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陳琳汾
不羈的流動樂章
撰文|陳琳汾


巴塞羅那位于伊比利亞半島東北部,城市主體建于科爾賽羅拉山的一塊高地上,瀕臨地中海。傳說該城由迦太基將領哈米爾卡·巴卡建立,在其漫長的歷史中,還曾作為巴塞羅那伯爵的領地和阿拉貢王國的首府。巴塞羅那有很多著名的建筑,不僅包括很多中世紀甚至羅馬殖民時期的建筑,還包括眾多19—20世紀之間修建的現代主義建筑。巴塞羅那因其豐富多彩的建筑于1999年獲得英國皇家建筑學會的皇家建筑金獎,這是該獎項迄今唯一一次頒發給一座城市的整體建筑而非單個建筑。在巴塞羅那紛繁的建筑中,又以安東尼奧·高迪設計的建筑享譽最高。于1906—1912年耗時6年建成的米拉公寓,1984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宣布為世界文化遺產,它是19世紀末“現代主義運動”建筑師安東尼奧·高迪的代表作品之一。目前米拉公寓不再作為公寓,而是成為了博物館,用以觀賞高迪建筑的概念與特色。

米拉公寓位于西班牙的巴塞羅那市區,因其委托人佩雷·米拉·伊·坎波斯而得名。當初米拉夫婦委托安東尼奧·高迪建造一座充分體現他們身份與財富的建筑,但當他們看到高迪設計的這座建筑時,卻是深深的失望與氣憤。與周圍橫平豎直、規規整整的建筑相比,這座建筑凹凸的表面,起伏的造型,被當時的人們戲謔為“采石場”。
建筑共有7層,地下1層、地上6層,第6層是閣樓空間。地下層的屋頂為傘形結構,該結構由立柱和金屬材質的細梁搭建而成,連接部分沒有采用焊接的方式,而是全部依靠螺釘和螺母組裝在一起。地上部分的1~5層由立柱作為結構支撐起來,因此墻體不作為承重功用,能夠有無皆可自由處理。這樣就讓建筑師有了更充分的發揮余地,他隨心所欲地塑造超乎常規的立面——雕刻、扭曲、波動,并切割出150個大窗和陽臺,又使每層的空間有不同的分隔,創造出滿足不同需求的豐富的平面空間。眾所周知,高迪的設計從不過分依賴圖紙,米拉公寓也是一樣,其立面設計是在1∶10的模型上完成的。立面裝修施工期間,模型放在地下室,工人直接根據模型的形狀進行施工。雖然沒有圖紙,高迪的設計卻并不粗糙。砌筑建筑的石灰石,在砌筑前會粗加工,砌筑后再根據模型精雕細刻。最后高迪還要仔細檢查,將不足之處進行修整。
建筑的室內同立面一樣,高迪通過絢麗的色彩和怪異的形狀,賦予建筑空間一種奇幻的特征。每個構件都是一個獨特的雕刻品,決不雷同于其他。比如建筑的柱子,它的形狀不是單純的圓或方,表面也不是單一的處理方式——有的地方光潔平整,有的地方卻粗糙斑駁,像是經受自然風化的樣子。第6層閣樓空間的支撐結構由柱子變成磚砌拱,拋物線形的拱受力均勻,擁有更大的承載能力,同時拱形減輕了結構自重,避免了笨重。支撐閣樓的拱高低不同,而屋頂平臺又搭在這些拱形結構上面,于是造就了兩個充滿層次感的不同空間。也許有人會問,為什么這個建筑又有閣樓又有屋頂平臺呢?以設計者高迪的話回答就是“建筑應該有雙重屋頂,就像名流需要帽子和陽傘一樣。”他認為,建筑的閣樓和平臺,分別構成了建筑的保護層和屋頂。


細細品味米拉公寓,可以說這整座建筑都充滿了藝術之美。大門形式是充滿拼貼感的柵欄式,鑲嵌的不規則小玻璃有一種現代藝術感。房間盡頭狹窄的緊急通道,雖然只通向內院,但本身卻仍不乏曲折的波浪,扶手、墻面都極具流動感。圍欄豐富的鐵質花型,肆意而為的自由感盡顯。高迪在26歲時就虔誠地信奉一條美學原則:“過去、今天或是將來,裝飾一直是被賦予色彩的。大自然給予我們的東西從來不是單色的或勻色的,草木也好,地質也好,地貌也好,甚至在動物王國里都是如此。”因此他設計的巴塔洛特式大柱子,擁有多樣的表皮處理形式——貼大理石、鑲釉瓷碎片、涂石膏、刷石灰等等,皆豐富多彩。
從結構來看,整座建筑的框架體系就像一個人的骨骼,支撐起全部;外圍的石質立面本質就是一面幕墻,類似于人的皮膚,將內部包裹其中。高迪說過“直線是人類的,而曲線是上帝的”,而他又是一個狂熱的宗教信仰者,所以他熱衷曲線,并使他的設計敢為他人之不敢為。也許當時的人們沒有意識到,然而現在看來米拉公寓確實是一個意義非凡的現代建筑。
雖然建筑的形式和外表令人驚嘆,但建筑師并不是一個只注重建筑外在的人,他巧妙地將功能穿插其中。非傳統實體形式的大門模糊了內外邊界,塑造出開放式建筑之感。樓梯井隱藏在巴塔洛特式的大柱子中間,但這些磚砌的大柱子并不用來承重。屋頂平臺上造型奇異的部件,它們有的像來自遠古未知文明的士兵,有的像裹挾著沙粒的龍卷風,有的像充滿孔洞的海岸礁石。這些東西其實是煙囪、通風塔和樓梯間的出口。煙囪的單獨放置或者成排放置不僅是為了造型,而是充分考慮其使用情況——為了避免煙灰的四散而特意設置。
不得不說明,在那個時代,高迪是很前衛的。他提出了對院子的新看法,認為院子不應是臟亂差的洞,而應是一個截然不同的空間。他將米拉公寓的兩個內院作為中心,既解決了內部房間的采光問題,又提供了一個交流的空間。他讓房間環繞在走廊周圍,巧妙地使房間一面朝向內院而另一面朝向大街。還有一點值得一提,這所建筑的地下停車場,是最早的地下停車場之一。另外,他在中心位置為房客設置了電梯卻沒有安排樓梯,強迫房客去適應和使用電梯。
雖然高迪對設計不拘一格,他說“藝術家應該是一名衛道士,而不是兄長”,可他還是要考慮委托人的要求。為了滿足米拉夫婦提出的“設計的建筑要彰顯出他們富有的身份和高貴的地位”,高迪讓米拉夫婦的房間環繞內院,占據整個二層,并且在橢圓形的內院中間設置了一座專供米拉夫婦使用的懸空樓梯。毫無疑問,這架懸空樓梯產生了豐富的空間作用,化身為該空間的點睛之筆。 同時門廳也有專門通向米拉夫婦房間的宏偉樓梯,上文說到房客們不得不使用電梯,原因之一也是為了使之有別于建筑的擁有者,所以才未給房客們在此設置樓梯。
現在看來相當知名的米拉公寓,在當時幾乎不被任何人贊同。達利是最早發現米拉公寓價值的人,據說他從中看出了一個加泰羅尼亞靈魂的苦痛與憂郁。要理解一件作品,就要了解創造這件作品的人。高迪熱愛自然,熟于解剖。他曾說過他的一切作品都來源于自然,靠近他工作間的那棵大樹就是他的老師。在高迪的建筑中反復地出現自然的痕跡。拉斯金的門徒約翰·格拉弟在看過米拉公寓后曾說道:“他在巴塞羅那的中心創造了大海。石墻是滾滾的波濤,陽臺鐵花是泡沫和海藻。”
正如一千個觀眾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好的建筑不僅是個性的,更是多元的。對米拉公寓造型及內部空間不同的看法與喜惡,正體現出建筑的自由性和包容性。類似于音樂,既能表達粗淺,也能展現高雅;建筑也是這樣,既能滿足功能需求,也能提供精神層面的享受。如果只是一個居住的蔽所,那么建筑便僅僅是一個容器,與藝術無關。事實上建筑不單是滿足功能需求的房子,它以空間的營造、結構和造型的組合、色彩的搭配,構成一座座極具審美價值的藝術品,所以黑格爾說過“建筑是凝固的音符”。而米拉公寓,其流動的外形、充滿變化的空間,恰好詮釋出這曼妙的樂章。