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權資本利息稅前扣除與定性
——以巴西凈權益利息為例

吳青倫（德勤華永會計師事務所上海分所　上?！?00002）

股權資本利息稅前扣除與定性
——以巴西凈權益利息為例

吳青倫（德勤華永會計師事務所上海分所上海200002）

內容提要：比利時、意大利、列支敦士登、拉脫維亞、塞浦路斯等國的稅法允許納稅人如同對借款的處理一般，在稅前扣除根據股東權益計提的虛擬利息支出。本文以巴西稅法中的凈權益利息為例，簡要梳理其在巴西稅法中的相關規定和在其他國家（如德國、西班牙與美國）稅法中的所得定性。

巴西 凈權益利息 虛擬利息扣除 稅前扣除

巴西足球聞名于世，而巴西稅法在國際上也獨樹一幟。例如，納稅義務人可自行選擇采用推算利潤或是實際利潤來計算其公司所得稅的稅基。而本文即將探討的凈權益利息，在日前西班牙國家高等法院所公布的判決里，認為雖然凈權益利息在巴西稅法中可以當成支出扣除，但仍然是權益性投資的回報，也就是股息，所以，可以享受參股免稅優惠，免計入應納所得。這是繼德國聯邦財稅法院后，第二個歐陸國家法院對巴西的凈權益利息作出定性為股息的判決。

從結果上來看，收取自巴西的凈權益利息既可以在巴西享受扣除，在所得收取國（德國和西班牙），又當成免稅收入，就像是可以稅前扣除的股息。這似乎是經合組織公布的稅基侵蝕和利潤轉移（BEPS）報告中的第2項行動計劃——混合錯配安排的調整目標之一，不過事實上凈權益利息并不包含在BEPS計劃的調整范圍之內，而經合組織給出的理由是，其經濟上接近于稅收減免，或是類似對納稅人的特殊折讓。

一、資本利息稅前扣除的國際實踐

（一）資本弱化與虛擬利息扣除

根據我國《企業所得稅法》第十條第（一）款，“向投資者支付的股息、紅利等權益性投資收益款項”，不得從應納所得額中扣除。這同時也是目前世界許多國家公司所得稅制的基本原則，即股息不得稅前扣除。

而出臺所謂的資本弱化規則主要是為了抑制關系人在出資的時候，刻意壓低權益性投資比例①值得注意的是，目前還有些國家仍然對股權資本投入課征資本稅，這也使得投資人會有意降低權益性投資的數額。，以求增加可稅前扣除的債權性投資的利息支出，進而減少應納稅所得額。因此，若是股息紅利也能稅前扣除，想必可以降低納稅人進行資本弱化的誘因，這正是目前世界上采取虛擬利息扣除（Notional Interest Deduction，NID）制度的國家（如比利時、意大利、列支敦士登、拉脫維亞、塞浦路斯等）所考慮的理由之一。

虛擬利息扣除，是指在根據稅法規定調整后的權益資本，可以按照國家規定的利率標準（如比利時2016年利率是1.63%，小微企業是2.13%①2017年起為1.131%，小微企業是1.631%。），計算虛擬權益利息，而且可以從應納所得額中扣除。

不過，這種虛擬利息扣除跟下文要討論的巴西凈權益利息稍有不同，因為，以比利時為例，虛擬利息扣除只是在稅法上的規定，并不跟公司法里的股息發放掛鉤，而比較像是一種稅收優惠。這從日前瑞士所提出要出臺虛擬利息扣除的稅法改革方案里，強調其是加強瑞士稅制吸引力的方式之一，便可一窺端倪。

（二）巴西法上的處置

根據巴西在1995年12月26日發布的第9249號法令（9249/95法令），其第9條規定：一個法律個體，在計算實際利潤時，可以依據凈權益科目，按照長期利率，按日計提支付給所有權人、成員、或股東的資本利息，并允許在稅前扣除。巴西出臺凈權益利息的主要原因，除了要加強權益資本的吸引力，也在于減緩巴西廢除所謂通膨會計后納稅人所受到的沖擊。

而在巴西公司法下，企業必須通過股東會或董事會決議，才能發放給股票持有人股息或是凈權益利息，所以，巴西證監會認為在財務報表上，凈權益利息需與股息同等對待，不然將會使得企業利潤率的對比出現落差，也因此如同發放股息一般，企業必須在彌補完虧損后，還有盈余才能認列凈權益利息。

但納稅人要真正扣除凈權益利息，還有幾個限制：首先，賬上要有凈權益科目，所以若是股東權益數額很小，甚至是負值，能扣除的數額就十分有限。其次，長期利率的基準也必須以巴西央行每年發布的利率為準。此外，巴西稅法也規定，稅前扣除必須受限于以下兩個限額的較高者：1.扣除凈權益利息與公司所得稅之前凈利潤②還需扣除社會福利捐（COFINS）。的50%；2.保留盈余加盈余公積的半數。

9249/95號法令之所以被戲稱為“圣誕大禮包”，最大的原因是：在1996年之前，巴西稅法對股息的預提稅稅率是25%，但9249/95號法令直接將股息預提稅稅率降到0。此外，仍然保留利息的預提稅稅率是15%。而凈權益利息的預提稅率比照利息，是按15%來課征（若是支付給位于低稅率國的受益所有人，則是25%）。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在巴西稅法中，凈權益利息是不受到轉讓定價規則的規范，這是因為利率不是根據納稅人的主觀意愿來決定，而是由巴西央行公布的。

二、巴西凈權益利息的稅法定性

（一）德國聯邦財稅法院的判決

德國聯邦財稅法院在2012年的一個判決③Bundesfinanzhof Urteil vom 6.6.2012， I R 6， 8/11； I R 6/11； I R 8/11.里，對于一家德國企業透過瑞士子公司持有巴西孫公司而間接收取的凈權益利息，判定其屬于股息所得，符合1975年德巴稅收協定第24條的參股免稅規定，而得以免除德國公司所得稅。根據當時德國公司稅法的規定，參股免稅的間接持股比例僅是10%，不過孫公司和子公司都必須在同一年度發放股息。此時，股息是以間接持股比例來計算。而在本案中，控辯雙方都同意，德國企業間接持有巴西孫公司的持股比例已經超過稅收協定所要求的25%。因此，案件的爭議點就在于巴西的凈權益利息應該在德國稅法上如何作出定性。

德國法院在判決里，給出以下理據來佐證其認定凈權益利息為股息的決定：首先，巴西所謂的凈權益利息是因為持股關系而發放給股東的，不是資本返還，是根據巴西央行的長期利率，在股本、公積、保留盈余、以前年度損益上計算的利潤分配，只有公司的股東才能收取。

利息是使用資本的時間報償，必須要有本金。而巴西的凈權益利息毋庸置疑是按照公司的利潤來支付，不存在來自股東的求償，也沒有收取固定利息的權利。反而是必須按照股東會或董事會決議，而不是借款合同，來對利潤進行分配。

此外，德國公司法更是禁止對股東權益支付利息，所以，這個禁令正好確認了，凈權益利息不會是股權的利息回報。而且，德國聯邦財稅法院認為，稅法定性的決定因素是本國稅法，不建議使用來源國稅法的分類，不然居民國反而會因此受限。

（二）西班牙國家高等法院的判決

無獨有偶，西班牙國家高等法院在2014年初的判決①SAN 712/2014， de 27 de febrero.里，同樣認定巴西法中的凈權益利息屬于股息所得，而得以適用參股免稅，甚至還提到上述德國聯邦財稅法院的判決結果。

在西班牙法院的判決文里，除了引用稅收法定主義和國家財稅主權至上原則（需受到歐盟法和國際稅法協定的框架限制）外，它給出的理由是：在巴西法中，凈權益利息雖然稱為利息，但是跟股息分配有著同樣的來源，還是經過股東會決議通過的，不是借貸產生的利息，而是來自股東參股資本的收益。不像資金借貸，需要按貸款本金來計息。而且，在巴西財務會計規定下，凈權益利息不是財務費用，而是利益分配。

此外，根據稅收協定第10條第4款，關于股息的定義，必須排除來自信用借貸的所得，因為支付股息是可有可無的，跟利息不同，不是借貸合同下對公司的債權。所以，在協定上最為適合的所得定性是股息。

但值得注意的是，巴西在跟某些國家（智利、墨西哥、以色列、葡萄牙、南非、烏克蘭）所簽署的稅收協定議定書里，卻明確規定凈權益利息應該歸屬于利息所得項下。

最后，在西班牙國內稅法里的參股免稅制度，所要求的條件主要是：所得人在收取股息之前1年，已經直接或間接持股5%以上，且被投資企業在該年度需要負擔相當在西班牙稅法下的稅負。關于第三項標準，西班牙稅法規定：只要被投資企業所在的居民國，與西班牙簽訂了信息交換協定，那么就算是符合這項標準。而西班牙巴西稅收協定第26條也已經加入了所謂的信息交換條款，所以，西班牙法院最終的判決是納稅人得以享受參股免稅的優惠。

（三）美國稅法中的定性

雖然美國稅務法院沒有直接針對凈權益利息的判例，但是，在美國稅法判例中，除了著名的Fin Hay Realty Co案②Fin Hay Realty Co. v. U.S.， 398 F.2d 694 （3rd Cir. 1968），有 15項標準被提及。，美國法院通常會考慮以下的判定標準來綜合考量債權與股權該如何區分（要注意的是，即便有些標準是較為重要的，但并沒有任何一項單一標準可以用來直接判定）③Joint Committee of Taxation，Overview of the tax treatment of Corporate debt and equity，2016 May.：

·是否無條件承諾在收到請求，或合理可預計未來的固定到期日做出支付；

·權益持有人是否持有請求支付本金和利息的權利；

·是否次位求償或優先受償；

·締約雙方的真意，包含安排的法律形式和其他非稅的處理（如財會、資信）；

·發行人的債資比；

·權益持有人是否參與利潤分配或是承擔虧損；

·權益持有人是否參與管理決策；

·企業獲取其他融資的可能性和條件；

·權益持有人和企業股東的關系和獨立性；

·是否設定抵押來確保本金和利息的支付；

·權益持有人對于償付的預期。

此外，在美國稅法中，稅務局也傾向于維持跟財務會計一致的所得定性，而巴西法中的凈權益利息在美國一般公認財會準則下，應屬于股息所得。

基于以上種種標準以及巴西凈權益利息的特性（來源自企業凈利潤或盈余、投資形式為股東權益、資本風險的承擔、無固定到期日或固定利率），在美國稅法中，即便巴西凈權益利息可以稅前扣除，一般來說仍然是視為股息，而繳付的預提稅也可以適用國外稅額扣抵。

三、對我國的啟示

目前，我國國內稅法對于混合性融資工具的所得定性，在《企業所得稅法實施條例》第一百一十九條對債權性和權益性投資作出定義，跟會計準則的標準一樣，強調的是本金償還和對企業凈資產的所有權。而《企業所得稅法實施條例》第十八條則將利息收入認定為提供資金供他人使用，但不構成權益性投資，或者因他人占用本企業資金取得的收入。也就是說，股息和利息之間最大的分別在于資金的提供或獲得是否構成權益性投資。

雖然《國家稅務總局關于企業混合性投資業務企業所得稅處理問題的公告》（國家稅務總局公告2013年第41號）將混合性投資業務定義為兼具權益和債權雙重特性的投資業務，并提出了五項標準（固定利息、明確回贖期限、無所有權、無選舉權、不參與日常生產經營活動），認定同時符合這五項條件者為債權債務關系，并確認稅前的利息收入與支出。但在世界各國無奇不有的稅務法規面前，根據當前的五項標準，絕大多數的境外融資工具都會被認定為股權投資關系。而且，像巴西凈權益利息這種非典型的股息收入，是否應該直接按照《財政部 國家稅務總局關于企業境外所得稅收抵免有關問題的通知》（財稅［2009］125號）的規定，讓納稅人享受多層的境外所得抵免，以及根據中巴稅收協定第23條1款2項的規定，給予稅收饒讓抵免，似乎也不是那么想當然。

考慮到各國的融資工具不斷發展創新以及越來越復雜的法律安排形式，中國有必要進一步增強對各種常見混合性融資工具（如可回贖優先股、利潤參與型公司債等）的理解，優化判定標準，細化并完善國內稅法中的所得定性規則，有效遏制不正當的濫用，確保納稅人能得到一致的合法待遇，并出臺有關防止濫用混合性融資工具的規定。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不論是比利時等國所采行的虛擬利息扣除，或是巴西的凈權益利息都會使得被投資企業的實際稅負下降，在施行《企業所得稅法》第四十五條的受控外國企業規則時，若是不對其賦予豁免，似乎會形成反補貼，這跟居民國在稅收協定上賦予稅收饒讓的相關規定有所關聯。所以，在整體稅務處理上也有必要將其列入考慮，這可能是經合組織將其排除在BEPS報告調整范圍之外的原因之一。

［1］ OECD/G20. Neutralising the Effects of Hybrid Mismatch Arrangements［R］. Base Erosion and Profit Shifting Project ACTION 2: 2015 Final Report，2015.

［2］ Romero J.S. Tavares， John T. Womack & Donald E. Wilson. New Brazilian Equity Interest Rules: Efficient Financing for U.S.-Owned Subsidiaries ［J］. Tax Notes International， 1997: 45.

［3］ Ernst & Young. Spanish High Court rules Brazilian juros qualify for participation exemption ［EB/OL］. http://www.ey.com/Publication/ vwLUAssets/Spanish_High_Court_rules_Brazilian_juros_qualify_for_ participation_exemption/$FILE/2014G_CM4270_Spanish%20HC%20 rules%20Brazilian%20juros%20qualify%20for%20participation%20 exemption.pdf， 2014-03-18.

［4］ Pedro Saavedra， Antonio Pereira， Henrique Erbolato & Daniel Marcondes. Brazilian interest payments on net equity （Juros sobre o capital próprio）: an international perspective［EB/OL］. http://www.garrigues.com/es/Publicaciones/Articulos/Documents/ Brazilian.pdf， 2016-07-10.

責任編輯：趙薇薇

Tax Deductibility of Equity Capital Interest and Its Income Classifcation：The Case of Net Equity Interest in Brazil

Qinglun Wu

In accordance with the tax laws in Belgium， Italy， Liechtenstein， Latvia and Cyprus， taxpayers are allowed to deduct the notional interests on their shareholders' equity for tax purposes. In this article， the author takes the Brazilian net equity interest as an example to illustrate its income classifcation under the tax laws of Brazil and other countries （e.g. Germany， Span and US）.

Brazil Interest on net equity Notional interest deduction Pre-tax deduction

F810.42

A

2095-6126（2016）09-006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