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堅持抽象人性的馬爾庫塞在對異化揚棄后的社會形態上最終不得不與馬克思分道揚鑣,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 “烏托邦”在馬爾庫塞異化揚棄的歸宿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可以說,是馬爾庫塞異化論最終結局表現,用馬爾庫塞自己的話說就是:“你可以說我為一個烏托邦人”,“我是一個絕對不可救藥的感傷的浪漫主義者”。馬克思共產主義思想,是建立在對人類歷史唯物主義基礎上,是對人類社會現實運動一種歷史趨向的科學洞見。馬克思說“共產主義對我們來說不是應當確立的狀況,不是現實應當與之相適應的理想。我們所稱為共產主義的是那種消滅現存狀況的現實的運動。這個運動的條件是由現有的前提產生的。” 1
【關鍵詞】馬爾庫塞;馬克思;烏托邦;社會形態
一、馬爾庫塞論異化揚棄后的社會形態
莫爾《關于最完善的國家制度和烏托邦新島》一書中提出“烏托邦”以來,就被空想社會主義者、科學社會主義者及其西方馬克思主義者廣泛的使用。“烏托邦”大體上有兩種意思,一是不可能實現的空想、烏有之鄉;二是理想的完美境界。對于烏托邦理論來說,有近代與現代的區別。早在資本主義發展初期,一大批社會主義改革家,尤其是那些空想社會主義者,通過烏托邦理論揭示了資本主義對人的異化、對人的摧殘,對資本主義采取一種批判的立場。而現代的烏托邦是在資本主義社會高度發達狀況下,尤其是在社會一體化,無產階級消失情況下,現代烏托邦并不象近代烏托邦一樣強烈帶有批判意識。現代烏托邦理論本質上陷入一種普遍悲觀主義的情調之中,找不到未來的出路,而馬爾庫塞烏托邦終結論是現代烏托邦理論的突出代表。
首先,馬爾庫塞從“烏托邦”的歷史界限來論證烏托邦的可實現性及其應當終結的問題。馬爾庫塞指出:“烏托邦是一個歷史概念”,它原指“不可能實現的社會變革的綱領”2。其原因有兩種,一是現存社會的種種主客觀因素妨礙了這一社會變革的綱領的實現;另一是,這種社會變革的綱領與真正的自然規律相矛盾。可是,就前一個原因來說,“不可實現的標準”本來就是不充分的,因為主客觀上不利變革的因素能在革命過程中克服;后一個原因雖然是超出歷史范圍的原因,但“就是這種‘非歷史性也有一個歷史的界限”3。所以馬爾庫塞說:“我相信今天我們確實能夠談及烏托邦的終結。”4
其次,馬爾庫塞以精神分析學為依據,論證了烏托邦的可能是現行與其應當終結的問題。他認為,“工業文明已經達到這么一個階段,以前大多數被稱為烏托邦的東西都能在文明中提供的可能性和潛力中實現。”5馬爾庫塞對烏托邦分析的理論基礎是根據他愛欲理論得出這個結論的。他認為“行為原則”作為“現實原則”特定的歷史形態,本身就有其“歷史局限性”,一旦“超出這個范圍,生產率就有了另外一種內容,與快樂原則建立一種關系”6,從而“使生的本能得到前所未有的解放”7,原先弗洛伊德所堅持的文明即壓抑,非壓抑性文明不可能的理論在馬爾庫塞這里得到了修正,因為在馬爾庫塞看來“現行的本能壓抑主要不是產生于勞動之必要,而是導源于由統治利益實行的特定的社會勞動組織,就是說,壓抑基本上是剩余壓抑”8;只要建立了“非壓抑性的現實原則”,就將改變而不是破壞勞動組織,因為“愛欲的解放”可以創造新的、持久的工作關系。所以,在馬爾庫塞看來,“揭示自由社會與非自由社會之間的質的差別的新的可能性之一,就是讓自由王國出現在必然王國之中(在勞動中的而不是在勞動之外)的可能性”9。這種可能性最主要根源于“控制技術削弱了控制的基礎”10。表現在,第一,由于資本主義賴以控制社會的技術得到高度發展,為社會變革提供了物質力量和精神基礎,使得用技術上已存在的生產力來取消貧困和解除成為可能;第二,由于體力勞動日益被腦力勞動所代替,使社會的必要勞動集中在技術員、科學家、工程師的階層,現實出現了消除異化勞動的可能性。而且,馬爾庫塞還認為,異化的增強,反而有助于向自由社會轉變。因為在行為原則支配下,盡管異化勞動越來越加劇,但是,行為原則的發展成果最終將會阻礙生產率的發展方向,使人愈加不屈服于異化勞動,因此,“勞動的異化愈充分,自由的潛能就愈大。”11總之,這一切都使得“想象的烏托邦要求已經充滿了歷史的現實性”12。正是在這個意義上,馬爾庫塞認為烏托邦應走向終結,甚至烏托邦這個概念本身在今天已經沒有什么意義了,因為“人類歷史似乎正走向本能變遷的另一轉折點”。從馬爾庫塞論“烏托邦”的終結中,我們可以總結出三點意思:第一,“烏托邦”的終結是一種舊式烏托邦的終結,即是“空想”、“不可能實現”的烏托邦的終結;第二,它從嚴格意義上說是“歷史的終結”,即“新的可能性不再被認為是舊的歷史和環境的延續,更不能被認為存在于與舊的歷史和環境相一致的同樣的歷史統一體中”13;第三,馬爾庫塞“烏托邦”的終結并不是一種真正烏托邦的終結,而是一種烏托邦社會主義的開始。
在一定意義上說,馬爾庫塞烏托邦終結論,不是要真正終結烏托邦,而是恰恰是弘揚烏托邦精神,他所要構建的是要把馬克思科學社會主義變成一種烏托邦社會主義,他說: “烏托邦的終結的概念在今天意味著至少必須討論一種新的社會主義的定義”14,“通向社會主義的道路,可能是從科學到烏托邦,而不是從烏托邦到科學”15。原因有二,其一,在生產力高度發達的今天,馬克思主義固有的“生產力”崇拜的想法已經失效,生產力的發展不能自動的走向社會主義,于此相反的是社會主義來源于人的本性和人的需求之中,也就是他所說的人的本質:愛欲。所以,馬克思所設想的社會基本矛盾的動力結果系統已經失效,取而代之的是人的本能結構是社會主義實現的真正動力所在。其二,必須重新理解馬克思所說的共產主義的實質,馬爾庫塞根據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一段對共產主義的論說,把馬克思共產主義思想說成是對人性本質復歸,是對人愛欲本質再次確證,馬克思異化勞動批判是一種人道主義批判,真正社會主義革命不是一種無產階級暴力革命,而是人的本能、心理革命。在這種烏托邦社會主義思想下,馬爾庫塞對社會主義有了一種新的理解。
馬爾庫塞認為有兩種社會主義,一種是“自由的社會主義”,另一種是“現存的社會主義”,兩種社會主義有著“質的差別”16:“現存的社會主義”作為與當代資本主義不同的工業文明的另一個體制,雖然由于技術的進步、經濟的發展,擴大與滿足了人的現有需要,大大減輕了勞動時間和強度,增加了生活的樂趣。但是,它并沒有帶來人的“自動的”解放,技術的進步被作為支配的工具而得以持續,人們受著有組織的控制、壓抑以至奴役。因此,從資本主義向現存的社會主義過渡,“盡管是革命的,也任然表現為量的變化。由勞動工具造成的對人的奴役,在高度合理化的、極有效率的而且寄與希望的形式之中,也依然繼續著。”17總之“現存的社會主義”不能消除人的被壓抑、奴役的狀態,任然是不自由的社會,它“不再表示對資本主義的明確否定”18。而“自由的社會主義”是作為一種理想的社會主義,是從“美學——性欲方面”來考慮的,特點是“工藝與藝術相結合”,或“勞動和娛樂相結合”也就是“社會的必要勞動能被組織成與人的解放了的正真需要相和諧”19,消除對人的一切約束和壓抑。“自由社會主義”不同于馬克思所說的社會主義,這種社會主義“既不是單純地擴大滿足現有范圍內的需要,也不是把需要從一個較低的水平提高到一個較高的水平,而是要同這種范圍決裂,是質的飛躍”20,這一革命意味著文化和物質的需要與追求的劇烈轉變,而“這一轉變體現為反對勞動的分工、反對無聊乏味的表演和商品的必要性,反對想發財致富的資產階級個人,反對污染環境的生活方式”這樣自由的社會主義就能將人的“道德的和美學的需要”變成人的基本需要,并是值得到滿足。
所以,馬爾庫塞所向往的烏托邦的社會主義就不是當代的社會主義,也不是馬克思所構想的社會主義,而是“自由的社會主義”。在這樣社會主義里,無勞動分工、無商品、我剝削、無異化、無環境污染的“自由社會”。它之所以是“自由的”,全在于它能使人達到“感官的、倫理的和合理的需要的滿足”,具有美感的、道德的性質,它雖具有最抽象、最遙遠的可能性,詩歌烏托邦,但它畢竟具有歷史的可能實現性。所以,現在我們就能正真理解馬爾庫塞所的“從科學到烏托邦,而不是從烏托邦到科學”21這句化的真正含義了。馬爾庫塞揚棄異化的歷史歸宿最終陷入烏托邦的窠臼之中,這是他堅持抽象愛欲異化論的必然邏輯。這與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共產主義思想,可以說是風馬牛不相及,南轅北轍,背道而馳。
二、異化與共產主義
在馬克思看來,異化是一種歷史的產物。是人類“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的”人類第二大社會形態普遍表現形式;是人類社會權力以物的方式存在的社會形態。共產主義作為異化揚棄的歷史歸宿,這種共產主義就是“建立在個人全面發展和他們共同的、社會的生產能力成為從屬于他們的社會財富這一基礎上的自由個性”的人類第三大社會形態。馬克思所關注的不是抽象人性的異化,而是現實的異化,馬克思共產主義是“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的揚棄”,而根本不是馬爾庫塞說的人性本質愛欲的恢復。
馬克思說:“人的依賴關系(起初完全是自然發生的),是最初的社會形態,在這種形態下,人的生產能力只是在狹窄的范圍內和孤立的地點上發展著。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是第二大形態,在這種形態下,才形成普遍的社會物質變換,全面的關系,多方面的需求以及全面的能力的體系。建立在個人全面發展和他們共同的社會生產能力成為他們的社會財富這一基礎上的自由個性,是第三個階段。第二個階段為第三個階段創造條件。因此,家長制的,古代的(以及封建的)狀態隨著商業、奢侈、貨幣、交換價值的發展而沒落下去,現代社會則隨著這些東西一道發展起來。”22在馬克思看來,人類社會是一個歷史發展過程,對于整個人類歷史來說,我們已經經過了以自然經濟為基礎,商品經濟不發達的前資本主義社會;而我們人類正處在“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的物化或異化的社會形態之中,包括當前的資本主義社會和社會主義社會。馬克思在此特別的指出,在這個第二大形態之中,異化或物化才成為了人類普遍的存在狀態,在這樣的社會條件下,每個人以物化或異化的方式存在著,獲得社會權力,人的生命活動即勞動以交換價值、貨幣、商品這樣物的形態表現出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被物與物的關系所取代。馬克思認為資本主義關系下的異化是人類歷史發展的不可擺脫的命運,即使我們已經認識到了異化與人類歷史的真實的關系,但是異化作為一種現實的力量,異化作為第二大社會形態的普遍的現象,“是即不能跳過也不能用法令取消自然的發展階段”23,我們只能通過對異化深刻的理解把握后,充分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縮短和減輕異化對人類社會造成的痛苦。而資本主義社會的異化為進入“自由個人的聯體”的社會創造了條件。
馬克思說:“共產主義是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揚棄,因而是通過人并且是為了人而對人的本質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向社會的(即人的)人的復歸,這種復歸是完全的、自覺的而且保存了以往發展的全部財富的。這種共產主義,作為完成了的自然主義,等于人道主義,而作為完成了的人道主義,等于自然主義,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間、人和人之間的矛盾的真正解決,是存在和本質、對象化和自我確證、自由和必然、個體和類之間的斗爭的真正解決。它是歷史之謎的解答,而且知道自己就是這種解答。”24
“共產主義是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揚棄”。這句話可以說是馬克思對共產主義理解的基本觀點。共產主義不僅僅是私有財產的積極揚棄,而且更是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揚棄。因為異化勞動是私有財產的真正原因,所以簡單的廢除私有財產是不可能的,并不能消除人的異化狀態,根本的是消除異化勞動僅僅是因為私有財產只是異化勞動作為主體本質的一個表現而已。從異化勞動與私有財產的真實關系中,馬克思對共產主義做出了三個基本的規定:一、共產主義是通過人并且為了人而對人的本質的正真占有;二、共產主義是人向自身、向社會的(即人的)人的復歸;三、這種復歸是完全的、自覺的而且保存了以往發展的全部財富的。
第一點,“通過人”,就是說,共產主義不是單純的通過物(私有財產這樣異化了的物的形態)的揚棄可以獲得的,而是要通過對異化了的人本身所具有的異化性質的揚棄才能最終揚棄異化。“為了人”,就是說,不是單純為了占有物,占有對象形態的財富,而是為了人本身的解放。“對人的本質的真正占有”,是揚棄異化的關鍵。在異化勞動和私有財產的統治下和支配下,人不僅失去了他自身,失去了自由,失去自己的本質,這一切只是因為人自身從事著異化的勞動,才導致人同自己所創造的物相異化。所以共產主義,最根本的就是使人的本質得到重建,真正占有作為人的本質。
第二點,同時,共產主義也是“向社會的人的復歸”,只有向社會的人的復歸才是向人自身的復歸。這是“對人的本質的真正占有”的進一步的規定。馬克思眼里的社會、與共產主義、勞動及人是處于共同層次的概念,是在存在論的角度上說的。“社會”以此主要專指揚棄了私有財產和異化勞動的條件下的人的關系和本質。而在私有財產和異化勞動關系中,人的關系和本質是與人相異化的。“復歸”是指在揚棄異化勞動下的社會不再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必須通過私有財產、商品、貨幣來交換的社會,這是一個異化了的社會,人喪失他的本質,社會屬性,人變成了孤立的利己的同他人相互對立的人。在馬克思看來,人從根本上是又人的勞動所創生的社會的人,就是人的社會或社會的人。這正如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對人的本質規定一樣,社會性才是人的本質屬性。如果人處在異化的社會之中,人也就喪失了自己作為人的地位、意義、價值、和尊嚴。所以人的異化就是人的社會的異化或社會的人的異化。
第三點,“這種復歸是完全的、自覺的而且保存了以往發展的全部財富的”。就是說,共產主義的復歸并不是消滅私有財產,拋棄現代的生存方式,倒退到盧梭說的“原始自然狀態”之下,對私有財產不是簡單的消極的拋棄,而是對私有財產充分的吸收,這樣,我們就能夠理解馬克思所說的“整個革命運動必然在私有財產的運動中,即在經濟的運動中,為自己即找到經驗的基礎,也找到理論的基礎”25的深刻意義了。
“這種共產主義,作為完成了的自然主義,等于人道主義,而作為完成了的人道主義,等于自然主義,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間、人和人之間的矛盾的真正解決,是存在和本質、對象化和自我確證、自由和必然、個體和類之間的斗爭的真正解決。它是歷史之謎的解答,而且知道自己就是這種解答。”26這句話是馬克思對共產主義存在論的澄明,馬克思想表達的意思是共產主義有它存在論的基礎和高度的。馬克思在這里深刻的闡述了“自然主義”和“人道主義”的本來含義,以及共產主義對人類歷史之謎的解答。在馬克思看來,自然主義就是把人化的自然界看作世界唯一真正的本體和基礎,而人本主義,強調人是世界的真正主人,人本身具有最高價值,同時人還是人類社會歷史上的一切創造物的本質和基礎。因此,在勞動創生人類歷史的角度上來看,自然主義和人本主義本質上一回事,人是在自然界和對象中實現自己的,而自然界也要成為人化的自然,通過人的活動使自然界自身達到更高的發展階段。而共產主義就是要揚棄把人與人、人和自然對立起來的異化,實現人與人、人與自然的統一。
馬克思的共產主義之所是人類歷史之謎的解答,主要是因為共產主義解決了異化勞動所產生的一切的矛盾:1.解決了人與自然界之間的矛盾。在資本主義制度下,自然表現為資本,形成對人的統治。在共產主義條件下,廢除了私有財產,揚棄了異化勞動,人與自然界分離狀態不存在了,人改造自然活動,就是人自身實現過程。2.解決了人與人之間的矛盾。這種共產主義,由于揚棄了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因而完全消除了使一部分人成為非人而使另一部分人成為超人的人類生存中的矛盾和斗爭,于是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有了正常的關系。3.解決了存在與本質之間的矛盾。共產主義揚棄了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因而人作為存在,而作為本質,就表現為自己的存在,所以人的存在和人的本質相脫離的現象不存在,在這里,根本不是馬爾庫塞說的人的愛欲本質與人的愛欲異化存在分離。在馬克思眼里,本質即存在,存在即本質,本質與存在是一個動詞,而不是一個名詞。4.解決了對象化和自我確證之間的矛盾,即在勞動所產生的物的世界中的對象化同它的真正的、人類本性的需要獲得保證之間的矛盾。這種共產主義,由于揚棄了私有財產,人的活動的對象化,再也不表現為對象的自我的喪失、自我異化,而直接地成為人自身的確證、人自身存在的確證、人自身本質力量的確證,因而勞動的對象化和人自身需要獲得保證之間的矛盾解決了。5.解決了自由與必然之間的矛盾,即一切創造性的才能的自由發揮同必然束縛于社會生產的規律之間的矛盾。這種共產主義,由于揚棄了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人的自覺能動性得到充分的發揮,從而掌握了社會生產發展客觀規律,于是人的活動的目的性和過程性、手段和目標成為同一的東西,因而必然的東西就表現為自由的東西,而自由的東西也作為必然的。現實的東西來實現自己。6.解決了個體和類之間的矛盾。這種共產主義,由于揚棄了私有財產的人的自我異化,人的類本質異化的現象消失了,于是就建立起真正人的共同體,在這種共同體中,人才會有同自己的類的真正關系,因為這種共同體是為了所有的個體的存在,而個體也只有在這種類生活中才能實現自己,所以個體與類之間的矛盾和斗爭也解決了。
馬克思的共產主義絕對不是象馬爾庫塞一樣,是一種烏托邦社會主義,而是一種歷史理論。因為,歷史是共產主義的生成運動,既是實現運動的生產,又是認識運動的生成。因此,這種共產主義是人類以往歷史運動的結果,確切的說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所形成的矛盾運動的結果。在資本主義條件下,人的自我異化達到了頂點,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之間的矛盾尖銳化,就為人類的解放和自身的復歸創在條件,從而就達到了揚棄的自我異化的階段。馬克思說:“共產主義對我們來說不是應當確立的狀況 ,不是現實應當與之相適應的理想 。我們所稱為共產主義的是那種消滅現存狀況的現實的運動。這個運動的條件是由現有的前提產生的。”27共產主義的勞動狀態是 “任何人都沒有特殊的活動范圍,而是都可以在任何部門內發展,社會調節著整個生產,因而使我有可能隨自己的興趣今天干這事,明天干那事,上午打獵,下午捕魚,傍晚從事畜牧,晚飯后從事批判,這樣就不會使我老是一個獵人、漁夫、牧人或批判者。”28
三、異化與東方社會形態
我們認為,社會形態理論及其共產主義理論,是馬克思根據西歐特有的政治經濟文化環境得出的,揚棄異化的一種歷史道路;而馬克思“東方社會”理論是為象中國這樣的非西歐國家,提供了一種更加符合中國國情的揚棄異化的歷史道路。我們絕對不是在這里沽名釣譽,否認馬克思社會形態理論和共產主義理論的科學性、世界性。因為馬克思說過:“無產階級只有在世界歷史意義上才可能存在,就像它的事業—共產主義一般只有作為‘世界歷史性的存在才有可還能實現一樣。”29馬克思對資本主義歷史運動的態度是:“明確地把這一運動的‘歷史必然性限于西歐各國。30”那么以資本邏輯為主導原則下的異化現象以及異化的揚棄也應當限于西歐各國。
1877年11月,馬克思在《給〈祖國紀事〉編輯部的信》中,針對俄國民粹主義者米海洛夫斯基(1842-1904)對《資本論》的曲解,尤其是米海洛夫斯基把西歐社會發展道路套用于俄羅斯等東方社會的做法,講了這樣一段話:“關于原始積累的那一章只不過想描述西歐的資本主義經濟制度從封建主義經濟制度內部產生出來的途徑……他一定要把我關于西歐資本主義起源的歷史概述徹底變成一般發展道路的歷史哲學理論,一切民族,不管它們所處的歷史環境如何,都注定要走這條道路,以便最后都達到在保證社會勞動生產力極高度發展的同時又保證每個生產者個人最全面的發展的這樣一種經濟形態。但是我要請他原諒。他這樣做,會給我過多的榮譽,同時也會給我過多的侮辱。”31馬克思在給查蘇利奇復信中的第三手稿中同樣說道:“在《資本論》中所作的分析,既不包括我贊成俄國農村公社有生命力的論據,也不包括反對農村公社有生命力的論據,但是,從我根據自己找到的原始材料所進行的專門研究中,我深信:這種農村公社是俄國社會新生的支點;可是要使它能發揮這種作用,首先必須肅清從各方面向它襲來的破壞性影響,然后保證它具備自由發展所必需的正常條件。”32所以,從這兩段馬克思論述中, 得出一個結論:盡管馬克思所論述的人類社會第二大社會形態具有世界性的意義,在這第二大社會形態的物化或異化現象也具有普遍意義。但是,馬克思晚年東方社會理論的提出,說明馬克思對人類異化現象的唯物史觀的態度。人類社會的異化理論在象中國這樣的東方大國中,異化的產生、表現、揚棄以及最后的歷史歸屬是與西歐的異化理論有所不同的。
馬克思提出東方社會理論絕對不是心血來潮,標新立異,而是馬克思唯物史觀的具體體現。
馬克思提出“東方社會”理論的理由有如下兩個主要的原因:
1.批駁資產階級經濟學家和歷史學家論證人性自私,資本永恒的論調。
馬克思通過對東方社會的人類社會原形態和古代社會經濟形態的考察,明確的指出:資本主義私有制不是從來都有的,同時也說明了資本主義異化的歷史性。早在馬克思唯物史觀的創建之作《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對自發分工的歷史演進考察中說明了在人類社會中“所有制的最初形式無論是在古代世界或中世紀都是部落所有制”這樣的歷史唯物主義洞見。到后來,隨著考古學,人類學的重大發展,進一步的證實了馬克思的理論的科學性。特別是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為馬克思研究人類古代社會提供了大量的實證的材料和歷史事實,以鐵的事實證明馬克思東方社會理論的歷史基礎。
2.反對“西歐中心”論,尊重人類社會多樣性的發展文明。
人類社會的發展是像傳統所認為的“社會五形態”線性的發展,還是呈現出一種多樣態的文明發展模式呢?馬克思絕對不是像西歐中心論者那樣,把人類社會“五形態”理論不加辨別的應用到東方國家的社會形態的分析上,馬克思對東方理論的研究充分的說明馬克思對人類社會形態的發展持一種開放、多樣文明的心態。
馬克思所說的東方社會,特指土地公有制為基礎的處于非資本主義文明的東方國家,最為典型的是俄羅斯、中國、和印度。在馬克思看來東方社會有如下特點:
1.土地公有制,非個人私有制
“不存在土地私有制,的確是了解整個東方社會的一把鑰匙。這是東方全部政治生活和宗教史的基礎”33。馬克思認為由于東方社會特有的地理環境使得東方社會沒有土地私有制。在東方社會農村生產的第一條件就是人工灌溉。馬克思說:“節約用水和共同用水是基本的要求,這種要求,在西方,例如在弗蘭德和意大利,曾使用私人企業家結成自愿的聯合;但是在東方,由于文明程度太低,幅員太大,不能產生自愿的聯合,所以就迫切需要中央集權的政府來干預。”34所在,馬克思有理由說:“在亞細亞形式中,不存在個人所有,只有個人占有”35,即不存在土地私有制。
2.村社制度是東方社會的基礎
馬克思通過對印度的分析說明村社在東方社會的基礎作用。馬克思說:“在印度有這樣兩種情況:一方面,印度人民也像所有東方各國的人民一樣,把他們的農業和商業所憑借的主要條件即大規模公共工程交給政府去管;另一方面,他們又散處于全國各地,因農業和手工業的家庭結合而聚居在各個很小的地點。由于這兩種情況,所以從很古的時候起,在印度便產生了一種特殊的社織,過著閉關自守的生活。”36也正是這種“獨立的組織,過著閉關自守的生活”,使得農業和手工業直接結合,生產僅限于自給自足,從而成為阻礙東方社會商品經濟發展的重要障礙。而東方社會的商品經濟的不發達,導致自身內部無法從根本上瓦解農村公社,而且農村公社成為了東方社會的基本單位。
在馬克思看來,東方社會的這兩個基本特點是東方社會形成亞細亞生產的基礎所在;同時也是東方社會君主專制制度和社會結構超穩定性所在的基礎;還是東方社會“跨越卡夫丁峽谷”的前提所在,這兩大基本特點為東方社會尋求不同于西歐社會對異化的揚棄及其歸屬提供了一種新可能性。
跨越“卡夫丁峽谷”是馬克思在對東方社會進行深入的研究,尤其是對俄國社會的研究基礎上得出的又一個歷史唯物主義命題。馬克思在致信查蘇里奇的復信中提出了這個歷史命題:“在俄國,由于各種情況的特殊湊合,至今還在全國范圍內存在著的農村公社能夠逐漸擺脫其原始特征,并直接作為集體生產的要素在全國范圍內發展起來。正因為它和資本主義生產是同時代的東西,所以它能夠不通過資本主義生產的一切可怕的波折而吸收它的一切肯定的成就。”37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俄文第二版序言中同樣這樣說道:“俄國公社,這一固然已經大遭破壞的原始土地公共形式占有制,是能夠直接過渡到高級的共產主義的公共占有制形式呢?或者相反,它還須先經歷西方的歷史發展所經歷的那個瓦解過程呢?對于這個問題,目前唯一可能的答復是:假如俄國革命將成為西方無產階級革命的信號而雙方互補充的話,那么現今的俄國土地公社所有制便能成為共產主義的起點。”38
馬克思根據俄國的特點,具體從三個方面論述了俄國跨越資本主義“卡夫丁峽谷”的條件:
首先,從內部條件來看,俄國農村公社具有二重性:“一方面,公有制以及公有制所造成的各種社會關系,使公社基礎穩定,同時,房屋的私有、耕地的小塊耕作和產品的私人占有又使個人獲得發展。”39這種二重性是俄國農村公社強大生命力的源泉。土地公有制構成了集體生產和集體占有的基礎,同時,俄國的歷史傳統與民族文化心理結構說明,農民習慣于勞動組合關系,這便于他們從小塊土地經濟過渡到集體經濟。
其次,從外部條件看,“俄國是在全國廣大范圍內把土地公社公有制保存下來的歐洲唯一國家,同時,恰好又生存在現代的歷史環境中,處于文化較高的時代,和資本主義產生所統治的世界市場聯系在一起。”40這就是說,當時西方資本主義有了充分的發展,俄國可以借助西歐資本主義社會發展所提供的物質基礎,為直接進入共產主義做好準備。同時馬克思還看到當時資本主義社會的危機,“這種危機只能隨著資本主義的消滅、現代社會的回復到‘古代類型的集體所有制和集體生產的最高形式而結束”41。在這個意義上說,俄國公社有必要“不通過資本主義生產的一切可怕的波折”。
最后,跨越“卡夫丁峽谷”的現實性。俄國獨特的社會歷史環境只為跨越資本主義“卡夫丁峽谷”提供了一種可能,如果要把這種可能變為現實,馬克思認為要在西歐和俄國同時發生革命才有可能變成現實。所以,“要挽救俄國公社,就必須有俄國革命”42;同時,在西歐也要經歷一場無產階級革命,作為俄國革命的外部必要條件的補充,所以馬克思這樣說道:“假如俄國革命將成為西方無產階級革命的信號而雙方互補充的話,那么現今的俄國土地公社所有制便能成為共產主義的起點。”43
總之,馬克思社會形態理論,無論是共產主義,還是東方社會理論都是馬克思所認為的異化揚棄的歷史歸宿。馬克思對人類社會唯物史觀的態度與馬爾庫塞社會主義烏托邦來表達異化揚棄的歷史歸宿,形成了天壤之別,我們認為唯有馬克思社會形態理論和東方社會理論才是異化揚棄的歷史歸宿的真理所在,而并非馬爾庫塞社會主義烏托邦。
項目名稱:本文系重慶市社會科學規劃培育項目“實現中國夢的資本哲學研究”(項目編號:2013PYZX02);重慶市委黨校校級課題“中國夢的哲學價值研究”(批準號:CQDX2014A—007)。
作者簡介:黃順君(1984.1-),漢族,重慶忠縣人,中共重慶市委黨校講師,哲學博士,馬克思主義哲學及其經濟哲學。
注釋:
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40頁。
2.馬爾庫塞:《烏托邦的終結》,《第五篇講演》,波士頓1970年英文版,第63頁。
3.馬爾庫塞:《烏托邦的終結》,《第五篇講演》,波士頓1970年英文版,第63頁。
4.馬爾庫塞:《烏托邦的終結》,《第五篇講演》,波士頓1970年英文版,第64頁。
5.Herbert Marcuse,Studies in Critical Philosophy,p.203
6.馬爾庫塞:《愛欲與文明》,倫敦1956年英文版,第156頁。
7.馬爾庫塞:《愛欲與文明》,倫敦1956年英文版,第154頁。
8.馬爾庫塞:《愛欲與文明》,倫敦1956年英文版,第156頁。
9.馬爾庫塞:《烏托邦的終結》,《第五篇講演》,波士頓1970年英文版,第63頁。
10.馬爾庫塞:《烏托邦的終結》,《第五篇講演》,波士頓1970年英文版,第66頁。
11.馬爾庫塞:《愛欲與文明》,倫敦1956年英文版,第156頁。
12.馬爾庫塞:《愛欲與文明》,倫敦1956年英文版,第150頁。
13.馬爾庫塞:《烏托邦的終結》,《第五篇講演》,波士頓1970年英文版,第62頁。
14.馬爾庫塞:《烏托邦的終結》,《第五篇講演》,波士頓1970年英文版,第62頁。
15.馬爾庫塞:《烏托邦的終結》,《第五篇講演》,波士頓1970年英文版,第63頁。
16.馬爾庫塞:《烏托邦的終結》,《第五篇講演》,波士頓1970年英文版,第68頁。
17.馬爾庫塞:《單向度的人》,波士頓164年英文版,第42頁。
18.馬爾庫塞:《烏托邦的終結》,《第五篇講演》,波士頓1970年英文版,第62頁。
19.馬爾庫塞:《烏托邦的終結》,《第五篇講演》,波士頓1970年英文版,第68頁。
20.馬爾庫塞:《反革命與造反》,波士頓1972英文版年,第16頁 。
21.馬爾庫塞:《烏托邦的終結》,《第五篇講演》,波士頓1970年英文版,第63頁。
22.《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04頁。
23.《資本論》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11頁。
24.《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20頁。
25.《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20—121頁。
26.《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20頁。
27.《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40頁。
28.《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37頁。
29.《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51頁。
30.《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430頁。
3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130頁。
32.《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269頁。
33.《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8卷,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第260頁。
34.《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8卷,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第260頁。
35.《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481頁。
36.《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66頁。
37.《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431頁。
38.《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326頁。
39.《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434頁。
40.《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444頁。
4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437頁。
42.《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441頁。
43.《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23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