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登川西未登峰

距離成都190多公里的孟屯河谷，因罕見的自然風景、嘉絨藏族風情和較短的車程吸引了絡繹不絕的游人，然而在河谷的深處，還隱藏著一座鮮為人知的神山——希爾基斯朵神山。清明節假期，作者一行人在向導的帶領下，打算重裝登頂。在這條未知的路線上，他們起初一路歡笑前行，在璀璨的星河下如癡如醉，但很快就遭遇到了讓人心驚膽戰的大碎石斜坡、懸崖和雪崩坡，而在行進中，作者差點遭遇不測，幾乎墜下深達幾百米的大懸崖……

位于四川省阿壩州理縣的孟屯河谷，是離成都最近的藏區，這里世代居住著格薩爾王的后裔——嘉絨藏族，龍門山脈與邛崍山脈在這里相遇，造就了典型的高原切割地貌和十分罕見的地質景觀：雪山草甸、梯級瀑布、天然海子、冰川彩林……

藏式民居、飄動的經幡、別具風格的自然風景，再加上從成都到孟屯河谷不到4個小時的車程，因此這里的游人絡繹不絕。盡管如此，這片土地依舊有很多秘境，鮮有人涉足。

希爾基斯朵神山，初次聽到這個名字，很多朋友都問我是不是在國外，其實它就隱藏在孟屯河谷高橋溝的深處。在網上，關于希爾基斯朵神山的資料少之又少，再加上這里的危險度和攀登的難度都較大，很少有人前往。清明節假期，我們滿懷探索未知的熱情，前往這座神山，然而，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這次行程卻成了我的戶外活動中最危險的一次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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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孟屯河谷→上孟鄉→高橋溝溝口→D1營地

天有不測風云，幾分鐘之前還晴空萬里，幾分鐘之后烏云便壓頂，繼而開始下起了大雨，還夾雜著冰雹……

由于希爾基斯朵神山的未知性，因此在出發前做準備時，我重新整理了所需的裝備，并過秤實測，裝備總重量達到52斤。4月1日下午7點，大家在成都的指定地點集合，一起乘坐大巴前往孟屯河谷。一路上，大家歡歌笑語，不到4個小時就到達了孟屯河谷上孟鄉的客棧。當晚星光燦爛，不少隊友在客棧興致勃勃地拿出相機和腳架，嘗試拍攝夜景。

4月2日清晨6點，我準時叫醒大家收拾行裝出發，坐上約好的面包車，30分鐘后，就到達了攀登希爾基斯朵神山的起點——高橋溝溝口。高橋溝溝口海拔2712米，這里以前是戰場，有大量的碉樓遺跡。

這天陽光明媚，大家狀態也很好，開始攀登時就保持著一定的速度，沒有人掉隊。大家沿著清澈透底的小河溯流而上，沿河地帶空氣清新、潔凈，堪稱天然“氧吧”，讓人感覺身心舒暢，沒有北京霧霾中的烤鴨味，也沒有成都霧霾中的火鍋味。

冬天剛剛過去，萬物還有待復蘇，山里的植物還很暗黃，尚未變成綠色，樹枝上的松蘿隨風飄蕩，預示著這里的空氣質量極高——松蘿的生長對空氣要求極高。兩個精力充沛的隊友還興致勃勃地跑到河邊，脫掉上衣做起了俯臥撐。

從徒步起點到D1營地相對輕松，大約5個小時后，我們就到達了扎營點，在營地附近，我們還看見了當地人為挖蟲草而臨時搭建的小木屋。搭好帳篷，大家分頭埋鍋造飯，填飽肚子。

我曾經被大家戲稱為“雨神”，因為我每次參加戶外活動都會下雨，但自從2015年國慶與幾個被稱為“太陽神”的驢友出去活動后，便再也沒有遇見過下雨。然而，天有不測風云，幾分鐘之前，這里還晴空萬里，幾分鐘之后烏云便壓頂，繼而開始下起了大雨，還夾雜著冰雹，大家連忙躲進帳篷。大概過了20分鐘，雨漸漸停了，大家出來繼續吃飯，卻不料風雨很快又卷土重來，如此反復多次，折騰得大家興致全無，全縮進帳篷睡覺去了。

半夜，迷迷糊糊中，我忽然聽見外面有人在喊：“快出來拍星空，天晴啦。”我拿出手機一看，才11點多，據我的經驗，在這個地理位置和這個季節，銀河要下半夜才能拍到，于是干脆埋頭再睡，沒過一會，就聽見外面的聲音再次響起：“啊，烏云又來了。”

到了凌晨4點30分，聽見有人在叫我：“毛驢、毛驢，快出來拍星星了。”我睡眼惺忪地拉開帳篷一看，天氣還不錯，滿天繁星，銀河拱橋出現在我正前方的山坳口，掙扎片刻后，我穿上衣服鉆出了帳篷——作為一個對星空有著異常執著追求的“暗夜狂魔”，我曾在零下十幾度的夜里，一動不動地蹲守7個小時，只為拍到那一抹絢麗的星辰，又怎能放過這次拍攝星空的大好機會呢。

無數的星星刺破夜空，密密麻麻地鑲嵌在深黑色的夜幕上，星河璀璨，與營地陸續亮起的燈光交相輝映，端著相機，星河變幻瞬間就被定格在了鏡頭里。后來，十幾個人陸陸續續地鉆出帳篷，在外面架設起六七個腳架，大家就這樣興高采烈地一直追逐星空的變幻，直到天明。

2

D1營地→碎石大斜坡→無名海子

經過最后一個懸崖雪崩地段時，我一腳踩到了光滑的雪面上，沒能踩穩，腳下的雪瞬間散開，我一下子就順勢滑了下去……

按照計劃，4月3日，我們將拔營上到海拔4400米的海子邊扎營。但是，由于我判斷失誤，不但造成了許多隊友提前下撤，更讓我差點魂斷希爾基斯朵神山。

前一晚，向導連夜沖到山頂海子去給我們查看路況，次日一大早就告知我，路上有冰雪不好走，海子也冰封了，勸我們當天最好輕裝往返。我把情況告知了大家，大多數人考慮之后選擇了輕裝上陣，但最后仍有7個人選擇重裝上頂扎營，一方面是為了挑戰自己，另一方面是為了能拍到更好的照片。早上9點，我們集體出發，前往這片未知的神秘之地。

1個多小時后，我們就看到了希爾基斯朵神山主峰的山尖。接著，一個很大的懸崖平臺出現在眼前，向導告訴我們，那里就是海子?？粗康牡亟阱氤?，我和很多人都放松了警惕，認為今天肯定可以輕松地到達目的地。結果沒走一會，一個超過70度的碎石大斜坡就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大家眼前，坡上的石頭非常容易松動，腳踩不穩，則容易造成落石，一開始大家還能應付，但到了后面，大家都只能趴著，手腳并用地緩慢爬行，體力消耗很大。

隨著海拔的逐漸升高，加上體力過度消耗，大家呼吸越來越困難，空蕩蕩的山梁只剩下沉重的腳步聲和喘氣聲——人越來越疲憊。通過對講機，我們聯系上了先頭部隊，他們已經沖上了這個碎石大斜坡，但是，他們傳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后面的橫切路段更危險。于是，有人干脆就放棄了這個大斜坡，下撤回營地。但仍有20多人選擇繼續往上沖。

這個時候，我也意識到了自己對這條線路的錯誤判斷，馬上告訴周圍以及先頭部隊的隊友：凡是體力、裝備不行的，要趕緊下撤；重裝上頂的，必須全部放棄；3點鐘之前，不管走到哪里都必須下撤——天黑后，這條路根本沒法走。

1個小時后，剩下的人終于爬上了這個碎石大斜坡，不過抬頭一望，大家當場就傻了眼——前進的路要橫切山脊，其中要經過6道懸崖和2個雪崩地段，一向沖在最前面的隊友小金，也在這里選擇了回撤。

這是此次行程中最危險的一段，這里根本沒有路，只能跟著前方的向導踏出的雪坑前行。由于對危險估計不足，我沒有攜帶冰爪、眼鏡、雪套等裝備，這就使得我因此而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經過最后一個雪崩地段時，我一腳踩到了光滑的雪面上，沒能踩穩，腳下的雪瞬間散開，我一下子就順勢滑了下去，這個雪坡下面是一道大懸崖，深達幾百米，光滑的崖壁根本沒有任何可以接住我的東西，如果墜落下去，那將是萬劫不覆。

我曾經以為，面對死亡的時候，會像電視里所說的那樣，人生所有的回憶如同電影一般在腦海中回放。但是在這幾秒間，我的腦海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戰勝了所有的情感，我條件反射地進行制動措施：雙腳腳后跟繃直地向下使勁剎車，雙手握拳拼命地砸進雪坡深處的亂石，通過手背在亂石間產生的摩擦力來減緩下墜速度。萬幸的是，我右手的大拇指成功掛在一條石縫里，我在滑墜大約兩秒之后，終于停住了，緊接著，我翻身趴在雪里，一步一步緩緩地往上爬，爬到安全處之后，神情呆滯地坐在石頭上，起碼愣了5分鐘，恐懼之情此刻才猶如洪水般襲來，一旁的隊友也早已被嚇得直冒冷汗。

這時的我，心里已經開始打起了退堂鼓，思索著是否要就此放棄，猶豫了10分鐘，隊友從對面把他們的冰爪扔了過來，穿上冰爪，我心里多少有了點底氣，最終決定從另一條路繼續往上攀登。而支撐我繼續前行的理由僅僅是：作為此次行動的組織者，我想上去拍攝一些照片，留給大家作為紀念和回憶，不能讓跟著我出來的朋友空手而歸。

繼續小心謹慎地攀登，過了半個多小時后，一個碩大的冰湖就赫然出現在了眼前——我們終于到達了希爾基斯朵神山主峰下的海子。

3

無名海子→D1營地→高橋溝溝口→上孟鄉→成都

希爾基斯朵神山的頂峰在遠處傲然獨立，這是一座技術性雪山，攀登時需要專業的裝備，而且據說至今尚未有人登頂。

遠古時代的地質運動和冰川侵蝕，孟屯河谷中形成了眾多的天然海子。而在希爾基斯朵神山庇佑下的巨大海子，在寒冷的氣溫下結著厚厚的冰，猶如上帝失手撒下的一顆鉆石，在層巒疊嶂之間熠熠生輝，由于人跡罕至，這個海子尚未命名。

經過幾番試探，確定冰層較厚，可以在上面行走一段，隊友們抑制不住激動心情，迅速跑到冰面擺拍，慶祝這來之不易的一刻。我趕忙拿出相機，瘋狂拍照，生怕遺漏了某一個畫面。

據向導描述，6月以后，這里的冰面將會全部融化，海子將成為一潭碧藍的湖水，倒映著希爾基斯朵神山，別有一番風味。希爾基斯朵神山的頂峰在遠處傲然獨立——這是一座技術性雪山，攀登時需要專業的裝備，而且據說至今尚未有人登頂。

考慮到攜帶的技術裝備不夠，以及剛剛經過的艱難路線還讓人心有余悸，我們最后決定下撤。但是，我的腦海中始終想著一個問題：再次經過那個“吃人”的雪崩地段時，回撤的大部隊應該怎么辦。帶路的向導比我自信得多，回答說：“有我在，保證你們都安全回去?！?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6/10/12/hqdl201608hqdl20160820-7-l.jpg" style="">

當我回到了來時滑墜的雪崩坡，心里多少還是有些緊張，畢竟這里曾經讓我差點喪命。前方的隊友一步一步地踩著大深坑下行，我則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一陣屏氣凝息之后，所有人都順利通過?；赝┍榔拢蝗缤５丶澎o，似乎什么也沒有發生過。我心有余悸，卻也暗自感嘆：人類在自然面前何其渺小，學會敬畏自然，才是對生命最好的尊重和保護。

由于上山時沒有攜帶足夠的水，這一路下山來，大家已經渴得難忍，我拿起對講機讓營地的隊友幫我們燒點開水。我們繼續埋頭趕路，經過第二座小木屋時，驚喜出現了——隊友拔云提著一只裝著熱水的水袋，專程爬上來送水，要知道拔云的腰椎受了傷，連走路都不舒服，此舉無疑讓我們頗感溫暖。

這也許就是戶外的魅力：在戶外，所有人都平等，簡單而純真，你用什么態度去對待別人，別人就會用同樣的方式來對待你，遇到困難，原本陌生的朋友會毫不猶豫地相互幫助。

回到營地，我用帶上來的戶外高壓鍋，燉了一鍋土豆燒牛肉，香氣四溢中，大家吃得心滿意足。夜晚，大家在星空下生起篝火、唱歌，其樂融融，而心有余悸的我沒有再蹲守星空，而是回到帳篷休養生息。

休息了一整夜，我終于緩過神來，次日神清氣爽，一大早便呼喚大家起來收拾行囊，早點下山。下山的時候，大家速度都很快，一路說說笑笑，回到高橋溝溝口，到此，隊友們終于放松了下來，其中很多人都前往附近的古戰場和碉樓去拍照留念。

下午3點，大家到達山腳，坐上了返回客棧的面包車，在客棧簡單整理后，4點開始返回成都，本次行程安全收官。

對于經歷了生死的我來說，這次登山意義非凡：人應該始終對自然保持敬畏，哪怕是常年的戶外老玩家，也不能輕視任何一個野性的地方，不然很有可能付出慘痛的代價。這次，盡管因途中遇險而未能登頂，但我們對隱藏在孟屯河谷深處的希爾基斯朵神山有了新的認識，當然，還有更多未知的山山水水等著我們去探索和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