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保姆

艾丁

李奶奶第三次中風住院，這次是全身癱瘓，僅有的一點生活自理能力也沒有了。郭愛民是長子，李奶奶特別依賴他，睜開眼就念叨著找他。郭愛民除了上班，時間都耗在醫院，伺候著老媽吃喝拉撒。

李奶奶出院后就住到了兒子家。郭愛民每天樂呵呵地抱著老媽去大小便，還開玩笑道：“小時候你抱著我，現在輪到我抱著你了！”李奶奶不會說話，只呵呵地笑。郭愛民跟兒子郭天宇說：“你看，只要你奶奶開心，我就高興，我不怕她生病，就怕她不開心。”

郭天宇卻有顧慮，照顧奶奶是個長期的事情，爸爸這樣下去，身體狀況實在讓人擔心。猶豫了很久，他試探著問爸爸要不要找個保姆來幫忙照顧奶奶。郭愛民嘆了口氣：“臭小子，你真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你知道請個保姆得多少錢嗎？而且還不一定照顧得好。”

郭天宇一聽爸爸擔心錢的問題，忙拍著胸脯說：“爸，你別擔心，請保姆的錢我來出！”郭愛民忙擺手：“你得了吧，你的錢留著以后成家時用。我再想想這事。”

誰知，過了幾天，郭愛民卻突然宣布辭職了，還說以后的工作就是做李奶奶的全職保姆！郭天宇蒙了。

郭愛民笑著解釋說是兒子的話讓他想通了，他上有老，下有小，可不能把身體累垮了。再說過兩年就可以領退休金了，家里的日子也不會太難。這兩年就當花錢給老媽請了個保姆！而且在照顧老媽這件事上，還有誰能比自己做得更好？

郭愛民定了兩份養生報紙，還跟兒子學上網，從網上查閱保健養生的知識。不僅如此，還專門去跟專業護理人員學習護理。回來后他還認真翻看筆記、報紙，給李奶奶制訂了非常專業的作息時間和食譜，并且所有的事情都親力親為。

這讓郭天宇對爸爸的崇拜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到了月底發工資的時候，他把爸爸叫到房間，很豪邁地拍了一個信封到爸爸手里：“來，老爸，這是這個月給你這金牌保姆的工資。”郭愛民掂了掂手里的信封，往他懷里一丟，笑罵一聲：“臭小子，你自己攢好，我可不幫你管錢。”

郭天宇又把信封放回爸爸手里，握住爸爸的手認真地說：“爸，你自己也說了，你給奶奶當保姆，我也說了，我幫你出錢請保姆，大家都是男人，都要說話算話！”郭愛民深深地看了兒子一眼，用力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好，好小子！”

這天，郭天宇下了夜班回家，看到媽媽一個人在陪奶奶看電視。隨口問了一句：“我爸呢？”

媽媽邊準備晚飯邊告訴他說，他爸打球鍛煉去了。郭天宇點點頭回屋睡覺去了。沒想到中午過了飯點爸爸還沒回來，奶奶先坐不住了，不住地張望，嘴里又開始嘰嘰咕咕的，看樣子又是要找爸爸了。

郭天宇起來吃午飯時覺得有點奇怪，爸爸應該不至于為了打球就忘記照顧奶奶了吧。他正要問媽媽，門響了，郭愛民滿頭大汗地跑了進來。郭愛民看到兒子在家愣了一下：“今天沒上班？”然后拍了一下腦袋，“哦哦，你看我，居然忘記了，你開始上夜班了。”一邊說著話，一邊跑去洗好手，開始給奶奶喂飯。

看到奶奶發脾氣，郭愛民忙哄著：“老媽，回來晚了，餓了吧？”說著打開收音機，播放奶奶最喜歡的滬劇。奶奶這才安靜下來，讓郭愛民通過鼻飼管喂打配好的流質營養餐。

接連觀察了幾天，郭天宇發現爸爸這個點都不在家，他心里產生了疑問，便問媽媽：“爸爸在哪里打球，我去找他。”說著掏出電話撥打爸爸的電話。媽媽有點慌亂，剛要阻止他，臥室里傳出手機鈴聲。

“咦，爸爸忘了帶手機？”郭天宇掛掉電話走進爸爸媽媽的臥室，拿起爸爸的電話看了看，正在這時，電話又響了。

這時，媽媽趕緊把電話搶到手里，聽對方說了幾句后，對著話筒說：“對不起，對不起，馬上就送過去了。”郭天宇看著媽媽掛掉電話，不滿地皺著眉頭，用眼神告訴她：你欠我一個解釋。

媽媽看瞞不下去了，只好跟他說出了真相。原來爸爸上次拿了他發的“工資”以后心里很難受，覺得自己成了孩子的負擔，回來跟媽媽說，自己還是得找個合適的工作。其實他找了好幾家，只是因為奶奶離不開他，時間都不合適，后來居委會聽說了他家的情況，給他介紹了現在的這個工作，在周浦生活服務中心開展“為老助餐”項目，每天中午三個小時，給訂餐的老人送飯。因為知道爸爸要照顧奶奶，給的送餐線路都是就近的。

媽媽說完了趕緊補充道：“活兒一點都不累，你爸說了爬爬樓就當鍛煉身體了……”奶奶在客廳里又開始叫了，媽媽忙拉著郭天宇出來，一邊走一邊小聲說：“別讓你奶奶知道這事。”媽媽一邊給奶奶擦口水一邊安慰她：“媽，愛民一會兒就回來了。要是餓了，我先喂你吃飯，天宇在家呢，他抱你去睡覺。”又轉頭看著郭天宇，“哎，你爸說了，他要是回來晚，就讓你從網上找集《老娘舅》放給奶奶看，哄著奶奶先吃飯。”

等郭愛民回到家，奶奶已經被郭天宇抱去午睡了。郭愛民邊吃飯邊說：“謝謝你啊，兒子，跟你老爸我一樣能干。”

看著兒子心疼的眼神，郭愛民拉著他坐在身邊，跟他講起了奶奶年輕時的事情。郭愛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那時弟弟剛剛會爬。老媽一個人拉扯三個孩子，可想而知有多難。但老媽特別要強，再苦再累從不在孩子面前抱怨，一個人撐起了這個家。郭愛民記憶最深的一件事就是為了讓他們三個孩子都能上學，老媽居然偷偷去賣血。

說到這里，郭愛民眼里含滿了淚，他趕緊低下頭去吃了幾口飯掩飾一下。沉默了一會兒，他再抬起頭笑道：“兒子，你心疼老爸，老爸不知道多開心。但你不希望我累，我也希望盡可能幫你減輕點負擔。我想對你好。我想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你。你知道嗎，我越是這樣想，我就更加想對你奶奶好，因為我知道她當時也是這樣對我的。相比較奶奶對我做的而言，我現在做這些又算什么呢？”

郭天宇低聲說：“爸，我明白了，我也不會要求你做什么不做什么了。只要你和媽媽開心，我就高興。”郭愛民欣慰地笑道：“對了，接下來咱家還有件大事得計劃計劃，這個項目得交給你負責。”

郭天宇精神一振，身體繃直，目光炯炯地看著父親。

郭愛民滿意地點點頭：“你的終身大事咱得討論一下……”

郭天宇嗖地站起來：“老爸，你慢慢吃，我夜班，補覺去了。”

郭愛民看著他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父母都是恩，兒女都是債，他上管老，下管小，這金牌保姆，逃不掉嘍。

（責編：任飛 wfjgcq@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