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華
正對著車背巷的街口一直都是裝修、搬運、清潔等零散活計的群聚點,所以唐順也把掛有“裝修”二字小招牌的自行車支到這里來。這是唐順出獄后的第四天。
出獄的第二天唐順去接寄居在姑母家五年的妹妹,不敢確定已十九歲的姑娘愿不愿意跟他回家。當他進姑母家門跟妹妹瞅上一眼后,便知道妹妹希望跟他這哥哥在一起;拎著行裝出門時,他心里涌上一陣陣感動,還發現妹妹的眼里有淚光在閃。
第三天一大早唐順找工作去了,轉了一圈老單位和別人介紹的新公司,發現形勢并不樂觀,最后轉到車背巷對面的這個街口,看見好些舉招牌找活計的人,才感覺沉重的心多少輕松了些。
六年前的唐順從沒想過自己的將來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一直老老實實過日子的他只求和蓮芝生養個孩子,安安生生到退休,一輩子也就這么過了。可是事與愿違,一天兩人為了給妹妹買電腦的事吵起來,蓮芝不愿拿出家里的積蓄。他們的吵聲給放學回家的妹妹聽見,姑娘犯倔,留下張紙條便離家出走。唐順滿天滿地地找,直到深夜才發現蹲在姑母家門外的妹妹,看見妹妹那一刻,唐順才明白年幼的妹妹已成為多年來相依為命的精神寄托。父母早逝讓不到二十歲的他當起了爹娘,這爹娘的角色不知不覺間在心里扎下了根。
這件事之后,夫妻倆的心仿佛打了結,三天兩頭總因什么事情吵鬧摔東西,最終蓮芝還是離開了他。
蓮芝離開后,唐順愛上了喝酒,不時喝得像堆爛泥似的攤在某個地方。一個深夜,發酒瘋的唐順將一個正在發動摩托車的男人推倒在地,自己抓了車就亂駛,結果連著撞壞了停在路邊的三輛小汽車,于是他進監獄去了。
沒有酒的日子的確可以讓人的思維明晰起來,盼著出獄的唐順只為了妹妹和蓮芝兩個女人,蓮芝他不敢奢想,當初這個女人扔下他才會有今天,但如果妹妹不和他這犯過事的哥哥在一起,那他就真覺得日子沒有過下去的意思,但要過下去的路子并不易走,這出獄后的第四天唐順白站了一天。
聽說蓮芝還住在車背巷的娘家,唐順進去溜達過,沒看見一個稍微熟悉的人影,這車背巷很讓人捉摸不透,看著寬闊體面的巷口,越往里是越狹窄,走到頭了才知是條死巷,因為總有不熟悉路的車輛進去了又倒著出來,所以這條巷子就給叫成了車背巷。
唐順鬼使神差般的每天都要溜一趟車背巷,他明白自己想見到蓮芝;對這個曾經的身邊人他是心存疑惑的,妹妹在他們回家后交給他一個信封,里面裝著六千元和一封信,信里沒有說太多的話,只說錢是給妹妹買電腦的,落款是蓮芝。
唐順一直將這封信帶在身上,在他出獄的第七天傍晚,他走進車背巷,一直走到巷道盡頭,舉手敲開一扇曾經熟悉的木門,見到的是一張上歲數的陌生男人的臉,唐順問起蓮芝和她的家人,男人一副茫然的表情。唐順失望地調轉自行車往巷口推去,這時候他聽見男人叫住他,他回過頭,男人問:你是搞裝修的?
就這樣,唐順出獄后的第一樁活兒是給車背巷一戶人家裝馬桶,這戶人家的前業主就是蓮芝的娘家。馬桶裝好后,這戶姓趙的人家又讓唐順把屋子粉刷一遍,最后把對著巷道的那扇門也換了。
唐順的活計和手藝讓趙家很滿意,裝修過程中他們成了朋友。那天唐順把最后一天的活兒干完后,趙老先生說:下回你進巷子再敲我門的時候,想到的就是我,不會再有你的前妻和你的過去了。唐順聽了感覺鼻子一陣發酸。他點點頭,扶著自行車把的身子像給釘在了地上,直到趙老先生揚揚手,他才再使勁地點點頭,調轉自行車,往巷口騎去。
回到家里,唐順把出獄后這十六天的經歷告訴妹妹,妹妹說:老哥你的心還生活在過去,其實世界早變了,我也長大成人了,跟你說句實話,那六千元和那封信是我弄的,跟蓮芝嫂沒有關系,但你不在的時候,她時常來看我,給姑姑錢,給我送好吃的,還有衣服。我不想你怨恨她,才這么做,但她已經另有家庭,你就放下她好了,我們往前過日子,會好的!
那個晚上唐順久久不能入眠,他沒想到給他曾經污糟的過去畫上句號的竟然是剛成年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