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慧茹
穿行過喧雜的馬路,脫了鞋的腳踏在冰冰涼涼的鵝卯石上,好舒服!看著蝴蝶在花朵上駐足,我貪婪呼吸著氤氳花香的空氣,好像一不小心就會缺氧窒息。然后,我像只蝸牛一樣背負著巨大的軀殼在外界的刺激下惶惶躲進沒有光的世界。
三年前,拿到初中錄取通知書的我步入了初中的大門。校園里人山人海,周圍的人對我投來異樣的目光,我不知道這種目光是不是好意,總之讓我很不舒服。在教室門口,我深呼吸了一口氣?!安痪o張,同學們會很友善的!”我對自己說。
做自我介紹的時候,我站在講臺上,感覺到教室里有了很明顯的騷動,接著是竊竊私語。我窘迫地用帽子遮掩住臉部,帽檐下淚水順著臉頰流進嘴里,很苦澀。
悶熱的八月,從出生起,就有紫色胎記烙在我臉上。我的夢里,這塊胎記總是在老巫婆的臉上出現。鄰近的孩子見到我都說:“劉小冉,你這個丑八怪,我們不和你玩?!蔽液茏员?,自卑得像一顆塵埃,風吹即逝。
班主任安排座位,我被安排在教室靠近垃圾桶的位置,那個散發著令人作嘔臭氣的角落。我開始討厭學校,像討厭八月一樣討厭它。
但我還是堅持去上課,我可不想落下又丑又懶的名聲。
周三的班隊課,班主任提議將自己的小物品帶來,和同學達成一致后交換。他們帶來的無一不是好東西——男生的限量版玩具,女生的精致發卡。在不知情的人看來,簡直是“精品專賣會”。大家將班主任原有的廢物利用的用意拋到了九霄云外。
可想而知,我帶來的石頭在他們的小物品中是有多么特別!噢,不!是異類!他們看到我的石頭后哈哈笑作了一團。這種笑聲在我聽來格外刺耳。他們說:“劉小冉,真是怪咖,居然喜歡石頭。”接著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我不知從哪來的勇氣,抱起石頭就往教室門外沖,老師的勸阻絲毫沒有用。我的汩吧嗒吧嗒地打在石頭上。我在心里說:“他們都是壞蛋,都是壞蛋。石頭,你們都是有故事的,對嗎?”
小時候,沒有小伙伴跟我玩的時候,我就經常去那個有冰冰涼涼的鵝卵石小道上。那里堆積著大小不一的鵝卵石,特別漂亮。我把它們帶回家,用水把它們洗得千千凈凈。我讓它們當我的聽眾,給它們講遙遠而又美麗的童話。它們像一個個精靈,陪伴我一個又一個不眠的夜晚,編織了我大半個童年。
在我看來,不受歡迎是長得不漂亮的錯,這句話還真沒錯。班里的男生會很紳士地幫別班的女生提水,而我提著水踉踉蹌蹌就算潑成落湯雞也不會有人問津。他們只會在我做作業的時候一把扯掉綁在我頭發上的頭繩,在停電的晚自修下課后扮鬼嚇唬我。他們說:“誰讓你長得對不起觀眾!”
有誰知道我躲在角落里毫不吝嗇地大滴大滴流著淚?當所有委屈化作自卑時,我蹲下來,雙手抱住自己。這樣,我發現會好過得多。
我也臆想融入女孩們的世界。和她們聊時尚屋的最新款,和她們聊韓國人氣組合ExO,可想到她們鄙夷的目光和不屑的白眼,我欲言又止。
如果說我不漂亮但成績頂呱呱的話,我想我不會淪落這步田地。在這樣一個靠成績叫囂的時代,聚集在我頭上的光環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遙不可及??晌也桓市漠斠粋€孤陋寡聞、唯唯諾諾的小女孩兒。我想甩掉這塊紫色胎記帶給我的一度自卑,讓嘲笑蕩然無存。
于是我跑遍各科老師的辦公室,在老師們疑惑的眼神中急盼賜教。我每天很晚才睡,喝著一杯又一杯苦味速溶咖啡,拼命記英語單詞、背物理公式、透析數學定理。第二天再頂著兩只熊貓眼去上課。熊貓眼就熊貓眼吧,不過又是徒增一些笑料而已。那段日子的付出,讓我的成績有了起色,達到了中等偏上的水平。盡管這樣,我還是班上那個最不受歡迎的女生。
幾乎沒有人知道,我最喜歡的花居然是牽牛花,那些帶著露珠在清晨開放的牽?;?。我喜歡它素清淡雅的氣質,欣賞它不攀附、靠自己的力量競相生長的傲氣。
我看到《通往天堂的電話》里的主人公也是喜歡牽牛花的。
他和我一樣也是別人眼中的怪孩子。他討厭肉食,討厭蔬菜,各種鮮艷的花就成了他的腹中之食。他的爺爺陪他當“采花大盜”。多年以后,爺爺去世了,他很傷心。一個姐姐告訴他,牽?;ㄊ峭ㄍ焯玫碾娫挘谑撬麜r常把牽?;ㄒ栏皆诙?,再也沒有吃過牽?;?。
我想我是因為這個故事而喜歡上牽?;ǖ摹6務摰礁髯韵矚g的奇花異草,那些沾帶城市浮華的女生無一不喜歡高雅大氣的紅玫瑰、誘惑十足的藍色妖姬、芳香四溢的香水百合。而瞥見我夾在書里的牽牛花標本,我聽見她們從嘴里面冒出的兩個字:“老土!”
慶幸的是,雖然度日如年,可那些并不快樂的日子還是被時間的車輪裹挾著過去了。我終于熬過了初中三年,像多年束縛在黑暗地獄里的怪獸重見光明。我終于可以明目張膽地離開這所讓我討厭的學校。我拉著箱子頭也不回地走出學校。
雖然并不確定前面的路就一定會被快樂裝點,但我終究會有一個新的開始,不是嗎?正如舞動精靈唱,如果我們能穿越那最為黑暗的夜,我們將能擁有更光明的明天。即便光明的明天沒那么快到來,長大的我也會相信,在沒有光的世界里,一個人的寂寞始終會開花。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