的出生似乎就顯得有點多余。一般家中的老小,按說是被嬌慣的,寵愛的,是個福疙瘩,但她卻沒有這個福分。家里生活困難,養活不過,祖父母就商量著把小芳送人。收養的人已經把她抱出了村口,父親回來了,慚愧又自責,趕去又把孩子抱了回來。骨肉難離,不到萬不得已,誰情愿把自己的孩子送給別人撫養呢?還好,父親在一念之間的舉動,讓小芳的人生命運沒有被改寫成其他樣子。父親教書在外,母親經常有病,從小身體瘦弱的哥哥是重點保護對象,她們姐妹幾個自小什么活都會干。每次一聽到村上分糧,母親就提上口袋去場上等候,但又不敢到跟前去,遠遠地盯著。等村干部把糧分好,家家戶戶都往回扛糧食,母親怯生生地上前問道,給我家分的糧呢?村干部愛答不理地說,你家有啥糧呢?又沒勞力下地勞動,沒掙到工分,誰種糧食讓你們吃呀?眼淚吧喳的母親只好提著空口袋回了家,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發愁拿什么給老人和孩子們吃。父親教書掙的那點錢,不夠貼補家用。后來,地分到各家各戶耕種,父親教書的地方離家近了,能稍帶管上家,兒女們也大了,日子有了指望。有一年,父親在給學校粉刷教室時從高處跌落,摔斷了腿,所有的莊稼活都是兒女們在上學之余干的,那些日子也真是苦。
三個姐姐和一個哥哥,都讀到了高中畢業,但到了小芳,卻只是讀到小學畢業。小芳委屈的是每次上學交學費,父親總是按大小先給大姐交,后給二姐三姐交,再給哥哥交,輪到給老小交的時候,兩塊五毛錢的學費,父親總是讓她給老師說,學費先欠著。時間一長,小芳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也就主動放棄學業,輟學回家務農了。
從撿落果到賣布
1988年,小芳十四歲。一個在家鄉泥土里尋找青春的小姑娘,按創業者的流行說法,一個偶然的機會,讓她淘到了自己創業史上的所謂第一桶金,也從此改變了她的人生軌跡。
這年暑假的一天,一場罕見的冰雹襲來,小丘周圍幾個村的蘋果園被砸得一片狼藉,落果遍地。村里的孩子們卻樂了,提著籠子邊跑邊喊,拾蘋果去嘍!蘋果在當時還是稀罕貨,莊稼人一年到頭很少能吃到。饞嘴的小芳聽到這叫喊聲,也跑回家拎起自家門口的籠子,加入到了拾蘋果的人群之中。到了果園,她很快就撿了一籠子落果,滿頭大汗地提著回到家。多病的母親看到小女兒撿回的蘋果,舍不得自己吃,說是吃了太可惜了,吩咐小芳第二天坐鄰家拖拉機到照金鎮集市上去賣,那里礦上的人有錢買蘋果吃。小芳也想,這些蘋果還能賣點錢,換回油鹽醬醋貼補家用,不能老是靠父親那點工資過緊巴巴的日子。
小芳從小看著母親賣雞蛋,認得秤。她翻山越嶺到了北邊的照金鎮,學著別人的樣子,把蘋果擺在路邊吆喝起來,一斤五毛,叔,姨,你嘗一下,蘋果甜得很。肚子餓了,她就用蘋果從鄰攤換來燒餅吃,一天下來,一籠落果賣了十三塊錢??吹绞掷锏腻X,她高興,激動,這可是自己用勞動賺來的錢啊。被果園遺棄的落果,成了小芳姑娘的收益來源,她起早貪黑,吃苦受累,十多天撿的落果在集市上換來了二百塊錢。父母讓她繼續去讀書,但她一想到每次開學因交不起學費而受的白眼和委屈,小芳決定不再上學了,想自謀出路。
小丘是南北貨物的集散地,在鎮上長大的小芳,也許比一般偏遠山村的孩子精明,多一些潛移默化中形成的商品意識。小芳有心眼,腦子活絡,當她看到村上養豬養雞的人要去五六里外的鄰村加工飼料,既費時又不便宜,就決定用自己撿落果掙來的錢買了一臺小型飼料粉碎機,專門承攬村上的飼料加工。她的主意是薄利多銷,不管飼料袋子大小,加工價錢一律只收兩塊錢,比鄰村的便宜,很快吸引了村周邊的養殖戶。有的原料潮濕,她要經管晾曬,都是力氣活,經常干得汗水淋漓。粉碎機噪音大,粉塵彌漫,落得渾身都是灰塵,嗆得喘不上氣。錢難掙呵,不吃苦受累哪有錢賺?但有苦就有樂,到年底一算賬,自己竟然積累了一千多塊錢。
有一個親戚是做布匹生意的,小芳看到人家賺錢來路快,日子過得好起來,她便把飼料加工的生意留給家人照看,自己又借了一千塊錢,跟著親戚買賣布匹。人家去乾縣進貨的時候就帶上她,親戚進的是做西服的布料,她沒有多的本錢,只能進一些價錢低廉的花布,回來供應做西服的襯布。小丘周圍有好幾個集市,逢農歷二八或周六周日過會,小芳就跟著伙伴們四處趕會賣布。小丘到周邊集市不通車,幾十里地,只能搭乘順路的拉煤車。來往去照金鎮上賣布,就在公路邊攔擋耀縣到照金礦上的拉煤車,每次都是幾個姐妹搭伙,連跑帶喊地好不容易攔到一輛好心司機的拉煤車,一起湊錢給司機買包香煙,好話說盡,央求人家捎腳。通往照金的山路轉彎多,回來時煤車一遇轉彎,煤塊嘩啦啦往下掉。小芳坐在車頂的煤上,懷里緊緊地抱著布卷,她恐懼的不是怕自個人掉下去,而是怕把布匹掉下去。布就是錢,是生計,是她的命,好像比她的小命值錢。有一回,小芳被轉彎的煤車甩了下去,她幸虧抓住了車沿,被吊在空中打秋千,卻還是緊緊抱住布匹不放。姐妹們嚇得一陣尖叫,司機停了車,小芳才幸免于難。每次下了車,滿臉都是煤灰,像是逃難的,本是如花的少女,她和姐妹們卻也為到達目的地而放聲大笑。到集鎮上了,她們各自扛各自的布匹,從下車的地方扛到集市,一個女孩子,十五歲的小芳扛一卷上百斤重的布,該是什么滋味?
以至多年后,小芳回想起當初的情景,連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成年后的小芳,無論如何是再也扛不起那一卷百十斤重的布了。她誠實守信,生意做得很順,一個花季的少女,幾年下來,用自己的辛勤勞作掙了三萬多塊錢,家中開始有了積蓄,日子也一天天寬余起來。
批發店與餐館
這個女娃既漂亮又能行,幾年就把一大家子的光景過滋潤了。小芳的聰明勤勞,贏得了村里人的贊許,有個鄰家就找人上門,向她父母提親。鄰家的兒子,人也帥氣,和她算是青梅竹馬,兩個娃和雙方父母都愿意成親,這門婚事也就訂了下來。起先倆人見面還搭訕,說說笑笑,訂了親事卻顯得生疏了,見面就羞澀地躲避目光,其實心里頭也甜滋滋的。那年月,也許是不懂愛情,也許是保守的然而是真正純潔的愛情,與那個年代的年輕人一樣,從訂婚到結婚,小芳沒和她的對象說過一句話。
小芳結婚了。然后生了孩子,是個雙胞胎,還是一兒一女的龍鳳胎?;楹?,小芳把自己的布匹生意轉交給了哥嫂經營,自己到婆家開的中藥店里幫忙。婆家的祖輩,早年從河南遷居到了小丘,就在耀縣城里做藥材生意,家道殷實,爾后公私合營,公公在藥材公司做過經理。改革開放后,婆家又重操舊業,小芳自然是一個得力的幫手。年紀輕輕結婚生子,還是難得的龍鳳胎,是周圍許多人羨慕的事。但隨之而來的是生活負擔加重,兩個孩子的養育是要付出很大代價的。這在小芳心里,又無形中增添了對未來日子的擔憂,盤算著怎么才能在市場中找到新的致富門路。
有一次,小芳與公公去進貨,看見顧客盈門,提貨需要排隊,有時候批發門市部給寫個便條,讓客戶到庫房提貨。她心里琢磨,這個門路不錯,便萌生了在縣城開門面做批發生意的念頭。搞批發需要一大筆本錢,小芳拿不出來,就先和丈夫商量好,把想法告訴家人,希望得到支持。公公聽完她的想法后說,這主意好,我給你們贊助五萬元,不夠的你們自己想辦法,但只給你們三個月時間,到時候我這五萬元賠了算我的,賺了你們得還我。于是,又貸款借債,湊足了二十萬元,在耀縣國道邊開了一家有五間門面房的批發商行,專營日用百貨和小五金生意。
開始辦批發商行的時候,小芳看店面,雇用了幾個幫手,生意很紅火,卻賺不到多少錢。后來她發現,自己總是忙前忙后,只顧親自干一些搬運貨物的體力活,疏于賬目的精細管理,出現了財務漏洞。經請教內行,摸索出了科學的核算管理辦法,自己親自掌柜,及時結算,利潤效果明顯增加了。開水泥罐車的丈夫,兼管從西安進貨。一次,丈夫丟失了四萬余元的貨款,使新開辦的商行遭到了沉重打擊。按當時縣城的房價可以買兩套房,心里虧得慌又有什么辦法,只能吸取教訓把丟失的損失再賺回來。從此以后每次進貨,小芳都親自跟著去,早上四五點出發,趕七點到西安把貨進好,又等到晚上七點坐上丈夫的車回來,基本上一周得兩次往返于耀縣至省城。一次進貨途中,楞不防有誰從她手里搶包,她從恐懼中鎮靜下來,大喊抓小偷,和小偷一人拉一個包帶,你搶我奪,小偷把包帶都拉斷了,她始終沒有放手,拼死命地抓住錢袋。因為她知道,包里裝了二十萬元的進貨款,一旦丟失很難再翻身,那是她一家人的命啊。在小芳的大聲呼喊下,周圍的人都過來給她幫忙,小偷見勢不妙,奪路逃跑了。
批發商行的頭緒繁多,生意很忙,小芳先是把兩個孩子送進了托兒所,接著又送到幼兒園。作為年輕的母親,小芳看著孩子是哭著走進幼兒園的,到她下午來接的時候孩子還是滿臉的淚花,心里真不是滋味。孩子上小學后,她把婆婆接來一起生活,幫忙照看店,便于接送孩子。從店面到學校要經過一條馬路,車多車速快,每次孩子放學走到馬路邊,就等著大人來接。有時候店里正忙,她沒按時去接,孩子就站在馬路對面喊,她就放下手里的活去接孩子。碰到她有事外出沒人接,孩子就在馬路對面等著,等她回來后再去接。那幾年國家政策開放,生意好做錢好賺,誠實經營的小芳,經過短短三年就還清了所有貸款和債務,有了可觀的固定資產。這便離開了小丘農村,在耀縣城里買了房,買了車,先行過上了比較富足的城里人的日子。
凡事都是有得有失,批發商行的生意過于辛苦,長期的超負荷勞累,使她患病住進了醫院。痊愈后,商行的門面因城建改造被搬遷了,小芳也便暫時放棄了做批發生意,回家做專職主婦,相夫教子,陪伴老人。她靜下心來,不再為生意操勞,整天買菜做飯,接送孩子上學,在家歇了近兩年時間。但當她看著兩個孩子一天天長大,一想到物價上漲,錢越來越不值錢,以后孩子們上學、就業、結婚、買房,老人養老送終,都還需要一大筆費用,坐吃山空怎么行呢?她閑不住了,心想還得找個掙錢的生意做。
生意做遍,不如賣飯。2003年的一天,小芳在華商報上看到一則招商廣告,內蒙古草原興發火鍋以加盟連鎖的形式開拓市場。她身居的耀州區隨著經濟的發展,銅川市政中心南移,處于新區與老區之間的縣城人口在不斷增加,南來北往的人越來越多,服務行業蘊藏著新的商機,餐飲條件已經滿足不了人們的需求。小芳想到這些,就和丈夫商量,一起去內蒙古實地考察。人家的做法,與傳統的個體飯店不一樣,統一制定餐飲標準,提供原料和技術以及一整套現代經營管理模式,自己只要交納條件優惠的一筆加盟費,重新裝修店面,招聘員工培訓,照著做就行了?;貋硪院?,她就在耀州路租了個門面,開起了耀縣城里第一家火鍋店。
開業那天辦得很熱鬧,通過朋友請來了縣上領導剪彩,大家都說小芳有眼光,這生意肯定火。耀州城的傳統小吃很馳名,多是面食,小芳的火鍋店一開,人們紛紛跑來吃新鮮,開始每天的流水就有上萬元。這火鍋店漸漸地進入常態,是耀縣無人不曉的一家知名餐館,一開就是兩三年。后因興發火鍋原材料轉向超市專供,資源短缺,停止向加盟商供應原材料,加之耀州區的火鍋店多了起來,還有顧客飲食口味的變化諸多因素,她原有的市場份額減少,不得不重起爐灶另開張。
經行內人指點,小芳準備變火鍋店為湘菜館,和丈夫又一次遠行,南下長沙取經,考察經營湘菜的門路。湘菜特色鮮明,比較適合西北人的口味,在耀縣還沒有引進,凡事做先行者,這叫搶灘兒,一定有良好的市場。從湖南回來時,就專門請來了做湘菜的師傅。曾經是耀縣第一家的火鍋店,一夜之間改換門庭,成為耀縣第一家專營湘菜美食的湘味居,常年顧客盈門。湘味居有六百平方米營業面積的規模,員工數十人,年營業額達到二百余萬元,每年為國家繳納稅金十多萬元。
小芳對待員工如同兄弟姐妹,從不拖欠或克扣員工報酬,在生活上總是給予無微不至的關照,員工誰有困難都愿意向她傾訴,她都想方設法給予幫助。小芳開餐館,不是只顧賺錢不講誠信的生意人,她注重職業道德,心存良知,熱心公益事業。在多次抗震救災等公益性活動中,她都積極參加,努力為社會發出自己的光亮。
也就在她事業有成的時候,也是一個偶然的機遇,她把已經做得有聲有色的餐飲業兼而顧之,將主要精力投入到了一項更誘惑她的新興事業,便是家政服務業。
巾幗家政
已經有了女企業家稱謂的她,新的創業之路卻似乎剛剛啟程。
2010年初,小芳參加了省上女企業家協會的年會。開會期間,大家都在議論房地產、餐飲、服裝諸多領域的行情,尋找新的商機,同時說到了新興的家政服務行業。小芳和另一位從事車輛賒銷的女企業家聊得很投緣,都表示出對涉足家政業的興趣。
接著,省婦聯籌辦一個巾幗家政培訓班,要求各市建立由婦聯主導的家政服務公司,尤其是針對四五十歲就業難人群,作為帶動婦女就業的一個有效途徑。市婦聯主席梁秀俠,找到湘味居酒店與小芳暢談,充分聽取個人意愿,并經過認真選擇,決定由婦聯城鄉部部長鄭丹帶著小芳參加省上的巾幗家政培訓班,為成立銅川的家政服務機構做準備。參觀考察時,小芳滿懷希望,隨同前往山東家政服務龍頭企業學習經驗。
青島的愛心大姐家政服務公司,屬于婦聯主導成立的一個機構,與隨后發展起來的濟南陽光大姐家政服務公司一起,在全國首先推出了家政行業的考核標準。比如說,一級月嫂、二級月嫂、金牌月嫂等一系列標準,逐步修訂成為家政服務業的行業規范。這個先例,為其它家政公司的成長提供了一個參照的模板。據青島愛心大姐的人員說,任何企業和個人都可以參考這個模式,加入家政協會,企業也可以把自己的月嫂推薦到愛心大姐機構接受培訓。
參觀的時候,小芳看到了人家月嫂實際操作的全過程。她看到前來咨詢或簽訂合同的人絡繹不絕,培訓家政、月嫂、服務員、烹飪師等多個教室人滿為患。包括托老、育嬰、早教及物流配送等,形成了一個規范而系統的家政服務公司。這些情景,讓小芳心動了,想著回來就開始張羅,把銅川的第一家巾幗家政服務公司辦起來,帶動一批婦女就業,創造社會福利,也為自己的事業開拓一片新天地。
小芳的湘味居酒店所在的耀州區,隸屬銅川市管轄,市區因煤而興,先礦后市,曾經是聲名顯赫的煤都。隨著資源的逐漸枯竭,老工業城市正處在經濟方式的轉型期,面臨著嚴酷的蛻變和可持續發展的新機遇。全市人口約八十多萬,其中非農業人口將近五十萬,大批國有企業改制后,下崗失業人員增多。像市級工業重鎮的黃堡,鋼鐵廠、紡織廠、燈泡廠等沒有競爭力的國有企業都垮了,銅川下崗失業人員最多的時候統計有兩三萬人。就業觀念陳舊,技能單一,缺少市場就業競爭力等種種原因,造成階段性就業態勢嚴峻。
銅川市勞動就業局的前身,是八十年代初成立的勞動服務公司,最紅火的是組織大批民工到沿海打工。之后改為勞動服務局,企業也建立了實體性的勞動服務公司,給企業做副產品,讓下崗人員有活干。政府在就業政策方面,扶持力度加大,資金越來越多,這也讓就業局的任務越來越艱巨。在新區建立的鄰家鋪子創業孵化基地,規劃經營面積八千多平方米,其中有創業或職業培訓、經營場地、項目、融資、技術創新和事務代理等孵化服務。城市下崗失業人員,從外地打工回來的農民工,復員退伍軍人,都可以到這個地方享受政府扶持政策進行創業。
小芳的巾幗家政,一開始就瞅準了這個提供政策支持的創業孵化基地。這一天,小芳找到了市就業局副局長李振生,興致勃勃地談了她從事家政創業的設想。沒想到李振生這個實在人,先是給她潑了一瓢冷水。
李振生說,我這二十多年看到和接觸過的不少搞家政服務的全都破產了,就業局也興辦過家政服務中心,最后也倒閉了。家政服務雖然有發展潛力,國家政策給予鼓勵扶持,市場前景看好,也能帶動社會就業,但要做好這個行業是很艱難的。作為企業要談盈利,但這個盈利空間是很微薄的。你把保姆介紹給雇主,人家干熟悉了,就炒了家政公司的魷魚。搞家政服務婆婆媽媽,經常還有一些口角官司,經營管理很麻煩。比如說,你去打掃衛生,把人家東西給碰壞了,如果遇到工傷怎么辦?你要干這一行,是好樣的,但得有充分的心理準備,要有耐心,有承受失敗的毅力,要能堅持得住,你才能把這個新興行業做起來,一步步做大做強。
小芳還處在興頭上,因受到青島和濟南家政服務業榜樣的激勵,一直沉浸在愛心和陽光的一片溫馨與燦爛的夢想之中,她并沒有打退堂鼓。她聽懂了李振生的一席話,是應該把即將遇到的困難想得更多一些,才能有備無患,一步一個腳印,不斷排除前邊意想不到的障礙,去實現自己心中的目標。
市婦聯主席梁秀俠,起初選定扶持小芳做巾幗家政,看重的是小芳為人做事的誠實,還有她身為一個農村女娃這多年闖蕩市場的能耐與韌勁。
曾在市黨校當過理論教員,做過市電視臺總編輯的梁秀俠,在創辦婦女創業孵化基地的時候,是有見識的。在楊凌農高會上,省婦聯曾組織了一個婦女手工藝品展示大賽,銅川的剪紙、刺繡、烙畫作品得到好評,銷售的也特別好。市就業局領導看到了,就來找婦聯,建議聯手搞一個婦女手工藝品基地培育人才,發展手工藝品產業。資源型城市的銅川,在打造休閑養生城市,人家到這里來旅游,喜歡帶耀州窯的瓷器,但總不能老是瓷壺,想帶一個別的紀念品卻沒有。于是,一拍即合,婦聯有了孵化基地這么一個平臺。
市婦聯有七八個女同志,平時主要是做聯絡協調服務,也接待一些投訴的上訪戶,維護婦女權益,做過培訓,真正對接市場還沒有經驗。婦聯負責基地的鄭丹部長,部里沒有兵,實際干活就她一個人,難度很大。梁秀俠對鄭丹說,就業局信任婦聯,給了這么大一塊地方,不能讓它空蕩蕩的,要把這四層樓充分利用起來,想方設法搭建起一個幫助婦女就業的平臺。開始依托的是婦女手工藝品,由手工藝品延伸成立了女兒花工貿公司,注冊統一商標,統一包裝禮盒,做成商品一條龍,突顯銅川地域特色。這又開辟巾幗家政服務,設立銷售育嬰用品柜臺,以這兩個產業項目為支撐點,逐步實施婦女創業就業的示范效應。
也就在婦女創業孵化基地掛牌的同時,小芳的巾幗家政服務公司也成立了。
家政行業,對于小芳來說是陌生的,因而也富于了挑戰性,充滿了創造的魅力。同時,她涉入的巾幗家政,有婦聯的扶持,有勞動就業局的幫助,其間蘊含著帶動更多姐妹們就業共富的公益性價值,在吸引并鞭策著人到中年的小芳。
美麗地做回女人
小芳的巾幗家政服務掛起了招牌,員工也陸續招募到位,接下來便是招收學員,籌辦創業職業培訓班。
婦聯作為巾幗家政服務的主導,與就業局協調,具體落實幫扶政策。小芳的家政業,也成為就業局的一個亮點。既然開張了,事情干到一定程度,就業局就會追著來扶持你,做一些實質性的幫助。像小額信貸,政府有上億的資金貸不出去,想做小本生意的人卻因一些限制條款貸不到錢。有婦聯出面擔保,貸款難的問題得到了初步解決。在家政創業培訓班上,婦聯向學員們承諾,凡是當地有創業意愿的婦女都可以來參加,不管是城鎮戶口還是農村戶口,都可以來這里享受優惠政策。
周圍的失業婦女,一傳十,十傳百,紛紛打聽設在新區的婦女創業孵化基地,趕來報名參加巾幗家政服務培訓班。市社會保障局和勞動就業局,將小芳的巾幗家政認定批準為創業就業定點培訓機構,也是銅川市首家民營創業定點培訓機構。這里有上千平方米的辦公場地,有專職培訓老師,有專業的理論培訓教室和實操培訓教室,培訓教具幾十種,專業清潔工具及產品上百種。
小芳給家政公司確定的經營范圍,包括家政服務、物業管理、產品配送、養老托老、室內外保潔、月嫂服務、嬰幼兒護理等服務。她對員工們說,要辦就要辦成一流的家政,把巾幗品牌的理念變成看得見摸得著的實際效果,讓人家都說咱的服務質量是最好的,市場也就是咱們的。
小芳請來的培訓老師李芳琴,是一位在京城家政行業闖蕩過的女作家。她也曾經歷過下崗后生活的煎熬,又患了重病,硬是憑著一股毅力戰勝了病魔,又從婚變的泥潭中挺立起來,踏上前往京城做保姆做家政中介服務的坎坷道路。她有幸走進中央電視臺的演播廳,訴說自己做家政中介服務的酸甜苦辣。她返回銅川后,寫作出版了長篇小說《駱駝草》,回憶知青生活美好而凄楚的歲月,又陸續在自己的博客上發表長篇小說《保姆日記》的連載。她踴躍參與組織文化活動,尋找屬于自己生活的位置,曾經參與編輯婦聯辦的刊物《女兒花》,清新大方,受到讀者喜愛。
李老師給培訓班學員代家政課,講授家政概論和家政禮儀。她講述的不僅是怎么做家政,家政究竟是什么,怎么處理好與雇主的關系,更多的是與姐妹們進行情感的交流,通過心靈的碰撞,啟發對職業的認識,對生活境遇的自信,如何改變作為女人的人生命運。
婦聯主席梁秀俠,通過創辦巾幗家政服務,成了小芳的知音和要好的姐妹。這一天,梁秀俠來到了家政培訓班,給學員們講了一課。她聽了學員們唱的一首《感恩的心》,歌里面有兩句話,一句是勇敢地做我自己,另一句是永不服輸,真的很感動。她說,咱們這個家政服務員培訓班已經開了一段時間,我從側面聽到大家的反應,整體的狀態非常好。咱們成立這個巾幗家政公司,初衷很簡單,就是讓我們女人做回自己。
她說,老天賦予我們一個生命,給我們一個女性軀體,我們怎樣能夠按照老天的旨意來美麗地做回女人?在這個世界上,我們的先驅和前者,她們做出了怎樣的努力,是怎樣改變自己命運的?到了今天,整個社會給了我們怎樣的一個環境,今天這個培訓班,面對的又是一個怎樣的群體?
婦聯曾經做過一項社會調研,銅川的下崗職工群體,大多下崗的都是女性。同等條件下,在男性和女性二選一的時候,社會往往選擇了讓女性下崗,讓女性回家。一些土地被城市建設征用,失地農民也出現了,男性往往出外打工,在社會上選擇職業的機會比女性多得多,那么女性會怎么樣呢?大量的女性呆在家里看孩子,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怎么樣讓女性在自己愿意的情況下做點事情,婦聯也想動員女性走出家庭,走向社會,那么做什么呢?社會上的事情很多,可是適合女性要干的事情卻并不多,很多人沒有事情干,同時很多事情沒人干,婦聯作為女性的娘家,又需要給姐妹們做些什么?
對于梁秀俠來講,她想為姐妹們做點事情,比如辦巾幗家政,但是力不從心,因為沒有一個合適的人選來做這件事,也是思考了很久。小芳想做家政公司,并且希望得到婦聯的支持和幫助。通過了解之后,覺得小芳是個可以托付事情和值得信任的一個姑娘。還有像李老師,做過家政、培訓、保姆,為了自己的夢想一路走來,是值得姐妹們學習的榜樣。李老師也加入了這個團隊,靈魂人物就出現了。這就是一個鮮活的實例,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上,不依賴依靠別人。退一步說,你沒的靠的時候,只有自己站起來,走出去。
梁秀俠對姐妹們說,廣告發出去了,讓更多的姐妹們都知道婦聯在做這個事情,我們也有能力做好,給大家提供這么一個免費的培訓和服務,提供一個就業機會,你想要融入社會,就到這個地方來。一些學員對從事手工藝品的制作感興趣,不愿意從事家政服務,但現在社會上需要家政的地方很多,當家務勞動社會化的時候,家政公司便是應運而生的一個產兒。一些老年人的家庭養老成了一個問題,需要專業的護理服務于老人。現在的孩子少了,孩子的孩子也金貴了,也就想找個專業月嫂來做這個事。家務在走向社會化、崗位花、貨幣化,家政也就成為一種職業,一個崗位。過去歷史上都是自己生產自己消費,現在農民也是一種職業,服務業也就是用家庭理念來滿足社會需要的一個行業。勞動分工的社會化過程,是文明進步的一種必然選擇,家政也就是把家里的勞動變成一種崗位。做家政,是一個比較簡單實在而容易滿足婦女需要的一份職業,可以改變自己當下的生活處境。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你不滿意自己現在的生活狀態,還不想改變,想一步登天,這種事真的不可能。所以說從認識上,要清晰明確地改變對家政的傳統看法,不是伺候別人,是用自己的勞動賺錢,是一種正當的高尚的職業。
為鼓動學員們的勇氣,梁秀俠給大家講了一個姐妹創業的故事。楊瑞輝,原來是礦務局職業病防治醫院護理部主任,到了九十年代單位停業了,她下了崗。為了生計和職業的責任感,她與四個姐妹一起自籌資金辦起了康復護理部,先后為四五百位老人提供護理服務,其中托老時間最長的達十多年之久,贏得了社會贊譽。在全國優秀黨員表彰大會上,她是陜西唯一出席會議的人。她的口號是為天下兒女盡孝,為天下老人解難,為黨和政府分憂。我們在自己家里也經常做家政,給別的老人做一頓飯又有什么不可心呢?把別的老人當成自己的老人,這是人生的善意境界。她做的事情平凡而偉大,也就是管老人們的吃喝拉撒睡,而她也由此改變了自己的人生,成了大家學習的楷模,成了孩子驕傲的母親,也是丈夫為之動容的妻子。她護理過的老人拉著她的手都叫她閨女,這樣的溫情讓人感動。這樣的人生,不是別人給她改變的是她通過自己的努力去改變的。
梁秀俠苦口婆心地說,如果你現在家境不好,但一日三餐也餓不著,日子也就這么過。但你內心往往會有點不甘心,覺得大家都是一輩子,人生不復返,從生到死,為什么別人有車有房,要那樣活,為什么我是這樣活?至少我們內心有一種欲望,欲望其實就是一種動力,只要你想到了然后去行動,路就在腳下。咱們一個月嫂薪資都在兩三千元,待遇不低,如果和雇主能有良好的關系,咱們付出勞動,獲得的不僅是報酬,還有人生的經驗。要沖破思想牢籠,只要不違法亂紀,不傷風敗俗,在天地之間堂堂正正做人,用自己的雙手獲得合理的收入,就是光榮的。你可以把做家政當成你人生路上的一段風景,引領你到更美好的地方去。
她希望姐妹們能夠聯合起來,對想要做的事情給自己一個充分的理由,就是支撐自己走下去的精神支柱。生活需要改變,要讓想法開花結果,走出自己的精彩人生,美麗地做回女人。
無疑,參加家政服務培訓班的學員們,被專職教師和婦聯主席梁秀俠的講授洗了一回腦,小芳的心里也熱乎乎的。
巾幗家政真正進入到了實施階段,小芳發現,公司把先進的模式套用回來了,但具體做起來卻舉步維艱。銅川在經濟上是個欠發達地域,別說下崗的龐大人群,就是有職業保障的人們,收入水平與省城和其他地域相較也偏低一些。居民密集的老區,消費水準普遍不高。由縣城轉變過來的耀州區,城市化特征還不明顯。至于新區,基礎設施超前,但居民數量和結構,還與這座新興城市的規模有很大距離,還沒有形成一個相對活躍的消費市場。說到家政服務,在這一區域,其消費理念還沒有達到相應的水準。說白了,自己一個月能掙多少錢,有多少人能請得起保姆,掏錢讓別人來打掃衛生,照顧老人孩子。經濟狀況好的家庭,一些人由于觀念保守,對家政行業多少帶一些偏見,缺乏信任,對新的生活方式持觀望態度。也就是說,小芳這個首家家政服務,遭遇到的是一個在需求上處于尷尬狀態的消費市場。她帶回來的是一顆優質種子,期待在板結的土壤中破土發芽。
于是,小芳琢磨著如何培育家政服務市場,一家一戶地去爭取雇主的信任,逐漸改變人們的消費觀念,在這一地域打響巾幗家政的品牌。首先是收費標準,低一點,再低一點,可員工的收入不能太低,差額的部分由自己這個做老板的貼補。好在有一個生意不錯的湘味居酒店做靠山,可那也是靠一點一點賺來的,不是誰白白施舍的,花起來心疼。一開始,純粹是賠本的買賣,但舍不得投入哪來得獲取,得不斷往里貼補,逐漸打開市場,達到基本吃平,最終走上贏取薄利重在公益的正軌。以往請人來打掃家庭衛生,多是城中村的婦女,推個小車,拿一塊抹布就上門來了,大多只管拖地擦玻璃,談不到清潔質量要求,收了工錢扭頭就走。小芳巾幗家政的收費,聽起來比一般散戶打掃衛生的高一些,但包括全方位,擦洗地板、里外玻璃、窗臺、窗戶、護網、衛生間、洗臉池、抽油煙機等每一個角落,達到窗明幾凈,符合清潔標準。家政員進入雇主家里,穿有巾幗家政的套裝,進房間后要帶鞋套,不輕易改變主人房間的擺設,不損壞財物,清潔效果要讓主人滿意。這樣一家一戶做下去,總會贏得口碑,生意就上門了。
有幾次,家政清潔員都派出去了,突然接到雇主電話,請公司派人前去打掃衛生。小芳便放下手邊的事,帶上身邊的姐妹,趕往雇主家里搞衛生。她完全沒有什么當老板的架子,像一個普普通通的清潔工,不管多臟多累,干得滿頭大汗,卻樂呵呵的。旁的姐妹們埋怨她說,你一個開私家車的企業家,怎么親自去做又臟又累的苦活兒?小芳說,憑勞動賺錢,這沒什么丟人的,再說生意好不容易找上門了,咱卻不能因人手不夠誤了雇主的事,巾幗家政的信譽是最重要的。老板都這么做了,員工姐妹們能忍心怠慢嗎?
員工進入巾幗家政的門檻比較低,勞動報酬見效比較快,不像有的職業要求年齡在十八至二十五歲,身高多少,文化程度如何,掌握技能有個過程。小芳做家政,沒有苛刻的要求,就是想幫助一些特別就業困難的人群,如四五十歲左右,沒有學歷和技能的婦女。求職婦女在這里經過免費培訓,加上本身所具有的處理家務的習慣和能力或撫養孩子的常識與經驗,迅速地掌握家政清潔或月嫂的一技之長,很快能找到工作崗位,就能得到勞動報酬。新區周邊幾個村子的地都被城市建設征收了,有一批婦女淪為失地農民,沒有了賴以生存的土地,雖然有土地補嘗款可以維持生活,但作為女性整天閑在家也不是事。她們想找一些活路,比如掃馬路,也沒有那么多固定崗位讓她們做,巾幗家政能讓她們就近就業,參與社會生活。小芳選擇做家政,也許能以一種立竿見影的效果幫助一部分婦女就業,但作為公司經營,肯定在短期內見不了效果,得從長遠著想,挖掘社會需求,從而改善經營狀態。
小芳在想,當地的家政服務的需求還處在隱性階段,其明顯需求還沒有充分體現出來。如果經過艱辛的培育,這個消費市場活躍起來,人們的生活質量就不一樣了,城市化特征的文明程度也提高了。一部分弱勢女性群體實現了就業,另一部分富裕家庭實現了一定的生活品質,讓有能力的人得到消費的享受,也讓生活水平低的婦女得到收益,這就是她做家政服務的社會意義。
小芳做餐飲比家政掙得多,如今培訓了幾百名失業婦女,有時候一天兩天可能等不到一個單,尤其是清潔工得常養著,就算這個月沒有活兒,你做老板的也得給人家發工資,要不這些人都散了,你接到了單卻找不到員工干活了。你得必須保證公司的信譽,即使入不敷出,也需要咬牙堅持到底。好在月嫂的牌子打出去了,有了可觀的市場,給小芳的巾幗家政帶來了一線希望。她先是從培訓班的學員中,落實了一批家政清潔工,通過實地操作又從其中選拔了一批月嫂,按技能劃分等級和報酬,滿足市場需求。
美麗地做回女人。小芳巾幗家政的一批月嫂,開始撒落在周圍的社區家庭,陪伴著新生嬰兒的啼哭和咯咯的笑聲,也開始了姐妹們喧嘩而寧靜的有指望的新生活。
月嫂與產婦
有一位姓鄭的雇主,在政府部門工作,她生孩子的時候,因為沒有雙方母親伺候月子的條件,就請了小芳巾幗家政的月嫂。雇傭月嫂,一個月得支出2600元,但把全家人都解放了。月嫂承擔做飯、打掃屋子、帶小孩,處理家務,覺得花這么多錢值得。
鄭女士說,家政服務就是一個消費理念問題,如同網上購物,也是從開始的抵觸到后來的接受,再到流于時尚。我生小孩時,一位同產房的婦女,她婆婆是農村人,年齡也大了,耳朵有點笨,說什么半天聽不見,溝通起來有困難。婆婆到產房外邊去了,這媳婦就發牢騷,我說坐月子不能生氣,對身體不好,也沒有奶,婆媳關系也處不好,不行你就雇一個月嫂。她說,找個月嫂我婆婆也就歇下了。她婆婆進來了,聽說想雇月嫂,怎么也不同意。現在好多婆媳的矛盾,大都是在月子里產生的,本來女人在生完小孩就是最敏感的時候,容易發生糾葛。我當時和我婆婆開玩笑說,找月嫂能化解很多家庭矛盾,我婆婆說,我出錢,你找個月嫂。這么,大家都高高興興的,其實這也是一個消費理念。
月嫂在醫院實習時,就學習給寶寶洗澡,怎么包寶寶,肚臍怎么護理,怎么幫助產婦催奶按摩,學習掌握這方面的技能。經過專業培訓,尿布怎么洗,衣服怎么燙,都有著專門的規定。一開始,月嫂就去產房直接陪產婦,從待產到寶寶出生,一直給經管著。實習是用模具操作的,還需要在實踐中積累經驗。鄭女士說,就像我們家那個月嫂,從醫院回到家里,月嫂給我娃洗澡,給娃把衣裳一脫,她慌了手腳,也不敢洗不敢抓了。這位月嫂也是好多年沒抓過真娃了,學習操作時都是拿皮娃娃練習的,她一上手就有點害怕,寶寶軟軟的抱不住了。她說,老師教的先怎么樣,再怎么樣,我都知道,現在就是有點緊張。我說沒事,你不要緊張,搭把手咱們一塊來。給孩子洗了兩次澡以后,她就特別熟練,每次按老師講的,洗澡前先把小孩用的干凈的尿布、浴巾、衣服、毛巾、棉簽,都先在床上全部擺好,然后一個人給娃把衣服脫了,給洗頭洗澡,拿嬰兒油推,再做撫摩。她自己整了一遍,還蠻有成就感的,高興地說,嗨,我能給娃洗澡了,我現在能獨立完成這項工作了。我能理解她們,做不好沒事,咱可以接著來,慢慢磨合。
但有時候,小芳她們把新上崗的月嫂送到雇主家,干了一天就被退回來了。雇主說,你這月嫂不行,給娃都洗不了澡嘛。雖然有理論經驗,自身也生養過孩子,但真的把人家嬰兒脫光了,她首先自己很慌張,于是手忙腳亂,搞得一團糟。人家一看,作為月嫂這么外行,她也很有挫敗感。月嫂們好些都是四五十歲的人了,她好長時間沒有管過娃了,再說還是客戶人家的娃,總怕把人家金貴的孩子哪兒弄不好了,反而搞不好,這需要相互理解。
小芳也就會反復給月嫂和客戶講這類事,讓大家相互磨合,取得理解。比如人家產婦注重什么,有的比較講究,對孩子尿布、衣服要求嚴格,你必須天天洗,甚至孩子弄臟了你馬上洗??赡苊鎸σ恍┛量痰目蛻?,反而對月嫂有好處,就會把一切弄得很干凈利落。遇到的客戶不怎么講究,人比較好說話一點,又是順產,月嫂可能就稀里糊涂過去了,干得挺滿意。但如果遇到另一個是剖腹產,產婦又很講究,月嫂要管嬰兒,管產婦,又不是母乳,還得沖奶粉,月嫂就覺得這個月的錢掙得很辛苦,很狼狽。為什么她們前期收費比較低,就是覺得開始還沒有經驗,但每一個月嫂都是從沒經驗到積累經驗,從這一家學起,又到那一家,變得成熟起來。
小芳在與月嫂的交談和對客戶的回訪中,都有這樣的問題。她對姐妹們說,你在不同情形的家庭經歷的越多,到以后你的市場就越多。為什么有的客戶雇用月嫂滿月了,還要續簽幾個月,寧可多掏錢也不愿意換新的保姆。小芳就給客戶講,你要給這姐妹一次機會,哪怕你給她工資低一點,試試再看,如果實在不行你給我們退回來,說不定還行。
時間一長,小芳慢慢了解到,雇用月嫂的產婦,大多是八零后,一般都有大專以上學歷,職業穩定,收入相對優厚,家庭消費觀念也隨之時尚。也有家庭生活相對富裕的,或是家里老人寧可自己掏錢也不愿受累的,或是老人有自己的事做,也有的是老人有病或已經沒有老人來照顧,或婆媳關系處理不融洽的,都可能雇用月嫂來護理產婦。百人百性,產婦與月嫂雙方都可能因性格或素質的差異,有的處得愉快,有的則處得尷尬。大多產婦待月嫂如同親姐妹,一起生活過日子,有了割舍不斷的情感。有的產婦也許只認雇用關系,不能平等相待,雙方別別扭扭,過后形同路人。大多產婦即使收入積累不多,也情愿享受有專業特長的月嫂來護理月子,它是一種生活待遇,一種生活品質,花錢買享受,讓孩子從小就進入現代生活方式,受到科學的啟蒙和培育。再說,有的產婦雇用了月嫂,娘家媽和婆家媽爭著做主角料理月子,相互意見不一致,產婦也夾在中間慪氣。這時候,月嫂就主張實施科學現代的育嬰方式,充當了裁決和協調的角色。一家人過日子,還有磕磕絆絆的,何況家里突然插進來一個陌生人,生活習性不同,就需要多方相互理解,融為一體,才能處得愉快?;卦L的時候,小芳總是擔當著協調關系的身份,成了產婦與月嫂之間友好相處的粘合劑。
巾幗家政經過免費培訓,學員愿意做家政員或做清潔工,填寫意向表,然后根據意向安排崗位。從家政員中陸續挑選出來的月嫂,大多已經走向了市場,做得有聲有色。也有的在培訓結束之后,家里卻由于各種原因沒有條件讓她出來,未能上崗。家境不同,家家有一本難念的經。有一個姓喬的月嫂,家里一兒一女,兒子突然出了車禍,裝了假肢,她很想出來工作,但是一時又無法脫身。公司對月嫂的要求是必須結過婚的,年齡壓到四十五六歲,這批月嫂中,最年輕的出生于七十年代初,年齡最大的是六十年代初出生的。在這個年齡段,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要把老人養老送終,把兒女養大成人,正處在人生的艱難時段,放下自己的家務去給別人過日子,實在是不容易。
伺候月子,向來是潑瑣又細碎的事,沒有耐性是做不好的。同時,月嫂又是一項很消耗體力的工作,前后二十六天,日日夜夜,如果嬰兒不能休息,月嫂也就歇息不下來。嬰兒的吃喝拉撒,頭疼腦熱,哭了鬧了,都得月嫂細心照料。越是人家的孩子越得上心,甚至比對自己親生的孩子還要上心,人家付出報酬,出點小事心里也過意不去,對不住人家。一邊是出力掙錢,一邊是花錢買服務,相輔相成,理所當然。不論貴賤,社會分工不同,相同的是人心都是肉長的,心靈應該是相通的。
月嫂只是負責嬰兒和產婦二十六天的護理,到了育嬰嫂就不一樣了。在娃沒有上幼兒園之前,照管三歲之內的孩子,一般稱育嬰嫂。三個月的娃應該吃些啥,做哪些啟蒙教育,五個月的娃飲食上應加一些什么營養,八個月就要加飯了。娃要爬的時候得注意什么,開始站立行走了要穿鞋穿襪,得準備學步車什么的,都要配合家長,在孩子成長的不同階段做好逐步調理。有些雇主認為,我請育嬰嫂,你整天就得把娃抱上,到一歲娃該跑的時候就得讓跑,不能讓坐著。有的家長要求育嬰嫂講普通話,給娃教知識,識別玩具顏色,教唱兒歌,最基礎的東西都會與娃交流。因地域環境所限,讓年齡偏大的育嬰嫂講標準的普通話,也的確有點難度。
現在城里人生孩子,許多是剖腹產,給嬰兒不能提供母乳喂養。按說人們營養豐富了,吃的東西五花八門,母乳喂養卻減少了。國產奶品質量風波不斷,信譽不好,購買進口奶品加大了育兒的成本,家長不堪重負。專家一再倡導母乳喂養的優越性,母乳喂養的孩子,免疫力好,智商也相應高一些。一家一個娃,年輕父母們為了下一代,責任心比較強?,F在的高齡產婦多,大多是有知識的,不像做月嫂的,過去年齡不大就生養孩子,忙于生計,知識面窄,雙方在各方面是有距離的。巾幗家政規定,月嫂一個月有四天假,每周休一天。沒有特殊情況,不允許把四天假積累在一塊??紤]到月嫂休息,可能會給雇主帶來很多不便。如果月嫂真得家里有事,得提前給雇主打招呼調節時間。
小芳說,月嫂與產婦,需要溝通交流,多一些相互理解,相互信任,才能和睦相處。
姐妹們
月嫂陳金紅,耀州區城里人,生于七十年代初。高中畢業后,在一家私人水泥紙袋廠工作了十多年,廠子效益不太好,為維持生計就得另想辦法,謀求一份有可靠收入的職業。她聽社區的人說,有個新成立的家政服務公司招聘,經過咨詢覺得可以報名試著干。參加培訓后,她初步了解科學管理嬰幼兒的常識,學到好多以前根本不知道的知識,從而對月嫂這個職業產生了興趣。
小芳請來新區醫院婦產科的程繼俠護士長,給學員們講授如何給新生兒洗澡,要防止水流進嬰兒的耳朵,洗完后要用酒精給臍部消毒,擦洗眼睛必須是從里到外,耳孔鼻孔怎么清理。也請來做餐飲的尹師傅,教怎么做月子餐,注意口味要比較清淡一點,產婦在月子期間應該多吃什么,不能吃什么。
婦聯從中溝通,在新區醫院婦產科建立了巾幗家政月嫂實習基地,經過系統培訓,學員們在這里進入實際操作階段。醫院對實習生要求很嚴格,一切都按醫院的上下班時間,和護士一樣,給實習月嫂們排班。八點十分趕到醫院,八點半上班,要求一律穿平底鞋,不能穿帶跟兒的,全部穿鞋套,著裝是統一的月嫂服,頭發怎么梳理也有要求。早上,由張趙英護士長具體安排分配工作,有進產房的,進病房的,進嬰兒室的,一周時間把每個程序都輪流一遍。實踐完畢,接著就上崗了。
耀縣博物館的孫館長,兒子兒媳兩口都在西安部隊上工作,他和老伴身體不好,眼看兒媳要生孩子了,急需要找一個月嫂。聽說新區辦了一家巾幗家政公司提供月嫂服務,他求之不得,就找到公司來了。剛培訓的月嫂,還沒有往出對接過,這是家政公司的第一單生意。經過培訓的陳金紅是縣城里長大的,社會背景和家庭環境稍好一些,她是自己帶的娃在娘家住,把娃送到私立學校去讀書,自己出來打工的。她離開耀縣的家來到了西安,在孫館長兒子家當上了月嫂,除去積累的四個星期天,整整連續干了二十六天沒回家。她的脾性好,干活麻利,素養又好,讓產婦和家里人都很滿意。月嫂月嫂,只干夠一個月,嬰兒滿月后就完成了簽訂的任務。勞務合同到期,孫館長又要求續一個月,陳金紅覺得與孫家人處熟了,也愿意繼續留下來。經過協商,工資從月嫂規定的兩千六下調到兩千二,又接著干了兩個月。
陳金紅的愛人在林場上班,原先工資收入低,近幾年才好起來。當初結婚時,買不起房子,就一直在外面租房子住。父母年齡大了,身體也不太好,需要照顧。她姐開了一個小商店,收益還不錯,看她在外租房住,就說家里地方大,讓住過來,節省一些費用。她覺得,日子得靠自己過,當月嫂的收入不錯,干得舒心,孩子送到私立學校讀初一,一年一萬多學費,負擔重,教育娃是大事,買房子可以緩。
她說,得感謝小芳,感謝巾幗家政,讓自己對生活充滿了自信心。
周社俠,家住耀縣東街,生于六十年代末。因家境不好,只讀到初中畢業,一直在菜市場賣菜,從早守到晚也賺不了幾個錢,后來就沒再干。丈夫常年在外打工,她一直在家閑待著,當家庭主婦。孩子到咸陽去上學,家里剩下她一個人,閑呆著實在沒意思。聽說婦聯辦了一個巾幗家政培訓班,她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參加了培訓,有了一個月嫂的崗位,也能給娃掙點學費。
初次在一家當月嫂,雇主家人不錯,周社俠干得挺好。這一家的小兩口都是大學畢業生,一起在陜北一個石油公司上班,回到銅川家里坐月子。產婦是剖腹產,生的是個女娃,孩子出生后四五天,周社俠就進了家做月嫂。周圍許多產婦基本上是剖腹產,是生態環境或飲食成分出了問題,還是缺乏體力鍛煉,眾說不一。剖腹產的嬰兒,管理起來比較費事,既要護理嬰兒,又得照顧產婦,需要加倍細心。年輕人信息比較多,產婦隨時就會詢問或質疑一些護理嬰兒的常識,月嫂得善于與人家交流,知道什么就回答什么,相互信任,友好相處。
一天二十四小時待在產婦家里,主要是管娃,其次是家務事,娃是第一位的,先把娃管好,產婦也會協助看管。培訓時進產房,進沐浴室給嬰兒洗澡,醫生護士都講得很詳細,毫無保留地教給你育嬰的常識。但到了實際操作時,也還有一個逐漸摸索和熟練的過程。新生兒很多疾病很難發現,怎么辨認,娃有什么不正常了,用什么方式解決,作為月嫂要有及時發現和處理問題的能力。一邊做一邊學,有什么難題就打電話請教輔導老師,盡心盡力把孩子護理好。
一些人雇月嫂,娘家媽對產婦說你不要吃這,婆子媽又偏偏說你能吃這不能吃那,產婦有時候無所適從,就請月嫂評理。娘家媽或婆子媽不敢說的話,月嫂說就能行。有一次,婆子媽就給她說,你給我媳婦說說,以后不要吃這了,對喂娃的奶水不好。她按照所學的護理產婦的知識,認為婆子媽的話在理,就告訴了產婦,產婦就信了,娘家媽也沒怨言。這也是一個簡潔的溝通,可以協調家庭的關系,干月嫂干熟練了,也就不感到那么辛苦。
周社俠說,如果是出去干個小本生意,怎么也得投資,市場上干啥的人都像賣菜的一樣多。能請起月嫂的家庭,一般經濟條件也比較好。月嫂到了雇主家里,與自己家里比,享受的居住環境不一樣了,一起聊天說笑,見識也不一樣了。小芳辦的巾幗家政公司,讓她過上了充實的生活,吃了喝了,錢實落了,沒什么低人一等的。到雇主家里,得把人家看得和自己家里人一樣,融入這個家庭,這就是以心換心。
一天,她流露出想要離開的想法,雇主問道,你家里有什么事就言傳,找人給你幫忙。她說,也沒有啥事。雇主說,你沒有啥事,給我把娃看的好好的,為啥想走?雇主怎么說都不讓她走,她準備收拾東西,走了幾回都沒走開。作為一個有資質的月嫂,持續干育嬰嫂的活兒,報酬少了一些,心里有點委屈,卻從情感上割舍不斷。她感到,在一個家里干得久了,慢慢就成了雇主家庭的一個成員,一個親戚,有了一種內心的牽掛。
李淑霞,耀州區孫原鎮賀咀村人,生于六十年代初。她在耀縣打工的時候,看到巾幗家政公司的傳單招人,就參加了免費的家政培訓班,之后跟上公司人員出去干業務。公司內部也需要一個幫手,小芳覺得李大姐有責任心,做事耐心細致,就讓她協助管理月嫂部。
李大姐把事當事,帶著月嫂到新區醫院實習,送月嫂到雇主家,并負責兩天一跟蹤服務,打電話詢問雇主,月嫂做得怎么樣,是否適應。接著,又同月嫂交談,商量遇到問題的解決方法,上下左右溝通,保障業務的順利進展,減輕了小芳在管理上的負擔。她也有了一份固定收入,改善了家庭生活,心境也舒暢多了。
她家所在的賀咀村比較偏僻,因不幸遭遇,家境顯得有些凄涼。丈夫三十多歲患了肝癌,她丟下兩個男娃讓別人照管,帶丈夫去西安住院看病,連拆帶借花了不少錢,終究沒能保住丈夫的命。家里兄弟兩個,哥哥四十多歲又患肝癌去世。屋里沒了壯年男人,失去了頂梁柱,債務如山,壓得她孤兒寡母喘不過氣來。她先是把婆婆管到老,又管兩個娃和娃他爺。小娃當時只有三歲,就靠種十畝薄地的那些莊稼過日子,養的有牛,再沒有一點收入,日子過得真凄惶。她把娃帶大,把老人管到九十四歲去世,根本就沒辦法走出家門。生活上花費大,娃們大了都是自個掙錢顧自個,老大還沒有結婚,她只得走出家門,出來打工掙錢。但光靠自己掙的這點錢,真是微不足道,啥時候才能給娃娶上媳婦,把人能愁死。后來,她組合了一個新的家庭,男方是離異的,給人開小型車,日子比過去好了。
開始參加家政培訓班,小芳她們給她打電話,她一直忙于地里的農活,還要干家務,沒有時間出來打工。之后到了公司,接觸的人多了,一下子開心了不少。做點事情,肚子餓不著,心里也暢暢快快的。開始管理月嫂,得來回協調雇主與月嫂的對接,去家里回訪,力不從心,有些干不好。小芳就耐心給她疏導,幫助和鼓勵她在實際操作中,慢慢摸索經驗,只要有心,肯定會干好的。她從農村出來時間不長,尤其是經營家政這一行也沒有做過,得慢慢向年輕人學習。走出來才知道,這走向社會換個環境真的是好。住了大半輩子的農村,過的是啥光景,在土里刨食吃,那里也不通車,進個城都遠天遠地的,不知道天外的世界是啥樣子。出來干活,有點收入了,這心里感覺才活得像個人了。
李大姐負責的公司業務,除聯系月嫂和家政員外,還主動入村招生。她順應天時地利,人又熟悉,受家政公司委托,在家鄉賀咀村開辦了一個家政培訓班,教授婦女手工編織和保潔家政業務等內容。培訓結業后,發給學員合格證,家庭婦女只要愿意出來打工干活,就可以與巾幗家政公司聯系。小芳的想法是,擴大和儲備家政服務的隊伍,自己培訓,挖掘家政服務的人力資源,這無疑是有長遠眼光的。
李大姐對接了一個家住新區的雇主,男的四十八歲,半癱半自理,有四年之久了。他有一個女兒在上大學,無法照看父親。家屬打電話說,給他找個家政員,男的更好,如果是女的,要找一個身體好個子高大的來護理病人。這個病人體型魁梧,一般女的很難扶得動。家屬要求雇用的家政員,每天下午需要把病人扶到陽光廣場上曬太陽。于是,李大姐經過四處詢問,終于給找了一個親戚家的男孩去照料。當她見到病人后,恐怕年輕人沒這個耐心,接著就又找了她村里的一位堂哥去護理。但病人一看來了一位陌生人來照管他,死活不讓自己媳婦走。媳婦扶他走路,走得好好的,輪到家政員扶他,他怎么也不愿意往前走一步。
這讓家政員和李大姐都犯難了。小芳說,再耐心地試一試,也許這病人覺得派去的家政員不合適,就再換人,直到雇主滿意。接下來,公司又物色了一個家政員去了,還算好,病人似乎勉強接受了。正當小芳和李大姐對這單業務稍稍放下心,壞消息傳過來了,這位家政員只干了不到兩天,就又沮喪而無奈地離開了。這個病人脾性很怪,痛哭流涕,說什么也不讓陌生人動他,只認他媳婦護理。家屬也只好打消了再雇用家政員的念頭,小芳和李大姐也只好作罷。
她對接到青崗嶺的一位雇主,父親給住在娘家的女兒找家政員。女兒生的是雙胞胎,管不過來,婆媳相處不大融洽。為減輕矛盾,女方父親就把女兒接回娘家,給找了一個家政員照看孩子。到娃過生日這一天,男方的媽來了也就不走了,與雇用的家政員搶著干活。家政員看到氣氛不對,覺得自己是多余的,就提出要走,但雇主不讓走。這么,又不能把婆婆趕走,但房子又不寬余,很不方便。家政員就給雇主說,你一家兩個孩子,管兩個娃費用高,開支大,婆家媽來了,你就讓她給管,我另找活干。我和婆子媽兩個人干一份活,你說我不干吧拿你的錢,我干吧你婆子媽覺得插不上手,你讓我回去,需要時再來。如果哪天婆家媽不愿意管了,只要我沒有對接出去,你什么時候給我打電話都行,我來給你們看娃。雇主給李大姐打電話說,不想讓家政員走,夸這個家政員服務態度好,為雇主考慮得周到,素質也高,再想辦法給婆婆做工作,處理好關系。
也遇到過一個雇主,月嫂干了一個月,到了滿月中午十二點請客,雇主十點鐘給家政公司打電話說,現在就過來把月嫂接走。李大姐覺得替月嫂生氣,好歹在一起生活了一個月,也是個緣分,也許是月嫂哪里沒做好,也應該讓吃了滿月酒席再讓走,講個人情世故。
有一位姓張的家政員被對接出去,工資給不到位,還說家政員這不對那不對,但又不讓家政員走。后又換人,重新給對接了一個,還說不滿意,第三次換人還說不行。家政公司規定,雇主交五十元管理費,給免費對接三次,有效期為六個月。如對接一個保姆,雇用了六個月再要求換人,重新對接就得收費。有的雇主頻繁要求換保姆,換了三個,雇主從中一比較,又反過來說第一個好。遇到不好說話的雇主,折騰來折騰去,消耗了公司人員許多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